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之我又又又挂了》渟舟策

7、林中的小女巫(七)

　　阁楼的门在身后轻轻合上，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嘈杂。
　　阿尔文转过身，夕阳的余晖从他身后照入，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却让他的面容陷在阴影里，看不清表情。
　　只有那双蓝眼睛，在昏暗中依然明亮，准确地捕捉到林苋的身影，以及他怀里抱着的黑猫。
　　“你来了。”他说，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仿佛这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会面。
　　林苋站在门口狭小的空间里，没有完全走进来，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公主殿下……”
　　“还没有醒。”阿尔文接道，语气平淡，但林苋听出了一丝极淡的、压抑着的什么，“宫廷法师耗尽了魔力，魔法阵只让她脸颊恢复了一点血色，呼吸稍稳，但意识……依然沉在深处。”
　　果然。林苋的心沉到谷底。连专业的魔法干预都无效，那看似虚幻的“真爱之泪”线索，恐怕真是唯一的路。而掌握着钥匙的人，就站在他面前，明确表示自己没有眼泪。
　　“所以，”阿尔文向前走了两步，走出阴影，夕阳的光映亮了他的脸。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下定某种决心的平静，“你带来的那个方法，或许是最后的希望了。”
　　“我没有方法。”林苋下意识地反驳，声音有些干涩，“我只知道那个……线索。”
　　“你知道的比线索更多。”阿尔文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知道该期待什么，甚至知道该由谁来期待。否则你不会在潜入时，对她说那些话。”
　　他指的是梦境中传递的信息。
　　林苋不确定阿尔文到底“听”到了多少，是通过共感回响模糊感知到的情绪，还是公主醒来后可能的呓语？又或者，仅仅是他恐怖的洞察力推导出的结论？
　　“跟我去王宫。”阿尔文不再纠缠于追问，直接陈述决定，“现在，今晚。守在她身边。”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诱哄又无比强势的意味，“或许到了黎明前，当所有常规方法都被证明无效，当希望变得最渺茫的时候……命运会愿意展现一丝它真正的意图。”
　　林苋抿紧了唇。
　　跟他去王宫，意味着彻底踏入他的领域，在他的监视和掌控之下。但阿尔文的话又挑动了他心中最紧绷的那根弦——推动剧情，唤醒公主。这本身就是他必须达成的“目的”。王子精准地捏住了这一点。
　　“如果……黎明前什么都没有改变呢？”林苋低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阿尔文沉默了片刻。暮色更浓，阁楼内光线迅速黯淡，他的眼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
　　“那我们就等下一个黎明。”他缓缓说道，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耐心，“日复一日，直到变化发生，或者……”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林苋听出了潜台词：或者直到你放弃，直到你的“目的”显形，直到我弄清楚你到底是什么，以及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同行。林苋知道，从自己推开这扇门起，选择就已经做出。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阿尔文似乎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那紧绷的肩线微微放松下来。他没有露出胜利的笑容，只是点了点头。“马车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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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王宫的过程比林苋想象得顺利。阿尔文似乎早有安排，一辆没有任何王室标识的普通马车停在巷口，载着他们从一道偏僻的侧门直接驶入宫内，沿途没有遇到任何盘查。
　　马车最终停在一座被花园环绕的独立小楼前，这里离公主的偏殿不远，但更为幽静隐蔽。
　　“这里是我的私人藏书室和偶尔休憩的地方，平时只有两名信得过的仆人打理。”阿尔文领着林苋走进小楼，内部陈设雅致而不奢华，弥漫着书香和淡淡的木料气息。
　　“楼上有一间客卧，你可以休息。不会有人打扰。”
　　他安排得周到妥帖，仿佛林苋只是一位需要暂时庇护的贵客。
　　但林苋清楚，这舒适的陈设、幽静的环境、以及“不会有人打扰”的承诺，共同构成了一个多么精致的囚笼。窗户外的花园围墙很高，远处隐约可见巡逻卫兵的身影。
　　阿尔文将林苋带到二楼客房，推开门。房间不大，但干净整洁，床铺柔软，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书架和一张靠窗的书桌。比起贫民区的阁楼，不啻天壤之别。
　　“你需要什么，可以告诉门口的詹姆，他是这里的管家。”阿尔文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我晚上会在索菲亚那边。如果你需要见我，或者……觉得有什么‘变化’要发生，随时让詹姆通知我。”
　　他交代得很自然，但林苋注意到，他并未提及林苋可以自由离开这座小楼，或者随意在宫内走动。
　　“我明白了。”林苋抱着黑猫，点了点头。
　　阿尔文看了他片刻，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好好休息。”然后便转身离开，脚步声消失在楼梯下。
　　房门被轻轻带上。林苋将黑猫放下，走到窗边。花园里暮色四合，远处公主偏殿的轮廓在渐浓的夜色中像一头沉默的巨兽。
　　时间缓慢流逝。林苋无法入睡，他坐在书桌前，摊开故事书。终局的字样依旧刺眼。
　　他尝试在脑海中推演各种可能：如果公主始终不醒，任务失败，他会怎样？如果阿尔文永远流不出那滴泪呢？如果……需要眼泪的，根本不是阿尔文对索菲亚的爱，而是别的什么？
　　他想起公主梦中的呓语：“阿尔文哥哥……他眼里根本没有我……他看的是你……” 一个荒谬的、令人不安的念头悄然滋生，又被他强行按捺下去。不可能，也不应该。
　　夜渐深。林苋感到一阵疲惫和微弱的晕眩，【记忆沙漏】带来的空洞感似乎又在隐隐作祟。他揉了揉太阳穴，决定暂时不想。无论如何，先度过这个夜晚。
　　大约在凌晨时分，林苋靠在椅子上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一阵强烈的心悸和窒息感猛地攫住了他！
　　不是梦境，而是【共感回响】的残留效果在此时被剧烈地激发了！而且源头不是公主偏殿的方向，是……楼下？或者更近？
　　那是混杂着巨大悲伤、深重无力、以及某种濒临破碎的痛苦的洪流，瞬间冲垮了他的意识防线。
　　林苋猛地从椅子上滑落，跪倒在地，双手紧紧抓住胸口，大口喘息，却感觉不到空气进入肺部。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仿佛自己正在亲身经历某种极致的情绪炼狱。
　　是阿尔文！他在附近，而且情绪处于前所未有的剧烈波动中！
　　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公主出事了？还是……别的？
　　林苋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共感带来的冲击让他四肢发软。黑猫焦急地围着他打转，用头去顶他。
　　就在这时，房门被猛地推开！
　　阿尔文站在门口。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便装，但此刻衣衫有些凌乱，金发垂落几缕在额前，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苍白，更骇人的是他的眼睛——那双总是沉静深邃的蓝眸，此刻布满了血丝，眼尾泛着诡异的红，仿佛刚刚经历过巨大的情绪风暴，甚至……哭过？
　　但他的眼神却异常清醒，甚至清醒得有些可怕，死死地锁定了跪在地上、痛苦喘息着的林苋。
　　“你感觉到了。”阿尔文的嗓音沙哑得厉害，不是疑问，是陈述。他一步步走进房间，脚步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
　　林苋仰头看着他，因为共感的痛苦而说不出话，紫眸中满是生理性的泪水和惊惧。
　　阿尔文在他面前停下，蹲下身，平视着他。距离近得林苋能闻到他身上更浓的雪松气息，混杂着一丝……泪水的咸涩和铁锈般的血腥味？林苋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他垂在身侧的手上，指关节处有新鲜的擦伤和血迹。
　　“为什么……”林苋艰难地挤出几个字，“公主她……”
　　“她还睡着。”阿尔文打断他，声音低沉沙哑，“但我试过了……用尽一切办法。” 他的目光落在林苋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令人心颤，有痛苦，有挣扎，有近乎疯狂的偏执，还有一丝……恍然？“我看着她，想着王国，想着责任，想着她是我妹妹……我命令自己，甚至用疼痛刺激自己……”
　　他举起受伤的手，看了一眼，又放下，“但没有用。心里是空的，什么都没有。我流不出一滴她需要的眼泪。”
　　他的话语平静，却字字惊心。林苋的心脏在共感的余波中狂跳。阿尔文真的尝试了，用如此激烈甚至自伤的方式，去逼出一滴“真爱之泪”，但失败了。这证实了林苋最坏的预感。
　　“然后……”阿尔文的声音更低了，他抬起手，指尖悬在林苋脸颊旁，却没有触碰，只是虚虚地描摹着他因为痛苦和泪水而湿润的眼角，“然后我想起了你。”
　　林苋的身体瞬间僵硬。
　　“想起你在森林里明明害怕却强装镇定的眼睛，想起你宴会上戴着可笑眼镜故作冷淡的样子，想起你摔倒时露出的脚踝，想起你躲在这破烂城市里……想起你说‘巧合’时微微颤抖的睫毛。”阿尔文的话语像梦呓，又像最残酷的审判，“然后，这里……”
　　他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蓝眸中翻涌着林苋完全看不懂的、浓烈到几乎将他吞噬的情绪。
　　“这里就像被火焰灼烧，被冰锥刺穿，痛得我喘不过气。”阿尔文的呼吸变得急促，他凑得更近，几乎贴着林苋的耳朵，滚烫的气息拂过他的皮肤。
　　“眼泪就这样流下来了。不是为索菲亚，是为一个……连名字都可能不是真的、满身秘密、总想从我眼前消失的人。”
　　林苋的瞳孔紧缩到极致，大脑一片空白。共感残留的痛苦，阿尔文话语中惊世骇俗的真相，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情感，将他彻底击溃。
　　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却被阿尔文一把抓住了手腕。那力道很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决绝。
　　“告诉我，”阿尔文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渴求，又有一种冰冷的确信，“你要的‘真爱之泪’……从一开始，指的就是我的眼泪，对吗？但它必须为索菲亚而流，这才是矛盾，这才是无法达成的条件，对吗？”
　　他几乎猜到了真相的核心！不是王子对公主的真爱，而是王子真心的眼泪，却必须“为了公主”而流这个悖论！
　　“我不知道……”林苋的声音破碎不堪。
　　话音未落，下巴便被阿尔文的手箍得更紧，力道迫使他的头颅后仰，脆弱的颈线完全暴露。他试图挣扎，却徒劳无功。
　　“你知道。”阿尔文紧紧盯着他，另一只手抚上他的脸颊，拇指轻柔地擦去他眼角的泪水——那是林苋自己因共感和震惊流下的。
　　“你的眼泪倒是很轻易……”阿尔文的拇指并未离开，反而沿着湿润的皮肤缓缓下移，暧昧地擦过林苋微微颤抖的下唇边缘，“为了我的痛苦而流吗？还是为了你无法完成的‘目的’？”
　　他的话像刀子。林苋闭上眼睛，拒绝去看那双仿佛能焚烧一切的眼睛。
　　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两人交错的、并不平稳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文握着他手腕的力道，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松开了。但他没有退开。
　　“天快亮了。”阿尔文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筋疲力尽的平静，“带我去见她吧。带上……我的眼泪。”
　　林苋睁开眼，看着阿尔文。王子脸上泪痕未干，眼眶通红，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某种程度的清明和决断，尽管深处依然涌动着惊涛骇浪。他似乎在一瞬间接受并做出了某个决定，一个可能违背常理、甚至违背他自身认知的决定。
　　“你想……怎么做？”林苋哑声问。
　　阿尔文没有直接回答。他站起身，也把林苋拉了起来。
　　然后，他伸出那只受伤的、沾着血迹和尘土的手，掌心向上——那里有一包花粉。
　　计划简单到粗暴：用药粉让侍女暂时失神，阿尔文进入，然后……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如何让这滴并非为公主而流的泪，在“黎明前”的最后一刻，成为“唤醒公主的真爱见证”？
　　阿尔文没有说，林苋也没有问。两人之间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近乎悲壮的默契。他们都走到了悬崖边，必须跳下去，无论下面是深渊还是彼岸。
　　他们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离开小楼，融入黎明前最黑暗的夜色，走向那座沉睡的白色宫殿。
　　这一次，林苋没有隐藏，阿尔文也没有回避。他们像两个共犯，走向那个必须被改写的、童话的终章。
　　黑猫蹲在小楼的窗台上，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绿眼睛在夜色中幽幽发亮。
　　距离黎明，还有不到一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