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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毒舌 ...

  •   第21章:毒舌
      春天像个莽撞的少年,一头撞进这座城市,带来满街的花香和怎么也晒不干的校服。教室里的暖气停了,窗户终于可以敞开,但随之而来的是数学老师严思远那张永远比天气预报还准的冷脸。
      “上周的测验卷,”严老师把一沓卷子摔在讲台上,声音里带着山雨欲来的平静,“有些同学的表现,让我怀疑是不是春天把你们的脑子一起带出去踏青了。”
      全班噤若寒蝉。温州年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感觉自己的卷子就在那沓“有些同学”里。
      “特别是最后一道大题,”严老师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教室,“我讲了三次,笔记里写过,作业里布置过,但还有一半的人——没、做、对。”
      顾西辞在桌子底下偷偷踢了温州年一脚,用口型说:“完了。”
      温州年回踢他一脚,心里七上八下。上周那道题他确实没做出来,熬到半夜也只憋出个驴唇不对马嘴的答案。陆川深倒是给他讲过类似的题型,但那天他感冒头疼,听一半睡一半,醒来只记得陆川深说的“这个公式很重要”。
      哪个公式来着?
      “现在发卷子,”严老师说,“叫到名字的上来领。我希望你们好好看看自己的分数,特别是——温州年。”
      温州年硬着头皮走上讲台。严老师把卷子递给他,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六十一分。刚及格。最后一道大题,零分。”
      零分两个字像两记重拳,砸得温州年眼前发黑。他接过卷子,看见最后那道题旁边鲜红的大叉,还有批注:“解题思路完全错误。上课到底在听什么?”
      走回座位的路格外漫长。他能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更多的是“还好不是我”的庆幸。只有陆川深低着头在看自己的卷子——不用看也知道是满分。
      坐下后,温州年把卷子对折再对折,塞进书包最底层,像藏一具尸体。
      下课铃一响,他就往外冲,想躲到厕所隔间里冷静一下。但刚跑到走廊,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书包带。
      “去哪?”陆川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厕所。”温州年头也不回。
      “卷子呢?”
      “扔了。”
      “周阿姨会问。”
      温州年猛地转过身,眼睛有点红:“那就说丢了!被狗吃了!被风吹走了!随便!”
      陆川深看着他,表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神很沉:“回教室。我给你讲题。”
      “我不听!”温州年甩开他的手,“听有什么用?听了也学不会!我就是笨!行了吧!”
      他说完就要走,又被陆川深拉住。这次不是拽书包,是直接抓住了手腕。力道不重,但很稳。
      “第一,”陆川深的声音很平静,“你不是笨,你是没用心。第二,那道题我上周给你讲过类似的,但你睡着了。第三——”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
      “你脑子被哈哈吃了吗?”
      温州年愣住了。他盯着陆川深,不敢相信刚才那句话是从这张总是冷静自持的嘴里说出来的。
      “你……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陆川深松开手,“现在,回教室,把卷子拿出来,我给你讲。或者继续闹脾气,等下次考五十分。”
      温州年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想反驳,想骂人,想说我怎么样关你什么事。但看着陆川深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所有话都卡在喉咙里。
      最后他咬了咬牙,转身冲回教室,从书包里掏出那张皱巴巴的卷子,啪一声拍在桌上:“讲!”
      陆川深在他旁边坐下,拿出笔和草稿纸:“先看题干。它问的是什么?”
      温州年盯着题目看了半天:“求这个函数的……最大值?”
      “对。”陆川深在草稿纸上画了个坐标系,“那求最大值,首先要想什么?”
      “想……想公式?”
      “想方法。”陆川深说,“求函数最值有哪些方法?”
      温州年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求助地看向陆川深,后者叹了口气:“一,导数法。二,配方法。三,图像法。四,不等式法。这道题用哪个?”
      “导……导数?”
      “为什么?”
      “因为……”温州年声音越来越小,“你上次说这个公式很重要……”
      “我是说导数很重要,”陆川深用笔尖点了点题目,“但没说这道题一定用导数。你先看函数形式——这是二次函数吗?”
      温州年仔细看了看:“不是……”
      “那导数法复杂。再看,能配方吗?”
      “好像……能?”
      “不是好像。”陆川深在草稿纸上写起来,“你看,这里,这里,和这里,凑一下是不是完全平方?”
      他写得很快,字迹工整,步骤清晰。温州年看着那些式子在自己眼前变形,重组,最后变成一个简洁的表达式。
      “现在,”陆川深说,“最大值是多少?”
      温州年盯着那个表达式看了几秒,忽然福至心灵:“是……是4?”
      “怎么来的?”
      “因为平方最小是0,所以这个式子最大是4……”
      “对。”陆川深终于点了下头,“所以整道题的解题思路是什么?”
      温州年努力回忆:“先……先观察函数形式,选择合适方法,然后……然后配方,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就做完了?”
      陆川深放下笔,看着他:“所以你上周为什么没做出来?”
      “我……”温州年语塞,“我没看出来能配方……”
      “不是没看出来,”陆川深说,“是根本没看。你扫了一眼题目,觉得‘啊好难’,就放弃了。是不是?”
      温州年被说中了。他低下头,没说话。
      “学习不是靠感觉,”陆川深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针,“是靠方法。你觉得难,就拆解它。拆解成小步骤,一步一步做。不是坐在那里等灵感。”
      “我没等灵感……”温州年小声辩解。
      “那你等什么?等我替你做?”陆川深挑眉,“考试的时候我也能替你考?”
      这话说得太重,温州年眼圈一下就红了。他不是爱哭的人,但这一刻,累积的挫败、羞愧、还有莫名其妙的委屈,一起涌上来。
      “我……我就是学不会嘛!”他声音带上了哭腔,“我就是笨!就是没你聪明!怎么了!”
      陆川深沉默了。他看着温州年通红的眼睛,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我没说你笨。”他的声音软下来,“我说你不用心。”
      “我怎么不用心了?我每天做作业做到半夜!”
      “但你在想什么?”陆川深问,“做数学题的时候在想晚饭吃什么,背单词的时候在想游戏怎么通关,上课的时候……”他顿了顿,“在想窗外那只鸟到底要筑多久的巢。”
      温州年哑口无言。因为陆川深说得全对。
      “学习需要专注,”陆川深继续说,“不是坐在那里就叫学习。你要动脑子,要思考,要问为什么。不是把公式抄十遍就叫努力。”
      “那……那怎么办?”温州年声音更小了,“我就是集中不了注意力……”
      “练。”陆川深说,“从今天开始,每天做半小时专注训练。”
      “什么训练?”
      “就做一件事。比如做数学题,就只做数学题。不想别的,不看手机,不走神。坚持半小时。”
      “半小时……”温州年想了想,“好像……可以试试?”
      “不是试试,”陆川深看着他,“是必须。”
      温州年被他看得心虚,点点头:“好。”
      “现在,”陆川深把卷子推到他面前,“把这道题重新做一遍。一步一步写,写清楚。”
      温州年拿起笔,深吸一口气,开始写。这次他努力集中注意力,按照陆川深讲的思路,一步步推导。虽然还是磕磕绊绊,虽然中间卡了好几次,但最后还是写完了。
      写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把卷子推给陆川深:“对……对吗?”
      陆川深检查了一遍:“步骤基本正确,但这里,”他指着其中一行,“符号错了。正负号要看清楚。”
      “哦……”温州年赶紧改过来。
      改完后,陆川深点点头:“现在会了?”
      “会了……”
      “下次遇到类似的题呢?”
      “应……应该也会了?”
      “不是应该,”陆川深说,“是必须会。因为这是同一个题型,同一个解法。”
      温州年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忽然笑了:“你怎么比我还在意?”
      陆川深收拾笔袋的动作顿了顿:“因为答应了要帮你。”
      “只是因为这个?”
      “不然呢?”
      温州年没再问下去。他看着陆川深侧脸,忽然觉得,这个人虽然毒舌,虽然严格,虽然有时候说话能气死人……
      但他是真的,在为他好。
      从那天开始,温州年真的开始做专注训练。每天放学后,他会在自习室待半小时,关掉手机,摊开作业,强迫自己只做一件事。
      第一天,他选了数学。刚做了五分钟,就开始想晚上吃什么。他赶紧摇摇头,把思绪拉回来。十分钟后,他又开始想昨天那场篮球赛。再摇头,再拉回来。
      半小时下来,他觉得自己大脑像跑了场马拉松,累得不行。但看了看成果——居然做了五道题,而且全对。
      第二天,他选了物理。这次好一点,坚持了十五分钟才走神。被陆川深用笔敲了敲桌子,又拉回来。
      第三天,二十分钟。
      一周后,他真的能专注半小时了。虽然中间还是会走神,但能很快意识到,然后把自己拽回来。
      周末补习时,陆川深给了他一套新题:“做做看。”
      温州年接过来一看,是上次测验的变式题,题型一样,数字变了。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做。这次他没有急着下笔,而是先观察题目,选择方法,然后一步步推导。
      半小时后,他做完了。检查一遍,交给陆川深。
      陆川深批改得很仔细,一道题一道题看。最后他抬起头:“全对。”
      两个字,让温州年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真的?!”
      “嗯。”陆川深在卷子上打了个大大的勾,“进步很大。”
      温州年看着那个勾,心里像炸开了烟花。他忍住欢呼的冲动,故作镇定地说:“还行吧。”
      “不是还行,”陆川深看着他,“是很好。”
      温州年愣住了。这是陆川深第一次用“很好”这个词评价他。
      “真……真的?”
      “真的。”陆川深把卷子还给他,“你现在知道怎么学习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那天补习结束,两人一起回家。春天傍晚的风很温柔,吹在脸上凉丝丝的。路边的樱花开了,粉白的一片,在夕阳下像云。
      “陆川深,”温州年忽然说,“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温州年想了想,“谢谢你没放弃我。虽然我有时候很气人。”
      “你知道就好。”
      温州年笑了:“你说话真的很毒诶。”
      “实话实说。”
      “那……”温州年侧过头看他,“你觉得我能考进前二十五名吗?”
      陆川深没有立刻回答。他走了一段路,才说:“能。”
      “这么肯定?”
      “因为你开始用心了。”陆川深说,“用心的人,没有做不到的事。”
      温州年心里一暖。他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点点头:“嗯。”
      走到分岔路口时,陆川深忽然叫住他:“温州年。”
      “嗯?”
      “下周有随堂测验。”
      “我知道……”
      “最后一道大题,”陆川深看着他,“和上周那个题型一样。”
      温州年愣住了。他看着陆川深,对方的表情很平静,但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你……”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在给我透题吗?”
      “不是。”陆川深说,“是在提醒你复习重点。”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留下温州年一个人站在原地。
      晚风吹过,樱花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来。温州年站了一会儿,然后笑了。
      这个毒舌的家伙,其实……还挺暖的。
      虽然暖的方式有点别扭,有点严厉,有点让人又爱又恨。
      但这就是陆川深。
      而他,好像越来越习惯这样的陆川深了。
      甚至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时不时毒舌一下,严格一下,好像……也不错?
      至少,他的数学成绩,真的在进步。
      而这一点,比什么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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