《记忆与爱，何以为凭》星茌悦

22、湖心孤岛

　　青黛的身影如同受惊的鹿，一头扎进河对岸的密林，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身后，那场由紫樨用生命气息点燃的短暂骚动已经平息，黑暗生物的低吼和移动声渐渐远去，但空气中残留的、令人作呕的黑暗能量和紫樨幻象消散后的空寂感，让她心弦紧绷到了极点。

　　她不敢有丝毫停留，甚至不敢回头张望，只是凭借地图在脑海中勾勒的方向和紫樨之前对“水汽”的模糊感应，朝着东北方更深的山脉腹地亡命奔逃。她必须尽快远离封锁线，抵达相对安全的“沉眠之湖”区域，然后找到与紫樨约定的汇合点。

　　林间的光线越来越暗，参天古木的枝叶几乎遮蔽了天空，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陈年腐叶和水汽混合的、略带甜腥的湿润气息。脚下的土地变得松软泥泞，苔藓厚积，显示这里的水源极其丰富。跑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传来隐隐的水声，不是溪流的潺潺，而是更广阔水域特有的、低沉的波涛声。

　　青黛精神一振，放缓脚步，更加警惕地拨开挡路的藤蔓和枝叶。终于，一片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广阔水域，豁然出现在她眼前。

　　这就是“沉眠之湖”。

　　湖面异常宽阔，湖水呈现出一种深邃的、近乎墨绿的色泽，平静无波，仿佛一块巨大的、未经雕琢的墨玉，镶嵌在群山环抱之中。湖面上笼罩着一层终年不散的、灰白色的浓雾，使得对岸的景色模糊不清，更添几分神秘与压抑。整个湖区寂静得可怕，听不到鸟鸣兽吼，只有微风拂过湖面时，那几乎微不可闻的、如同叹息般的水波轻舔岸边的声音。正如其名，这片湖泊仿佛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青黛沿着湖岸小心地移动，寻找着地图上标记的、也是与紫樨约定的汇合点——一处形似弯月的浅滩。同时，她赤红的眼眸锐利地扫视着湖面与四周，寻找着笔记中可能存在的“线索”。

　　湖岸边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枯树，枝桠扭曲地伸向灰蒙蒙的天空，像是一群溺死者的绝望手臂。湖水深邃，看不到底，给人一种下面隐藏着未知巨物的不安感。

　　根据地图标示，她很快找到了那片月牙形浅滩。这里的水流相对平缓，雾气也似乎稀薄一些。青黛躲在一块巨大的、布满青苔的岩石后面，焦急地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让她心中的不安加剧。紫樨怎么样了？她安全摆脱那些黑暗生物了吗？会不会……

　　就在她几乎要按捺不住，想要沿原路返回寻找时，一道微弱的、几乎融入雾气中的柔和光晕，从侧后方的林间悄然闪现。

　　“青黛！”紫樨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但更多的是重逢的喜悦。

　　青黛猛地转身，看到紫樨轻盈地飘到她面前，虽然光晕比平时黯淡不少，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看起来没有受伤。她一把将紫樨紧紧抱住，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声音带着哽咽：“你没事！太好了！”

　　“我没事，”紫樨回抱着她，声音软软的，“我躲得很好，它们没发现我。就是……用那个幻象，好累哦。”

　　短暂的重逢喜悦过后，两人的注意力回到了眼前这片诡异的湖泊上。

　　“这里……好安静。”紫樨飘到湖边，伸出手指轻轻触碰墨绿色的湖水，立刻缩了回来，眉头微蹙，“水……是‘睡着的’，但是……下面有东西。很古老，很悲伤……还有一点……说不清楚的感觉。”

　　青黛也走到水边，蹲下身仔细观察。湖水冰冷刺骨，而且正如紫樨所说，死气沉沉，缺乏正常水域的生机。她抬头望向湖心，浓雾遮蔽了视线。“笔记里说线索在‘沉眠之湖’，但具体在哪里？在湖边？还是在……”

　　她的目光忽然定格在湖心方向，浓雾之中，似乎有一个极其模糊的、黑乎乎的轮廓若隐若现。

　　“紫樨，你看那里！”青黛指向那个轮廓，“是不是……有个小岛？”

　　紫樨凝神望去，点了点头：“嗯，是有个岛。气息……好像就是从那边传来的，更明显一些。”

　　目标很可能就在湖心岛上！但怎么过去？湖水深邃冰冷，雾气弥漫，水下情况不明，贸然泅渡极其危险。

　　青黛沿着浅滩搜寻，希望能找到船只或者其他渡湖的工具。很快，她在浅滩尽头的一处芦苇丛中，发现了一艘半沉在水里、破旧不堪的小木船。船体腐朽严重，缆绳也烂掉了，显然早已被遗弃多年。

　　“看来以前有人来过这里，还留下了船。”青黛检查着破船，眉头紧锁，“但这船根本不能用。”

　　“青黛，你看水里。”紫樨指着船边的湖水。

　　青黛俯身看去，只见靠近岸边的浅水区，水下似乎铺着一些巨大的、表面相对平整的石头，一直向着湖心岛的方向延伸而去，若隐若现，仿佛一条淹没在水下的古老通道。

　　“是路！水下有路！”青黛心中一动。这或许是通往湖心岛的唯一途径。她折了一根长长的树枝，试探着水深。浅滩附近的水只到膝盖，但往前几步，水深骤然增加，那条石头小路显然在更深的湖面之下。

　　“要潜水过去吗？水好冷，而且……下面让人不舒服。”紫樨有些担忧。作为自然精灵，她对这种死寂的水域有着本能的排斥。

　　青黛看着冰冷的湖水和弥漫的雾气，咬了咬牙。已经到了这里，绝不能半途而废。

　　“我水性还好。你留在岸上等我。”青黛开始脱下外套，准备轻装下水。她不能让紫樨冒险。

　　“不行！”紫樨立刻反对，光晕都急切地闪烁起来，“下面情况不明，太危险了！我要和你一起去！我可以……在水下给你照亮！”

　　看着紫樨坚定的眼神，青黛知道无法说服她。而且，紫樨在水下确实能提供照明，关键时刻或许还能帮上忙。

　　“好，我们一起。但跟紧我，一旦有危险，立刻后退！”青黛郑重叮嘱。

　　两人做了简单的准备。青黛将重要的物品用油布包好，绑在身上。紫樨则努力凝聚光晕，使其更加内敛，只够照亮身边一小片水域，避免在湖中过于显眼。

　　深吸一口气，青黛率先踏入冰冷的湖水中，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紫樨紧随其后，悬浮在水面上。走到水深及腰的地方，青黛看了一眼脚下模糊的石板路，对紫樨点了点头，然后一个猛子扎了下去。

　　湖水下的世界，比水面更加昏暗和死寂。墨绿色的湖水阻碍了视线，只能看到身边几尺的范围。水草像鬼魅的手掌般摇曳，却看不到任何鱼虾。紫樨散发的柔和光芒，成了这片黑暗水域中唯一的光源，照亮了脚下那条由巨大石板铺成的、长满滑腻青苔的古老道路。道路一直向湖心延伸，看不到尽头。

　　青黛奋力划水，沿着石板路向前游去。紫樨像一条发光的游鱼，紧紧跟在她身边。水压越来越大，温度也越来越低。青黛感到胸口发闷，只能咬牙坚持。她不时回头确认紫樨的位置，看到她周身的微光在黑暗中稳定地亮着，才稍稍安心。

　　不知游了多久，就在青黛感觉肺部快要炸开的时候，前方昏暗的水域中，一个巨大的、倾斜的阴影逐渐显现。是湖心岛的基座！

　　她奋力向上游去，破水而出的瞬间，冰冷潮湿的空气涌入肺中，让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紫樨也随即浮出水面，光晕在浓雾中显得朦胧而脆弱。

　　她们爬上岸边湿滑的岩石，瘫倒在地，大口喘着气。湖心岛比远看要大一些，岛上植被稀疏，只有一些低矮的、颜色暗沉的灌木和苔藓，中央似乎矗立着几块巨大的、形状规则的黑色岩石。

　　休息片刻，恢复了一些体力后，青黛和紫樨站起身，警惕地朝岛屿中心走去。

　　岛屿中央，并非天然岩石，而是一座用黑色巨石垒砌的、低矮的圆形祭坛！祭坛已经十分古老，布满裂纹和苔藓，但整体结构依然完好。祭坛中央，平整的台面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与父亲手札和哨兵笔记上同源的、那种古老的密文符号！

　　找到了！

　　青黛的心跳再次加速。她快步走到祭坛前，顾不上浑身湿透的寒冷，仔细辨认着那些被岁月侵蚀的刻痕。

　　这些密文比手札上的更加古老、复杂，排列方式也迥异，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或仪式性。青黛完全无法理解其含义。她绕着祭坛走了一圈，发现在祭坛背对湖岸来路的一面，底部的一块巨石上，刻痕似乎比较新，而且旁边，用通用语刻着一行小字，字迹与哨兵笔记上的极为相似！

　　“泽兰守望者于此警示：节点异动，暗影滋生，‘钥匙’已失，平衡将倾。——月影纪元第七循环”

　　月影纪元？第七循环？这显然是某种古老的纪年方式。“钥匙”已失？平衡将倾？这些词语让青黛感到一阵心悸。这警告，与当前岚翊引发的战乱有关吗？

　　她立刻拿出油布包里的笔记本和地图，对照着祭坛上的密文和那句警告，试图找出更多线索。突然，她发现祭坛中央几个核心密文符号的排列方式，与笔记本某一页的草图边缘的注释符号，有某种微妙的对应关系！

　　难道……祭坛本身，或者这些密文的排列，就是某种需要“解读”的地图或指示？

　　就在青黛全神贯注试图破解其中奥秘时，一旁的紫樨忽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光晕剧烈地闪烁起来！

　　“青黛！快看……湖水！湖水在动！”

　　青黛猛地抬头，只见周围原本死寂的墨绿色湖水，不知何时，开始无声地、缓慢地旋转起来，以湖心岛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越来越明显的漩涡！浓雾被搅动，发出低沉的呜咽声。一股难以形容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从湖底深处弥漫开来！

　　这座沉眠之湖，似乎因为她们的到来，正在……苏醒！而苏醒过来的，恐怕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