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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乌头花紫玉扳指 ...

  •   万大人带着士兵撤了出去,一炷香时间后,玉凛悄悄开了门,四顾并无异样,随后迅速回到厢房里把阿岩拉了出来。
      阿岩怪怪地瞥了玉凛一眼。
      玉凛不解,但没工夫细问。两人向卫家母子告别,趁着星月赶路。
      走出茅屋后,卫木追上来,递给玉凛一个木碗和一小袋草药,诚恳道“这碗是我亲手所制,草药是我母亲在附近采的,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姑娘前行路遥,暂且拿着吧。”他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后脑勺,“这附近的村子里只有我会制这样的木碗,若姑娘往后遇到难处,可再来秦村,拿着这木碗就能找到我,届时某必鼎力相助。”
      玉凛微微一笑,收下东西,拱手谢过。

      阿岩跟着她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忍不住了,“阿凛,你何时修习过媚术?”
      玉凛脚下一个趔趄,“什么玩意儿?”
      “就是刚刚呀,你应付那人的手段,我从没听过。。。。。。”阿岩还要再说,玉凛把她嘴巴一捏。
      “嘘,秘不可言。”玉凛糊弄她。
      阿岩点点头,一脸了然。

      二人接着赶路,至拂晓时分,已经接近另一座城镇,镇远城。
      自出发以来,二人都没休息好,几乎没睡过整觉,神色疲惫,都想找个安全的地方歇一歇,否则往后没办法赶路。待到了这镇远城附近,阿岩溜到城门口看过了,并无查探羯族细作的告示,城门口的卫兵也很懒散,并不特设关卡查问入城人的身份。仔细观察过入城的百姓后,阿岩给一个商人塞了银两,二人装扮作商人的侍女,顺利进了城。
      进城后,玉凛不敢投宿大店,只带着阿岩找了一间离出城的城门比较近的脚店,时值初冬,商人渐稀,这家脚店住客不多,尚算干净,二人包了一间天字号的厢房,查探过周围并无卫兵后,暂且住下了。
      阿岩找店家要来了热水和饭菜,两人先后洗了个热水澡,玉凛吃了两个馒头,又吃了几口卤牛肉后,困意袭来,躺倒便睡。阿岩多吃了一会儿,收拾过后也睡了,此时才将近正午。
      二人睡得安心,醒来后已是傍晚。
      玉凛独自出门,买了两身替换的衣裳。出门前不觉得玄色衣裳显眼,如今到了城里却觉得太过突兀,显得不像好人,还是得买些寻常百姓穿的粗布麻衣才好。
      选好衣裳,她回到店里,正遇到阿岩下楼,两人便坐在一楼点了几个菜,一起用晚膳。晚膳时分,店里客人渐渐多了起来。好在当今世道开放,女子独自出门游历并不算稀奇,两人隐在人群里,倒没人注意她们。
      她们坐在角落的小桌上,吃着寻常的番茄炒蛋、羊肉泡馍,邻座的闲谈偶尔落进她们耳中。
      邻座有个老者,胡须垂膝,语速缓慢,却似乎看透天下事,正在与人议论时局。
      有个年轻书生提起了话头:“当今圣上年迈,已经数月不曾举行大朝会了,不知是否圣体有恙,令人忧心啊。。。。。。”
      “圣躬岂是你我能议论的?”立刻便有人反驳。
      “曾兄这话可不对,天下之士,莫非王臣,臣子担忧圣上又有何错?况且我等并无僭越之心,镇远地处西南,并无东厂厂卫构陷臣子,我等畅所欲言,又有何不可说?”
      那老者缓缓插话,“你没有僭越之心,可旁人却未必。”
      其余众人看向他,“王老似乎意有所指?”
      被称作王老的老者故意卖关子,“不敢,不敢。在下一界布衣,只是评议时政而已。不知诸位可曾听过一句话?”
      “什么?”
      “天下之大,岂有三十年之太子?”王老悠悠道来,众人却皆悚然一惊,好一阵不敢再开口。
      少顷,有个青衣士子加入了谈话,“可太子虽一落地就受封,如今已有三十年,这三十年间,却未见文治武功,追随者不过聊聊,即使不愿再屈居人下,又有何能耐一搏?”
      有敢言者称:“薛公子此言差矣,自古成王败寇,文过饰非,若他能得手,自有人为其歌功颂德。”
      王老摇摇头,“虽无文治,武功却未必没有。即便从前没有,将来未必就不能有。”
      “王老说话太玄,我等参不透啊。”那薛公子想请教一二,王老却不愿再说,一味饮酒不答。

      玉凛在一旁听着,一时忘了下筷子。阿岩投来询问的目光,玉凛才回神,草草用了膳,二人向店家买了些干粮,早早回了房间休息,预备第二日清晨赶路。
      天将亮未亮之际,阿岩先醒了,收拾了行李,之后叫醒了玉凛。
      玉凛揉揉眼睛,起身梳头,神志还未清醒,阿岩支起身侧的一扇窗,却忽然听见“哗啦——”一声异响,把窗边的烛台都带倒了。
      她回头一看,发现屋里多了个人。
      阿岩抽刀便砍,玉凛抬手,止住了她的动作。
      这人一动不动,浑身染血,莫不是具尸体?
      天光未明,屋内光线不够,玉凛掌灯靠近几寸,方才看清。只见这人鬓若刀裁,眉眼俊朗,此刻五官皱成一团,似乎极其痛苦。再看他身上,不知受了多少伤,墨色的衣裳下摆被血浸透了,看不出伤口深浅。
      这人面熟得很。
      “万大人?!”阿岩低呼一声,望向玉凛,“要不要砍了他?”
      玉凛也在思考。这人之前还带兵搜捕羯族细作,似敌非友,恐怕此刻不杀他,他醒来就要把自己抓回去。
      杀心渐起,玉凛的目光却被这人指尖的什么东西吸引住了。那是一枚玉扳指,在晨曦中反射出一星微光。
      玉凛一顿,弯腰想拿起来细看,不料地上这人猛地惊起,攥住她的手。阿岩一惊之下迅速抽刀抵住他心口,他却仍不肯放手,嘴里嘟嘟囔囔地:“娘亲,娘亲你回来看我了,我好疼。。。。。。”
      得,这人伤重得都出幻觉了,想必没什么威胁。
      玉凛顺势哄他,“儿啊,你这个扳指是哪儿来的,给娘看看?”
      “娘亲,这不是你给我的吗,你不记得了。。。。。。你瞧,这上头还刻着乌头花呢,你故乡的。。。。。。”万大人极其不体面地拽着玉凛,撒娇似的解释。
      玉凛一震,乌头花是羯族圣境里才有的花,花瓣紫中带灰,越到顶端颜色越深,故有此名,族人多采摘来入药,可以止痛。
      万大人一边撒娇,一边把扳指递给她看。这回她看清了,这扳指是紫玉所制,上果真细细描刻了一朵乌头花。
      此人是中原高官,身上怎会有和羯族相关的东西?
      玉凛想问他,但显然这人神志不清,难以回答。没办法,得先把他救活了才行。
      犹豫之际,屋外响起凌乱的脚步声,有人在和店家交涉,“我们在搜羯族细作,刚刚有人看见往你们店里跑了,可有见到可疑之人?”
      店家唯唯诺诺地摇头,为首之人下令士兵在店内彻查。

      没时间了。
      玉凛让阿岩背上万大人,一行人瞅准时机,跳窗出去。好在阿岩轻功了得,也有力气,玉凛身量轻巧,她们并未弄出太大声响,从店里逃出来后沿着小巷子一路狂奔。
      玉凛她们很快到了城门口,城门刚刚开启,大约是还未收到封城的指令。趁着此刻还没封城,得赶紧想办法出城。
      可拖着伤患,该如何应对查问?
      玉凛左顾右盼,看见一个卖草席的店家刚支起店门,正准备开门做生意,她让阿岩带着万大人躲进巷子里,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店门口。
      “大娘,我要两卷草席子。”玉凛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着。
      “好嘞,一卷十个钱,你是今天第一个客人,算你十八钱吧。”店家没想到刚开门就有生意,乐不可支,主动让利,转身利索地给她包好了草席。
      玉凛谢过大娘,又到旁边的白事店里买了两把纸钱,跑回巷子里头,和阿岩一起把万大人用草席裹了起来。
      “阿岩,待会你就说你是我的侍女,其他的我来说就行。不可轻易动手。”玉凛叮嘱她。
      阿岩虽然不理解,但乖巧道:“好。”

      走到城门口,守城的士兵明显还未睡醒,但见到两个女子扛着草席,还是多问了两句,“姑娘,这是你家的?”
      玉凛抽抽噎噎地答话,“回大人,这是我夫君。昨夜刚去了,家里穷,没钱装裹,只好如此了。”
      那士兵看了看她,又见她包裹里露出纸钱,并未起疑。
      玉凛继续哭,“大人就让我们过去吧,实在是日子过不下去了,赶着让他入土为安,往后我还得去投奔亲戚,否则连明日的饭食都没有指望呢。”
      士兵露出几分不忍,挥挥手让她出去了。
      阿岩扛着万大人,憋笑憋得脸都白了,正好应景。

      她们好不容易出城后,玉凛没再走大路,和阿岩躲进了附近的山里,寻了一处靠近溪水的山洞,暂且给万大人疗伤。
      玉凛揭开他破布一样的衣裳,才发现他腹部和腿上都有多道箭上,流血不止,皮肉发黑,嘴唇发乌,似乎还中了毒。
      玉凛取了一些从族中带出来的止血清淤的草药,捣碎了给他敷上,血虽然很快止住了,但毒却难解。
      阿岩在一旁打下手,“他这毒来势汹汹,若不解毒,恐怕。。。。。。”
      玉凛叹一口气,“我也知道,若实在不行,我只好用灵蛊试试了。”
      阿岩不同意,“这怎么行?灵蛊和你是伴生的,若失了灵蛊,你以后能力大损,我们还怎么复仇?”
      “可是你看,他这枚扳指,非我族人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他身份神秘,说不定和我们羯族大有渊源,若他死在这里,那一切都不可解了。”玉凛指着那紫玉扳指,让阿岩细看。
      阿岩早已看见那上头的乌头花。只是,她职责所在,不得不劝阻。
      玉凛心里也有挣扎,但她如今不过十九岁,十九年来从未出过百虫谷,对这个纷扰复杂的尘世了解甚浅,如今好不容易教她发现了一点儿算不上线索的线索,她自然不愿意放弃。
      大约两个时辰后,万大人醒了,一醒来就想去握剑柄。
      “你流了很多血,”玉凛见人醒了还想挣扎,一把摁住,先声夺人,“我救了你,你打算怎么付账?”
      “那些刺客的刀剑都淬了毒,你如何能救得了我?”万大人险死还生,被眼前这弱女子大力一按,当即又躺下了,人还懵懵的,少了几分之前的高冷。
      玉凛瞥他一眼,理所当然道:“我给你喂了蛊虫。”
      万大人闻言色变,连连作呕。
      玉凛再次把人摁回去躺着,“吐不出来的,消停点吧。等你痊愈了我自会取回。”
      万大人哀哀地看她一眼,可怜,弱小,无助且想吐。
      玉凛不理会他的心理状态,人治得差不多了就行,死不了就行,嘴上继续补刀,“我看你也没什么钱,给我押点儿东西吧。”
      万大人逃命的时候早已把荷包弄丢了,此刻身上只有那枚紫玉扳指。他哆嗦着取下扳指,递给玉凛,眼睛一闭,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
      他在京城的时候,可是有“碧玉公子”之名的,没想到如今落魄了,连贴身饰物都要用来抵给医者。
      玉凛本就是为了拿到这枚扳指才故意要他拿财物抵押的,现在心中暗喜,表面却装着看不上的样子,“这东西虽好看,但却没什么用处。罢了,我先替你收着吧。”
      万大人觉得自己真有点死了。

      玉凛把扳指妥帖收好,这才想起来问,“不知万大人如何称呼?”
      “万铮。”万大人又恢复了此前冷漠自矜的模样。
      玉凛看他如此高冷,起了逗弄之心,“名字好听,就是总板着脸怪吓人的,来,给我笑一个看看。”
      万铮大怒,但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他脸都涨红了,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
      阿岩早在一旁笑弯了腰,玉凛也笑得停不下来。
      半晌,玉凛笑够了,安抚他:“好了,万大人,你中了我的蛊,受些磋磨在所难免,还请笑纳。”
      万铮气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好你个妖女。。。。。。我之前就看你不对劲。。。。。。”
      玉凛只觉得他好玩儿,“可我这妖女救了你一命,如今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方才不过是收些利息,来日方长——”
      玉凛故意拖长了尾音,万铮不敢再说,倔强地别过脸去。
      过了好一会儿,万铮才缓过劲来,别别扭扭地拱手道:“多谢姑娘相救,姑娘大恩难以为报。不知姑娘要往何处去?万某现下不良于行,恐怕得劳烦姑娘照顾一阵子了。”
      声音如九月清风,清冷但悦耳,连吐字的腔调、节奏都仿佛刻意练习过。
      玉凛没回答他,“你呢?怎么一夜的功夫你就被人追杀得差点丧命?我可听见了,那些官兵说你是细作?”
      万铮面色一沉,“此事说来话长。我本是京城高官之后,如今奉命来边境查探细作一事,前日刚到西卫城,昨夜查访后受了诬陷,有人对我下了杀手。我因不愿冤死在这儿,奋力逃脱,幸得姑娘所救,捡回一命。”他看了看玉凛,诚恳地接着说,“我遭此大难,欲北上归家,若姑娘愿意,可带上我同行,行至钦州附近,我便可以联络父亲旧部,送咱们一程。待我归家,必以恩人之礼待二位姑娘。”
      玉凛和阿岩对视一眼,不置可否。
      玉凛暗忖,自己现在给人种下灵蛊,只要蛊虫在他体内,他便无法对自己起杀心。自己本就是要入京查探的,这人谈吐衣着不凡,相比官职不低,借一借他的东风,或许行事更方便。
      但她还需要确定一件事。
      “万公子,你既是被人所冤,总有把柄在他人手上。只是不知,你与那羯族,是否真有某种联系?”玉凛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几分端倪。
      万铮的脸色一片青白,“羯族,乃是我深爱之人的亲族。只是那人已经往生,中京与此相距万里,我此前从未来过此地,也从未与羯族有过往来。”
      玉凛看不出他是否在说谎。此前他因中毒陷入混乱之时曾说紫玉扳指是娘亲亲手所赠,但他醒来后似乎不记得自己在迷梦中曾有过呓语。况且,当时他伤重濒死,也许是胡言乱语,做不得准。
      如今他说“深爱之人”,口吻倒有些像在说妻子。他看上去年纪尚轻,不过若生在富贵人家,也许十几岁便已有妻室了,若说是妻族倒也有可能。
      不过,羯族女子多在圣境终老,即使与外族通婚,也多是招赘,并未听说过有羯族女子远嫁京城之事,不知那女子是何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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