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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棉被温室灾难 ...

  •   腊月十八的深夜,寒风跟个泼皮无赖似的,使劲拍打着沈府的窗棂,“呜呜” 的哭声听得人心里发毛。沈甜柚缩在暖烘烘的被窝里,脑袋上还蒙着半截枕巾,活像只刚钻进棉花堆的小仓鼠,两只圆溜溜的眼睛却死死盯着枕头边那节 “宝贝疙瘩”—— 自制的寒暑表。
      这寒暑表说白了就是一节掏空了的细竹管,里头灌了点从灯盏里偷偷倒的煤油,管壁上用绣花针歪歪扭扭刻了刻度,最上头标着 “暖”,中间是 “凉”,最底下干脆画了个小冰块,旁边歪歪扭扭写着 “冰” 字。此刻,那截煤油柱乖乖地停在 “冰” 字下方,纹丝不动,活像被冻僵了似的。沈甜柚愁得直咬被角,嘴里还小声嘟囔:“完了完了,我的小辣椒苗啊,再这么冻下去,非得变成冰雕不可!”
      她这宝贝辣椒苗,是上个月从西域商人那儿软磨硬泡换来的种子,好不容易才在菜畦里冒出点嫩芽,绿油油的小叶片嫩得能掐出水来,沈甜柚宝贝得跟什么似的,每天天不亮就跑去看,晚上还得蹲在菜畦边跟苗儿说会儿悄悄话,生怕它们受了委屈。可谁成想,这腊月的天儿跟翻书似的,前几天还挺暖和,这几日突然就降温了,西北风跟刀子似的刮,地里的土都冻得邦邦硬,那几株刚冒头的辣椒苗,叶子都蔫哒哒地垂了下来,眼看就要一命呜呼。
      白日里,家里的老园丁程老根蹲在菜畦边,对着蔫头耷脑的辣椒苗唉声叹气:“姑娘啊,这鬼天气,除非给苗儿盖层被子,不然是真熬不过去喽。” 程老根说这话的时候,手里还拿着锄头,一边叹气一边给苗儿松土,纯属无心之言。可沈甜柚一听,眼睛 “唰” 地一下就亮了,跟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心里头的小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盖被子?这主意好啊!苗儿冷了,给它们盖暖和点,不就能熬过这寒潮了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甜柚一整天都魂不守舍的,吃饭的时候扒拉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连最喜欢的桂花糕都没动几块,满脑子都是 “给辣椒苗盖被子” 的念头。好不容易熬到府里熄了灯,所有人都睡熟了,沈甜柚悄悄掀开被子,动作轻得像只猫儿,蹑手蹑脚地溜到外间,抱起床尾那条叠得整整齐齐的薄毯,又鬼鬼祟祟地摸了把火柴揣进怀里,然后踮着脚尖,一溜烟就往后院跑。
      后院的菜畦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几株辣椒苗蔫头耷脑地趴在地上,看着可怜巴巴的。沈甜柚心疼得不行,赶紧把薄毯铺开,小心翼翼地盖在苗儿上头,还特意用几块小石头压住了毯子的边角,生怕被风刮跑。可盖完之后她才发现,这薄毯也太薄了,风一吹就鼓起来,跟个小气球似的,根本挡不住刺骨的寒风。她蹲在菜畦边,皱着小眉头,看着那床薄毯,心里琢磨着:不行不行,这毯子太不给力了,得找更厚实、更暖和的东西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了主屋的方向,心里冒出个胆大包天的念头:娘的苏绣锦被!那被子又厚又软,绣着密密麻麻的花纹,盖在身上暖烘烘的,要是给苗儿盖上,肯定能抵御风寒!还有爹的狼皮褥子,那可是实打实的狼皮,保暖效果一流!哥哥新做的棉袍,也是厚实得很…… 甚至连太后娘娘赏的那件狐皮大氅,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
      沈甜柚咬了咬嘴唇,心里天人交战:“偷” 家里的被子褥子,要是被发现了,娘肯定得扒了她的皮!可要是不这么做,她的辣椒苗就真的活不成了!犹豫了片刻,对辣椒苗的爱终究战胜了恐惧,她一拍大腿:“不管了!先救苗儿要紧,大不了被娘骂一顿!”
      她像只灵活的小耗子,窜回了各个房间,动作麻利得很。先是溜进爹娘的房间,趁着苏婉和沈明远睡得沉,轻轻抱起床尾那床叠得方方正正的苏绣锦被,又摸走了铺在床底下的狼皮褥子;接着跑到哥哥沈砚的房间,把他搭在椅背上的新棉袍也卷了过来;最后,想起库房里那件太后赏的狐皮大氅,她又壮着胆子溜进库房,踮着脚尖把大氅从衣架上取了下来。
      怀里抱着一大堆衣物被褥,沈甜柚的小脸红扑扑的,又紧张又兴奋,活像个刚偷了蜂蜜的小熊。她气喘吁吁地跑回后院,把这些 “宝贝” 一床一床、一件一件地铺在菜畦的草帘上。苏绣锦被的锦缎在月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泽,百子千孙的花样栩栩如生;狼皮褥子厚实沉重,压得草帘都往下沉了沉;哥哥的棉袍被她展开铺在最外层,狐皮大氅则搭在最显眼的位置,毛茸茸的狐狸毛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的光。
      看着这堆得跟小山似的 “棉被温室”,沈甜柚叉着腰,得意地笑了起来,小声嘀咕:“我的小辣椒苗啊,这下你们可暖和了吧!保准能舒舒服服地熬过这寒潮!” 她正美滋滋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琢磨着明天苗儿就能精神起来,背后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倒抽气声,吓得她差点跳起来。
      她猛地回头,就看见沈砚披着一件单薄的里衣,头发乱糟糟的,冻得瑟瑟发抖,手指着那床苏绣锦被,声音都在打颤:“你、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敢偷娘陪嫁的被面?!这可是娘的心头肉啊!”
      “什么偷!是借!” 沈甜柚赶紧压低声音,生怕惊醒了主屋的爹娘,她拉了拉沈砚的袖子,指了指菜畦里的辣椒苗,“哥你快看!苗儿都缓过来了!你看它们的叶子,都挺起来了!”
      沈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月光下,原本蔫头耷脑的辣椒苗,果然慢慢挺直了叶片,绿油油的看着精神了不少。他皱着眉头,脸上满是纠结,一边是娘视若珍宝的陪嫁被面,一边是妹妹宝贝的辣椒苗,还有妹妹那双亮晶晶、充满期待的眼睛。挣扎了片刻,他一跺脚,像是下定了天大的决心:“算了算了!我帮你望风!娘睡觉浅,估计快醒了,你赶紧弄好,看完了就把东西都送回去!” 说完,他就蹲在了月洞门口,像个小哨兵似的,紧张地盯着主屋的窗户,耳朵竖得高高的,生怕错过一点动静。
      沈甜柚心里一阵窃喜,连忙点头:“知道啦知道啦!谢谢哥!” 她又蹲回菜畦边,想再仔细看看苗儿的情况。可腊月的夜里实在太黑了,月光虽然亮,可菜畦里的小苗儿太小,看得不太真切。她想起怀里揣着的火柴,心里又冒出个念头:点支蜡烛看看?这样就能看清苗儿是不是真的没事了。
      她也没多想,就掏出火柴 “咔嚓” 一声划燃了,点燃了随身带的一小截蜡烛。橘黄色的火苗跳动着,照亮了小小的一片区域。沈甜柚拿着蜡烛,小心翼翼地凑近菜畦,专注地看着辣椒苗,还顺手从口袋里掏出小本子和炭笔,想记录一下现在的温度和苗儿的状态。
      可她光顾着看苗儿、记笔记了,完全没注意到蜡烛的火星已经悄悄溅到了旁边的棉袍边缘。棉絮本来就容易着火,火星一沾上去,“呼” 的一下就燃了起来,眨眼间就烧出了一个小窟窿,焦味瞬间弥漫开来。
      “小心!着火了!” 沈砚的惊呼声和焦味同时传来,沈甜柚这才反应过来,吓得手一抖,蜡烛 “啪嗒” 一声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了苏绣锦被上。火苗像是找到了最佳燃料,顺着锦被迅速蔓延开来,红色的火焰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噼里啪啦” 地烧得正旺。
      “走水了!走水了!” 沈砚一边大声喊,一边冲过来,用自己身上那件单薄的里衣使劲扑打着火焰。可火势蔓延得太快了,他的里衣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被火苗燎到了袖子,瞬间就烧了起来。沈甜柚也急得团团转,伸手想去扑火,可又怕被烧伤,只能手足无措地喊着:“怎么办怎么办?快灭火啊!”
      主屋的灯盏接二连三地亮了起来,沈明远听到喊声,来不及穿好衣服,披着一件外衣就冲了出来。看到菜畦那边熊熊燃烧的火焰,还有烧得正旺的被褥衣物,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大声喊道:“快提水!都愣着干什么!别用扫把打,越打火烧得越旺!”
      苏婉也顾不上穿鞋,赤着脚就跑了出来,冷风一吹,冻得她一哆嗦,可她根本顾不上冷,目光一下子就落在了那床正在燃烧的苏绣锦被上。看到自己心爱的被面被大火吞噬,烧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洞,苏婉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哭腔喊道:“我的百子千孙被面!那可是三百两银子买的!沈甜柚你这个闯祸精 ——”
      一时间,沈府后院乱成了一锅粥。沈明远指挥着家里的下人赶紧提水,自己也冲进厨房,拎起水桶就往火上泼;苏婉也顾不上心疼被面了,跟着一起泼水;沈砚的袖子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可他还是咬着牙,继续用没烧着的那只手拎着水桶浇水;沈甜柚也跑前跑后地帮忙,小脸被烟熏得黑乎乎的,眼泪汪汪的,心里又害怕又后悔。
      水桶里的水泼在火上,发出 “滋啦滋啦” 的声音,冒出一阵阵白烟。沈砚的棉袍烧掉了半截袖子,露出的胳膊被火星烫出了好几个小红点;沈明远的衣摆也被烧得焦黑,头发上还沾了点火星;最惨的是太后赏的那件狐皮大氅,原本毛茸茸、金灿灿的狐狸毛,被烧得秃了好大一块,露出了里面的皮板,看着狼狈极了。
      折腾了好半天,火终于被扑灭了。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再看那菜畦,早就一片狼藉,原本盖在上面的被褥衣物要么被烧得焦黑,要么湿淋淋地瘫在地上,冒着热气;那些被沈甜柚宝贝得不行的辣椒苗,也在这场大火中全军覆没,只剩下几片焦黑的叶子,可怜巴巴地趴在地上。只有那床狼皮褥子,因为太厚太结实,没被烧透,此刻湿淋淋地摊在地上,还在冒着白汽,散发着一股焦糊味和狼皮的腥味。
      苏婉捧着那床被烧得不成样子的百子千孙被面残骸,手指不停地发颤,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哽咽着说:“这花样…… 这是苏绣圣手封针前绣的最后一幅百子图啊…… 当年我求了好久,人家才肯绣,三百两银子还是友情价……” 她慢慢转向沈甜柚,眼圈红得像兔子,“甜柚,娘不是不让你种菜,娘知道你喜欢这些苗儿,可这被面是你外祖母留给我的念想啊,是我及笄的时候,你外祖母亲手披在我身上的……”
      沈甜柚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母亲手里那焦黑的锦缎,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她这才知道,这床被面不仅仅是一件普通的被子,更是母亲和外祖母之间的念想,是多少钱都买不回来的宝贝。她又看了看旁边那件被烧秃了一块的狐皮大氅,那可是太后娘娘的心爱之物,赏赐给沈家,是多大的荣耀啊,现在却被她烧得不成样子。腊月的晨风一吹,沈甜柚打了个寒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浑身都在微微发抖。
      “夫人,息怒。” 就在这时,沈明远忽然开口了。他转身回了屋,没过一会儿,抱着几卷灰扑扑、看起来脏兮兮的厚毡走了出来。那毡子又厚又硬,上面还沾着些泥土和草屑,散发着一股军营特有的皮革味和淡淡的汗水气味。“这是兵部淘汰下来的旧羊毛毡,防风又防火,本来是要扔了的,我看着结实,就捡了几卷回来,想着说不定以后能用得上。” 他顿了顿,看了看沈甜柚低着头、泫然欲泣的样子,又说,“甜柚若是还想试试给苗儿保暖,就用这个吧,烧了也不可惜。”
      沈明远把羊毛毡沉甸甸地铺开,铺在焦黑的菜畦旁边。那毡子虽然粗硬,不如锦被柔软,也不如狐皮大氅华贵,可看着就结实耐用。沈甜柚伸出小手,摸了摸那粗硬的毛毡,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吧嗒吧嗒” 地掉了下来,砸在毛毡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苏婉看着女儿哭成了泪人,又看了看丈夫手里的羊毛毡,轻轻叹了口气。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竟是那床百子被面仅存的完好一角 —— 那一角绣着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正咧着嘴笑,模样可爱极了。原来,刚才救火的时候,苏婉趁着大家不注意,偷偷把这一小块完好的绣样剪了下来。
      “你看,绣样还在。” 苏婉把布包塞进沈甜柚手里,声音温柔了许多,“娘还能教你绣,以后咱们慢慢绣,说不定能绣出一床新的来。” 她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神里满是疼爱和无奈,“可甜柚,娘要告诉你,有些东西烧了就是烧了,再种多少菜,赚多少钱,也补不回来了。以后做事情,可得想清楚后果,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沈甜柚紧紧攥着手里的布包,那小小的绣样摸着软软的、滑滑的,带着母亲手心的温度。她用力点点头,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心里又后悔又感动。
      天光大亮的时候,沈甜柚坐在焦黑的菜畦边,从口袋里掏出她的种植笔记。笔记本的边角被烟火熏得有点发黑,她却不管不顾,拿起炭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了起来:“腊月十八,夜,尝试用棉被搭建温室,不幸失火。烧毁母亲陪嫁苏绣百子被面一床、父亲狼皮褥子一床、哥哥新做棉袍一件、太后赏赐狐皮大氅一件。辣椒苗全军覆没,无一存活。收获:兵部旧羊毛毡三卷,母亲留存百子绣样一角。深刻教训:防火重于保温,做任何事情前都需三思而后行,不可莽撞冲动。另:娘说,物比人久,可终究人比物重。以后定要珍惜身边人,也珍惜每一件有念想的物件。”
      写完之后,她把笔记本小心翼翼地揣回怀里,抬头看向正在清理焦土的程老根。程老根拿着一把小锄头,默默地清理着菜畦里的灰烬和烧焦的杂物,动作慢悠悠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忽然,他 “咦” 了一声,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用锄头轻轻拨开一堆灰烬,从里面拨出了一颗黑乎乎、圆滚滚的东西。
      程老根蹲下身,用指甲小心翼翼地刮开那颗东西表面的焦壳。沈甜柚好奇地凑过去一看,原来是颗辣椒籽!而且刮掉焦壳之后,里面的籽仁竟然还是完好无损的,白白胖胖的,透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
      “姑娘你快看!” 程老根把那颗辣椒籽托在手心,递到沈甜柚面前,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你看这颗籽,火都没烧透它,里头的仁还是好的!这可是颗命硬的种啊,说不定还能发芽呢!”
      沈甜柚怔怔地看着程老根手心里的那颗辣椒籽。晨光洒在上面,那颗被烧黑的籽仁黑亮黑亮的,像一颗小小的、倔强的眼睛,正眨不眨地看着她。她伸出小手,轻轻接过那颗辣椒籽,放在手心。籽仁小小的、硬硬的,却仿佛带着一股无穷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心里的沮丧和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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