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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玉凛领命出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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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凛听令。”羯族圣女此刻形容狼狈,发髻散乱,玄色圣袍如破布片一般挂在身上,面容染血,往日威严已经所剩无几,但声音仍然清冷有力,不容置疑。
“但凭圣女吩咐。”玉凛跪在了乱石堆中,膝盖隐隐刺痛,但面容肃穆。
她深知,羯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之际。
身后是追兵,不知何时就会追上来。她们已经率领幸存的族人逃了三天三夜,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一处靠近水源的山洞,暂作休憩。然羯族部众仅存不足千人,其中善蛊者不足百人,圣女几近力竭,若再与追兵对上,胜负难料。
而玉凛,生于百虫谷,幼即有灵,擅操纵蛊虫,天资出众,自十五岁起即被选为下任圣女,如今始终伴随圣女左右,以为辅佐。
今日,或许到了她为羯族赴死之日。她体内种有灵蛊,能力仅比圣女弱上一筹,如果她拼尽全力,大概可以引开追兵,给族人换来喘息之机。
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圣女的命令出乎意料,“玉凛,如今的困局难解,我会倾尽全力保存族人,但也许灭族之祸就在眼前。我要你乔装北上,进京查明这人祸从何而起。你须答应我,一旦查明,必定即刻手刃仇敌。届时,若羯族已灭,你便保全自身,以图复兴;若羯族仍存,你可归家,代替我成为族中圣女,庇佑族人。但需谨记,无论如何,保存自身最要紧,外面风云变幻,许多事非你一己之力可为,若无力撼动,保全你自己,也算是为羯族留存火种。”
玉凛抬头,不解地看着圣女,似有许多话想说,但最终还是咬了咬嘴唇,低头应答,“玉凛听令。”
“如此,你便即刻启程吧。”圣女扔给她一个包裹,转身离开,并未再多看她一眼。
圣女留下了阿岩,阿岩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拎上包裹,同她一起上路。阿岩是族中影卫,自小习武,行走无声,沉默寡言,常年隐没在圣女身后,专司护卫之职。
玉凛和阿岩一路北去,日夜兼程,三日后便到了离羯族圣境最近的一个城镇,西卫城。直白的城名,昭示着这座城池的地位与功能。
阿岩习惯性地想往城门口走去,毕竟这儿和圣境离得近,从前羯族族人也偶尔来城中集市上与当地居民互易货物,从未受阻。但今时不同往日,谁知道哪座城市是羯族的敌人?玉凛不敢进城,带着阿岩绕城过去。她们一向在深山中生活,习惯了餐风饮露,路上缺了吃的也可以打猎,缺了喝的可以找泉水溪流。
两人此次出门,都穿得极不惹眼,皆是玄色长袍,带了兜帽,阿岩浑身上下无任何惹眼的首饰,只抱着包裹;玉凛戴了个素银镯子,长袍内侧贴身藏着几个小匣子,里头是她精心养的蛊虫。
她们脚程极快,不过一日功夫,就快绕过西卫城了。这日傍晚,她们行至半途,玉凛停下来喝水,喝得有些着急,有几滴水落在了地上,很快□□热的沙土吸收。
地面突然动了一下。
阿岩马上把玉凛拉到身后,右手紧握匕首,防备地观察左右。
“水。。。。。。”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脚下响起,旋即,一只枯瘦的手臂探了出来。
“啊——”阿岩紧张得肌肉都绷紧了,玉凛拍了拍她的肩,示意她放松。
玉凛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抓住了那只枯瘦的手臂,阿岩还没来得及阻止,玉凛就用力一拽,把人拽了上来。
玉凛把手中的水囊递了过去,余光看到阿岩捂着嘴以免尖叫出声,好笑道:“别捂了,是人。天还没黑呢,哪儿有鬼?”
阿岩定睛一看,果然是个皱皱巴巴的老太太,身形佝偻,似乎很久没喝水了,但还是没喝太多,小口小口地喝了几口,便将水囊递回玉凛,“多谢两位姑娘,我出门去寻我的儿子,半路上水囊丢了,路过此地又不慎跌进了深坑里,人老了,使不上劲,若不是遇上两位,可能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
也不知她一个人在这儿挣扎了多久,嗓音粗粝如沙,若是遇着胆小的,八成会将她错认为鬼怪。她说完这几句,整个人往地下一跪下,就要给玉凛磕头。
玉凛和阿岩一左一右搀住了她,玉凛看看天色,建议道:“老婆婆,不必多礼。您家在何处?现在天色渐晚,不如我们送您还家吧,城外多有野兽出没,恐怕不宜露宿。”
“我家在西卫城外边儿的秦村里,就在那个方向。”老婆婆往身后一指。
玉凛看了一眼,“正好与我们顺路,走吧,我们送您回去。”
老婆婆千恩万谢,三人一同往秦村走去。
行了约莫一个时辰后,依靠老婆婆指路,三人到了她家门口。此刻已经入夜,明月高悬,月辉堪堪照亮眼前这简陋茅屋。
老婆婆颤颤巍巍地走了两步,还未推门,门突然从里头往外推开了。
“娘!”只见一二十岁上下的壮硕男子疾步而出,一把搂住了老婆婆,激动地带着哭腔。
那男子着急地说着:“娘,我刚刚才从营里回来,到处都找不见你,正打算出门寻你呢!”待看到玉凛二人,愣了一下,“这两位姑娘是?”
老婆婆解释道:“木头啊,我午睡醒来后出去寻你,谁知走到半路不慎陷进了一个坑里头,多亏了这二位菩萨心肠的姑娘,否则我可就回不来咯。”
“二位恩人,请受我一拜!”男子激动地就往地上扑,玉凛不动声色地往旁边让了一让。
玉凛的视线扫过老婆婆的腿,“恰巧路过,些许小事,不必行此大礼。我看那深坑大概是城外的猎人所制,你娘可能伤了腿,快进屋瞧瞧吧。”
男子一怔,慌忙把她们迎进屋里,点了三盏煤油灯,细细查看。
老婆婆絮絮叨叨的,“这二位姑娘心肠好啊,把我救了上来,给我喝水吃点心,还送我回来。木头啊,你待会收拾一下屋子,今天夜色深了,也让二位姑娘在这儿歇歇脚。”
被叫做木头的男人查看了母亲的伤口后,发现只是轻微擦伤,并未伤及要害,这才松了口气,转身从柜子里翻出一瓶伤药,一边给母亲上药一边说:“不必母亲吩咐,我晓得的。只是家中资财不丰,今晚只能请两位姑娘吃碗汤面,再勉强住一晚了,真有些不好意思。”
阿岩客气道:“无需客气的,我们有地方可住就行。”
玉凛却盯着那个装伤药的小瓷瓶,肘击了一下阿岩。
这是军中才用的伤药,寻常人家不可得。
阿岩反应过来,眼中精光一闪,已经准备好了刀子。
“还不知大哥贵姓?我观大哥身量魁梧,想是习武之人?”玉凛闲话似的问了两句。
男人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忘了告诉姑娘了,我家姓卫,我单名一个木字,家里是军户,我爹早早就去了。如今我常年在军营里,得空才能归家照料,这不一个疏忽,才叫母亲遭此一难,多亏遇上姑娘,不然真不知去哪里寻我娘。”
他安顿好老母亲,起身去厨房烧了水,片刻便端上来几碗粗茶。
玉凛接过茶碗,继续试探,“原来如此,想不到卫大哥还是行伍之人,只是如今天下太平,像大哥这等英才,恐怕没有用武之地?”
老婆婆摆摆手,“哎呀,姑娘,你别捧他,他虽然打小跟着他爹学功夫,但性子软和,并不适合从军,若咱家不是军户,我也不愿叫他去军营里头。”
“娘,你又揭我的短!”卫木不满,“我们营近日可忙着呢,听上头的人说,是要去围剿羯族,已经有朝廷的先遣兵去了,咱们充做预备,不日就要开拨的。”
“羯族?那不就是南边深山里的一些喜欢养虫子的女人家吗?咱们都和她们在这地界一块儿待了几十年了,她们又不好战,从来也不管我们的事,这好好儿,怎么朝廷要派兵打她们去?”老婆婆活了几十年,老练透彻,此刻却也想不明白。
“我也不明白呢,兴许是太子想建功?总归我无官无职的,也打听不出来缘故,左右不过是上峰下令,我就跟着去罢了。”卫木有些沮丧地垂下头。
她们母子二人聊得兴头,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阿岩端茶的手用力过度,青筋毕现。
“啪——”阿岩的茶碗落了地。
玉凛云淡风轻的捡起地上的碎瓷片,“不好意思啊,我这个妹妹胆子小,一听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就害怕,这碗可惜了,我赔给你们。”
老婆婆依旧是那副笑模样,“一个粗瓷碗,不值什么的,姑娘的大恩我们已经无以为报了,怎么还能让姑娘赔一个碗呢。”
闲聊一会儿,卫木去厨房煮了四碗鸡蛋面,热乎乎的面条端上来,玉凛小口小口地吃着,莫名有些想家了。
吃过晚饭,简单洗漱后,老婆婆安排玉凛和阿岩住在了隔壁唯一一间厢房里。
阿岩不敢睡,抱着手臂坐在玉凛身侧,随时准备弹起来拼杀。玉凛有些困乏,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午夜时分,却忽地响起“笃笃笃”的敲门声。阿岩像炸毛的猫一般睁开眼,瞪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