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言万语》wonderful万得福

3、Chapter 03

　　Chapter 03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午后的街道，树影斑驳。盛夏的阳光虽炽热，但有树荫遮蔽的地方还是会沁出丝丝凉意。万言望着在吴虞肩头跳跃的金色光斑，如同律动的音符，心头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想要拉起她踩着光影跳一支舞。他摘下墨镜，扑面而来的强光让他闭了闭眼，伸出的手终究还是悄悄收了回去。
　　重回彩色的视野中出现了一家颜色浓郁又精致的水果店。店门外，三四层木筐摞得整整齐齐，里面盛满了五彩斑斓的新鲜水果，颜色饱和度之高，仿佛要滴出汁液来。万言忍不住拿起最上面一颗浑圆的橙子，一个不留神，橙子们便像是碰瓷似的，哗啦啦地一层接一层地滚落，撞翻了地上盛放废弃包装袋的垃圾桶。
　　吴虞惊叫一声，踟蹰了片刻后发现救不过来了，便站在一旁看着橙色圆点咕噜噜地在青石板上散落开来，构成一幅天然的滴画法作品，她暗自感叹这巧夺天工的构图，迅速掏出手机拍下这精彩一幕。
　　万言顾不上掉线的吴虞，手忙脚乱地四处捡橙子，在满目的橙色中，突然闪过一抹熟悉的枣红色。他胡乱拨开遮挡在上面的包装纸，露出完整的封皮，可不是他们的护照嘛！
　　“我找到了！小虞！”他激动地举起护照朝吴虞喊：“在这个垃圾桶里！”
　　此时的吴虞，正满脸通红地向店主连声道歉，忙着从钱包里找现金。
　　“找到了？”吴虞在付钱的间隙转头看向万言，他兴奋地直点头，“太好了太好了，这些橙子干得漂亮！”
　　她付好钱，拿着一个牛皮纸袋朝他跑过去，“喏，把地上的都装起来吧，店主没让赔，但我有点过意不去，还是都买下来了。”说完蹲下身和万言一起装橙子。
　　“对了，你刚刚叫我什么？”吴虞抬头问他。
　　“小虞。”万言回答。
　　“姐。”吴虞接上他的话。
　　“小虞。”万言坚持这么叫。
　　“小虞姐。”吴虞坚持纠正他。
　　“小虞。”万言不依不饶。
　　“算了。”吴虞放弃了。
　　万言露出胜利的笑，问她：“你刚才拍什么呢？”
　　“你看，”吴虞将手机屏幕转向万言，点开照片，“这个构图，这个色彩，绝妙。”
　　“有时候无意间的错误，反而是创造美的契机。”吴虞说着，抱着装满橙子的纸袋站起身，“也会带你找到丢失的东西。”
　　“是啊，我找到了。”万言感觉自己陷进了她眼睛的光亮里，周遭的喧嚣瞬间停止，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一下下冲击着耳膜。
　　“得赶紧告诉李哥，让他不用找了。”他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
　　通知完李哥，他接过吴虞怀里的纸袋，朝她微微扬起下巴，“还得是我，我就说我的眼神很好吧。”绝口不提是摘了墨镜才发现的。
　　“Good boy，”吴虞笑着竖起大拇指，“那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走吧，送你回去。”
　　万言停下脚步，“然后你就回家了吗？”
　　吴虞摇摇头，低头给陈慕凡发信息，“我刚好在那边等一会儿，我男朋友学校在附近，等他下课一起走。”
　　男朋友？这三个字炸得万言脑内一片空白，一股酸涩迅速渗透出来。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等他终于咽下那股酸涩，再开口时，声音带上了点沙哑：“你男朋友……是干什么的？”
　　吴虞的目光仍停在手机上，“他学美术，是个小画家。”
　　“哦……”万言慢悠悠地说：“建筑师和画家，还挺般配的。”
　　两人走回广场边的咖啡馆时，李哥已经等在那里了，正悠闲地喝着一杯Spritz，杯子里晃晃悠悠的橙红色酒液和此时的夕阳相得益彰。
　　“多亏有你啊吴小姐，真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李哥殷勤地迎上前，“晚上务必赏光，一起吃个饭？让我好好表示下感谢。”
　　“不用了，”吴虞连忙摆手，“我男朋友待会儿过来，我们直接回家。李哥别客气，都是朋友，举手之劳而已。”
　　“噢，这样啊，”李哥了然一笑，“那我就不强求了。吴小姐够仗义！”
　　“叫我小虞就好。”吴虞也笑着，目光扫过万言，他正慵懒地支着下巴撑在桌上，另一只手把玩着一个黄澄澄的橙子，看起来兴致缺缺。
　　李哥踌躇片刻，清了清嗓子，“既然都是朋友，那我就厚着脸皮再开一次口，”他从文件袋里抽出几张行程表递给吴虞，“还有个事想请你帮忙。有偿的，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嘛！”
　　万言闻言悄悄坐直了身子，目光从橙子移向吴虞。
　　“什么事？”吴虞接过行程表翻看起来。
　　“我们明天要去佛罗伦萨，原计划在乌菲兹美术馆的一个展厅拍摄，但我刚接到通知，那个展厅这几天要闭馆修复。意大利人还真是不靠谱。”李哥埋怨了一嘴，脸上满是恳切，“本来觉得要糟，但今天见识到你这么流利的意大利语，我觉得还有救！所以想请你帮我们和馆方沟通协调一下，看有没有其他可用的展厅能提供给我们？”
　　“作为特邀顾问，酬劳是一千欧元，”李哥紧接着补充，“不知道你明天是否便？”
　　一千欧元！ 吴虞在心里“哇”了一声，但面上不动声色。她在脑子里飞快盘算起来，有将近一个半月的房租，省下的钱还能去旅游一趟，简直完美！
　　她压住准备上扬的嘴角，假装思考，“明天？……我应该可以。我们古建修复课的教授正好是乌菲兹的文保顾问，我试着联系他看看能不能协调。”
　　万言捕捉到了吴虞听见一千欧时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别过脸偷笑，可真是个财迷。
　　“哎呀太好了！这回真是找对人了！”李哥兴奋地一拍大腿，对万言感慨，“你小子这运气绝了，总能逢凶化吉！”
　　万言压下嘴角挑了挑眉，不置可否。笑着看向正低头发信息的吴虞。
　　“我刚给教授发了邮件，等有回信了通知你们。”吴虞放下手机抬起头，被万言早已等候着的目光缠住。
　　她歪着脑袋冲他睁大眼睛，用眼神问：有事？
　　万言唇角一勾，朝她眨了眨眼。
　　这小子又来这套。吴虞压下眉毛，真想给他脑门来一记糖炒栗子。
　　“好，我的微信待会儿万言推给你，”李哥的话将两人纠缠的视线分开，“明天早上八点十分的火车，我们在中央火车站见。”
　　“不过我只有明天一天时间，后天还有课。”吴虞在心里算着返程时间，估计要坐最晚一班火车了。
　　“没事，以你的时间为主，不过一天应该也够了，我看好你。”李哥握起拳对着胸口轻敲两下。
　　“好，那——”手机震动起来，吴虞低头看了眼，是陈慕凡发来的信息，他到了。她拎起包向对面两人告别，“那我就先走了，明早见。”
　　“等下，你的橙子。”万言抱起那一纸袋橙子，跟着站起身，“有点重，我送你过去。”
　　吴虞隔老远就看见了陈慕凡，站在建筑投下的阴影里，眯起眼睛朝自己的方向张望，她朝他挥了挥手，陈慕凡随即迈开长腿大步流星走来。
　　“拿着，我刚刚买的幸运橙。”吴虞从万言手里接过纸袋，递给陈慕凡。他一手抱着纸袋，一手揽过吴虞让她靠向自己。
　　吴虞站直了身子，向他介绍一旁的万言，“这就是我上午跟你说的，未来的大明星，万言。”
　　又跟万言介绍，“这是我男朋友，陈慕凡。”
　　“你好。”陈慕凡微笑着，抬起下颌朝万言轻轻一点。
　　“你好。”万言也回以完美微笑，目光落在陈慕凡环在吴虞腰间的手臂上。
　　完美的介绍环节，完美的友好笑容，吴虞心底却泛起一丝忧虑，陈慕凡该不会又要找茬了吧。
　　“明天见哦。”万言摆摆手，戴上墨镜转身离去。
　　“明天见？”去地铁站的路上，陈慕凡问她：“明天还有事？”
　　“还没来得及说呢，”吴虞把语气调整得轻快，“明天我得去趟佛罗伦萨，帮他们跟乌菲兹美术馆协调拍摄场地。报酬一千欧！”
　　“一千欧很多吗？我随便画两笔也不止这个数。”陈慕凡轻笑一声，“如果我说不让你去呢？”
　　“别总这样，”吴虞皱起眉看着他，“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是为了那个黄毛吧？”陈慕凡语气刻薄起来。
　　“好好说话，”吴虞有些生气，“你的钱是你的，和我没关系。我想用我的钱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陈慕凡不耐烦了，攥住她的手臂，“你又想去哪？”
　　“我不想整天被你困在家里！”吴虞用力甩开他的手，冲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别在外面闹，回家再说。”

　　一顿各怀心事的晚饭后，万言发来信息，推送了李哥的微信名片。
　　[万言：橙子甜吗？]
　　吴虞看向盘中刚切好的橙子，丰盈的汁水在盘底聚起一汪晶莹的湖泊，她拈起一瓣送进嘴里，牙齿咬破果粒的瞬间，酸甜清冽的汁水便在嘴里迸溅开。
　　[吴虞：还不错。]
　　[万言：当然，这可是万言严选。]
　　想到下午他手忙脚乱捡橙子的狼狈样，她没忍住笑出声。
　　“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陈慕凡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打破了整晚的沉默。经过吴虞时低头瞥了眼她的手机，勾起一侧嘴角笑得颇为不屑，“又是那个黄毛小子。”
　　“注意称呼，”吴虞板起脸，“别总是对谁都充满恶意。”
　　太累了。她重重叹了口气，不想再和他有过多交流，起身回了房间。

　　酒店房间里，万言裹着浴袍仰躺在床上，单手枕在脑后，举着手机反复看着和吴虞的对话，嘴里喃喃自语：“原来你喜欢肌肉男啊……”
　　他感到一阵挫败，翻身下床，赤脚踩上厚实的地毯走到镜子前，解下腰带敞开衣领，露出白皙无暇的胸膛。他冷眼看着镜子里的这个人，肩膀是宽的，腰也是细的，虽然堪称完美，但不是她喜欢的。
　　他把手按在肌肉紧绷的胸口，如果没有随着呼吸起伏的变化，这躯壳简直是一具完美的人体模型。
　　灯光从头顶倾泻而下，把镜子里的人那双忧愁的眼睛罩在阴影里。良久，只听见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这是公司精心打造出的皮囊……”
　　“你以为……我喜欢这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