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又又又挂了》渟舟策

8、林中的小女巫(八)

　　黎明前的黑暗，浓稠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
　　林苋跟在阿尔文身后半步，穿过寂静的王宫花园。露水打湿了裙摆，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几乎感觉不到。
　　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前面那个挺拔却带着沉重疲惫的背影上，集中在口袋里那包轻微致幻的花粉上，更集中在脑海中那个疯狂且漏洞百出的计划上。
　　用阿尔文的眼泪唤醒公主。但阿尔文的眼泪并非为公主而流。
　　这是一个死结。
　　林苋不知道阿尔文具体打算怎么做，但王子眼中那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绝告诉他，无论计划是什么，都必然伴随着巨大的风险和不符常理的举动。
　　他们悄然来到公主偏殿的后门。这里只有两名侍女值守，正依着墙壁昏昏欲睡。阿尔文对林苋做了个手势。
　　林苋深吸一口气，打开手帕，将花粉轻轻吹向两名侍女的方向。细微的粉末在空气中弥漫，带着一丝甜腻的花香。两名侍女几乎立刻眼神涣散，身体软软地滑下，陷入了更深沉的、暂时对外界失去反应的状态。
　　阿尔文推开门，两人闪身进入。
　　寝殿内依旧弥漫着药草和熏香的味道，比林苋上次来时更加浓重。魔法阵残留的魔力微光在地面隐约闪烁，如同垂死星辰的余烬。索菲亚公主依旧躺在层层帷幔之中，面容苍白，呼吸微弱但平稳，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格外漫长的睡眠。
　　阿尔文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目光复杂。有担忧，有责任，或许还有一丝愧疚，但绝无爱意。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转向林苋。
　　“现在，告诉我，”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寝殿中却异常清晰，“你真正的方法是什么？或者说，你的‘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改变眼泪的‘意义’？还是……欺骗这个世界本身的规则？”
　　他问得直指核心。林苋的心脏猛地一缩。阿尔文果然猜到了他的非常规手段，并希望借助这种手段来完成那个悖论。
　　林苋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能说什么？说他可以用潘多拉卡创造奇迹，但每次奇迹都伴随着可怕的代价？说他自己的记忆正在因此流失，甚至可能遗忘更重要的东西？
　　“我……不一定能做到。”林苋最终艰难地说，声音干涩。
　　“但你必须试一试。”阿尔文的蓝眼睛紧紧盯着他，里面没有任何商量余地，“为了你的目的，也为了……我的。” 他的“目的”是什么？唤醒妹妹的责任？还是验证某个关于他自己和林苋的、惊世骇俗的猜想？
　　林苋感到一阵眩晕。记忆沙漏的空洞感再次袭来，混合着共感回响残留的、属于阿尔文的剧烈情绪波动，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他知道，自己已经站在了悬崖边缘。使用潘多拉卡，可能能解决眼前困境，但叠加的规则反噬可能会将他推向更深的深渊。
　　不使用，任务可能失败，阿尔文的计划落空，而他自己也可能因此陷入更危险的境地——一个失去价值的、知晓秘密的“女巫”，在王宫深处。
　　他缓缓伸出手，探入口袋，指尖触碰到那些冰凉的卡牌。还剩两张。他需要创造什么？一个能“嫁接”或“转化”情感指向的技能？一个能让这滴泪在规则层面被判定为“为公主而流的真爱之泪”的欺骗性道具？
　　描述必须精准，代价必须可控……可能吗？
　　“我需要一点时间。”林苋低声说，目光扫过阿尔文，又落回沉睡的公主身上。
　　“我们没有时间了。”阿尔文望向窗外，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极淡的、鱼肚白的微光，“黎明很快就要到来。”
　　紧迫感扼住了林苋的喉咙。他闭上眼，强迫自己集中精神。脑海飞快地转动，权衡着各种描述的可能性。
　　直接创造“让阿尔文爱上索菲亚”的技能？不，那违背阿尔文的意志，代价恐怕是无法承受的法则级反噬，而且可能直接导致阿尔文对他的情感也扭曲或消失——虽然那情感现在是个麻烦，但林苋内心深处某个角落，竟然奇异地不愿它被这样粗暴地抹去。
　　那么，退而求其次，创造一个一次性的、局部的“欺骗”效果？
　　“我拥有一件一次性的、概念性物品，”林苋睁开眼，紫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幽深，他紧紧盯着阿尔文，仿佛在从他那里汲取决断的力量，“它可以暂时（仅限一次，目标单一）扭曲或覆盖某一小段‘事实’或‘概念’的表层认知，使其在极短时间内（不超过一分钟）被世界规则暂时接纳为‘真实’。效果结束后，真实的因果不受影响，但曾发生的‘虚假真实’会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这个描述极其复杂，充满了限制条件（一次性、目标单一、极短时间、仅表层认知、不影响真实因果）。他希望用如此严苛的限制，来换取相对“温和”的规则反噬。
　　阿尔文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关于“世界规则”、“因果”的词汇，但他抓住了核心：“能让我的眼泪，在那一刻被认定为‘为她而流’？”
　　“理论上……可以。”林苋的声音有些发颤，“但只能持续很短时间，而且只是‘被认定为’，并非真正改变你的情感。并且，我不知道这样强行扭曲规则表层，会引发什么样的‘痕迹’和反噬。”
　　“足够了。”阿尔文斩钉截铁，目光投向窗外越来越亮的天空，“开始吧。”
　　林苋不再犹豫。
　　【当前可使用潘多拉卡：2张】
　　他抽出第五张潘多拉卡，卡面在掌心微微发烫。他将刚才的描述在心中默念一遍，然后低声道：“创造。”
　　卡牌化为光点，带着一种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凝滞、沉重的感觉没入他的身体。
　　【潘多拉卡使用成功】
　　【剩余潘多拉卡：1张】
　　视野右上角，字符艰难地浮现，仿佛承受着某种压力：
　　【个人设定五：虚假的冠冕（一次性）。你可对单一目标使用此物品，临时扭曲/覆盖其某一小段事实或概念的表层认知，使其在60秒内被世界规则暂时接纳为‘真实’。效果结束后，真实因果不变，但会留下‘悖论痕迹’（效果未知）。】
　　【世界规则五：悖论烙印。你每制造或参与一次‘因果悖论’或‘规则欺骗’，你的存在本身将受到世界排斥。具体表现为：随机一项已获得的个人设定（非本局创造）效果减弱或触发条件苛刻化；且你与当前世界的‘连接稳固度’下降，表现为更容易被世界内的高位存在（如王室、神殿、强大魔法生物）本能察觉异常。】
　　林苋倒吸一口凉气。
　　存在排斥！ 这不再是简单的限制或代价，而是直接动摇他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根本！效果减弱、触发条件苛刻化——比如【迷雾隐匿】持续时间缩短，或者【月之枷锁】的制约变得更严？更容易被察觉异常——意味着他今后在王宫，甚至在阿尔文面前，都可能更容易暴露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特质？
　　而且，留下了“悖论痕迹”，效果未知……
　　但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卡牌已用，规则已定。
　　“怎么样？”阿尔文注意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的冷汗。
　　“……可以了。”林苋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声音沙哑，“但机会只有一次，时间很短。你需要……在效果生效的瞬间，让眼泪落下，并且……最好能触碰到公主。”
　　他想起童话里经典的“真爱之吻”，但吻显然不合适，眼泪或许需要某种“接触”来作为媒介。
　　阿尔文点了点头，没有多问。他再次看向索菲亚，眼神变得极其专注，甚至带上了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庄重。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拂开妹妹额前的一缕金发。然后，他看向林苋，微微颔首。
　　林苋屏住呼吸，集中所有精神，锁定了阿尔文和他即将落下的那滴泪，发动了【虚假的冠冕】。
　　无形的、仿佛由最细微的规则丝线编织而成的虚幻冠冕，悄然浮现在阿尔文的头顶，只有林苋能看见。它闪烁着不稳定的、介于真实与虚幻之间的微光。
　　就在冠冕成型的刹那，阿尔文闭上了眼睛。他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不是为床上的公主，而是为脑海中那个紫发紫眸、满身秘密、此刻正站在他身后紧张注视着他的身影。
　　那种汹涌的、混杂着痛楚、怜惜、不甘和某种黑暗占有欲的情感再次席卷了他，比之前更甚。
　　一滴晶莹的泪，终于挣脱了眼眶的束缚，沿着他苍白的脸颊缓缓滑落。
　　在泪珠脱离脸颊、向下坠落的轨迹中，【虚假的冠冕】的力量生效了。
　　那滴泪在规则的表层被短暂地重新定义：它不再是因林苋而流的痛苦与明悟之泪，而是王子阿尔文因对妹妹索菲亚深切的关爱与担忧，在黎明将至、希望将熄的绝望时刻，流下的饱含真情与祈愿的眼泪。
　　世界规则的微光似乎闪烁了一下，仿佛接受了这个短暂的、脆弱的“事实”。
　　泪珠，恰好滴落在索菲亚公主的额心，微微溅开一小片湿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六十秒，【虚假的冠冕】效果持续时间，开始倒数。
　　林苋死死盯着公主的脸，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阿尔文也睁开了眼，蓝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妹妹，手掌微微攥紧。
　　一秒，两秒，三秒……
　　床上的索菲亚，长长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十秒，二十秒……
　　公主的眉头微微蹙起，仿佛在挣脱什么噩梦。她的嘴唇翕动，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
　　三十秒，四十秒……
　　索菲亚的眼皮挣扎着，缓缓掀开了一条缝隙。起初是涣散和迷茫，但很快，焦距开始凝聚。她看到了床边的阿尔文，看到了他脸上未干的泪痕，看到了他眼中深切的（被短暂定义的）担忧。
　　“阿......尔文......哥哥？”她的声音微弱沙哑，带着初醒的懵懂，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她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去触碰阿尔文的脸，但又无力地垂下。“你在这里......我一直梦见你......”
　　阿尔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一震，但他迅速调整了表情，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符合兄长身份的温和微笑。“索菲亚，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紧绷，但足够温柔。
　　五十秒……
　　公主似乎想撑起身体，阿尔文连忙扶住她，让她靠坐在床头。索菲亚的目光缓缓转动，然后，她看到了站在阿尔文身后几步远、面色苍白如纸、几乎摇摇欲坠的林苋。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昏迷前的记忆、梦境中破碎的片段、还有此刻这个“女巫”出现在自己寝殿的诡异场景，瞬间交织在一起。她的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惊恐、愤怒和极度困惑的表情。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索菲亚的声音尖利起来，手指颤抖地指向林苋。
　　【虚假的冠冕】效果，第六十秒，结束。
　　无形的冠冕碎裂，化为光点消散。那滴泪被强行赋予的“为公主而流”的虚假意义，如同阳光下的露珠般蒸发。
　　真实的因果回归：阿尔文的眼泪，因林苋而生。
　　但“悖论痕迹”已经留下。世界规则似乎记录下了这次短暂的欺骗。
　　林苋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强烈晕眩，比记忆沙漏带来的空洞感更可怕。
　　那是来自世界本身的轻微排斥和挤压，仿佛空气都变得沉重粘稠，要将他这个“异物”排出。他踉跄了一步，扶住了旁边的床柱才没有摔倒。
　　阿尔文也仿佛瞬间承受了某种无形的压力，脸色更加苍白，但他强撑着，转身挡在了林苋和索菲亚之间，隔断了公主充满敌意的视线。
　　“索菲亚，冷静。”阿尔文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是这位……小姐，带来了唤醒你的关键方法。她是我的客人，也是你的恩人。”
　　他的话语定下了基调：林苋是“带来方法”的功臣，是他的“客人”，不容质疑。
　　索菲亚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又看看他身后那个看起来虚弱不堪的“女巫”。
　　恩人？客人？这和她昏迷前对女巫的认知、以及梦境中那些可怕的碎片完全冲突！但阿尔文的态度如此明确而强势，让她一时不敢反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侍女苏醒后惊慌的呼声。显然，花粉的效果过去了，外面的动静惊动了更远处的守卫。
　　阿尔文迅速对林苋低声道：“从后门离开，回小楼。詹姆知道该怎么做。” 然后他提高了声音，对门外道：“进来！公主醒了！快去通知国王和王后，传唤御医！”
　　寝殿的门被推开，侍女和闻讯赶来的卫兵涌入，瞬间充满了人声。阿尔文巧妙地将林苋挡在身后，用身体和人群隔开了他。
　　林苋抓住这瞬间的混乱，强忍着晕眩和世界的排斥感，低着头，迅速从后门溜了出去，重新没入黎明前最后的黑暗。
　　他跌跌撞撞地跑回那栋小楼，几乎是爬上了楼梯，冲进客房，反锁上门，然后顺着门板滑坐在地，剧烈地喘息。
　　天边，第一缕真正的曙光，刺破了黑暗。
　　公主醒了。
　　任务的第一个关键节点，以一种违背童话本源、充满欺骗和代价的方式，达成了。
　　但林苋没有丝毫喜悦。他只觉得浑身冰冷，世界的排斥感如附骨之疽，【月之枷锁】似乎变得更加沉重，体内的魔力几乎完全冻结。而【记忆沙漏】带来的空洞，似乎也因为刚才剧烈使用力量和承受规则反噬，而扩大了一丝。
　　更可怕的是，他明确地感觉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连接”变脆弱了。就像一幅画上即将剥落的颜料，或者一个信号不良的频道。
　　黑猫走过来，蹭了蹭他的手臂，发出担忧的叫声。
　　林苋抱住膝盖，将脸埋进臂弯。紫发凌乱地披散下来。
　　窗外，王宫因为公主的苏醒而渐渐喧嚣起来，欢呼声、钟声隐隐传来。
　　童话在继续。
　　但女巫知道，他已经付出了不可逆转的代价。而王子的目光，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探究和兴趣。
　　那是一种看清了什么，并决心抓住什么的，深沉而危险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