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养护指南》雪糕能量

18、同居

　　最近，穆翊澄停止了外卖骑手的兼职，他本想连咖啡店的工作也一并辞掉，奈何老板太过热情——店门口至今还张贴着他拍摄的那张狗粮海报，每当有客人好奇询问，老板总是乐呵呵地解释“纯宣传，店里不卖狗粮”，转头又极力挽留穆翊澄：“小穆啊，你什么时候有空就什么时候来，时间随你定，做到你考上艺校为止！咱们店也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撑撑门面嘛！”
　　盛情难却，穆翊澄也不好再推辞。更何况，站在吧台后专注地制作一杯咖啡，如今也成了他生活中难得的、能让他完全放松的时刻。香气氤氲，蒸汽袅袅，算是一种别样的“劳逸结合”。
　　他将更多精力投入到了艺校考试的准备中。虽是民办影视院校，却也并非交钱就能读，面试环节颇为严格。晚上不再需要奔波送单，时间一下子充裕了许多，连带着那份总是悬在心头的、关于“下一单在哪里”的焦虑也消散了大半。穆翊澄的气色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脸颊有了些血色，眼底长期萦绕的疲惫也淡了——当然，收入也锐减了不少。
　　白天，他给自己报了个声乐班。老师说他音色干净，音域也算宽，突击练习几首适合面试的歌曲，算是一条可行的“捷径”。
　　最近的日子，穆翊澄也慢慢适应了这种“不断花钱投资自己”的新节奏。梁屿昂也时不时送他很多学习资料辅助应试。艺校的面试比他预想的顺利许多。几位考官不约而同地给出了类似的评价：“天然去雕饰。”他们坦言，虽然他在声乐、形体等专业技能上还需打磨，但那副万里挑一的样貌、清瘦挺拔的身形，以及镜头前那种干净又略带故事感的气质，才是更难得的资本。
　　走出考场时，穆澄翊抬头望了望秋日高远的天空，心底第一次对父母赋予的这张脸，生出了真切的感激——这或许，真的是命运馈赠的一份珍贵礼物。
　　办理完入学手续的当天，穆翊澄做东，请梁屿昂、孟泉和陆淳吃饭。
　　席间，孟泉艳羡不已：“澄澄弟弟这张脸真是男女通杀，我下辈子投胎指定照着你这模样长！”
　　比起孟泉的插科打诨，陆淳更多的却是惋惜。他至今仍遗憾没能将穆翊澄正式“纳入麾下”。“最近接的几个商单，不是需要女模特就是动物演员，没一个适合你的，”他语气里带着错失良机的痛心，“感觉错过了一个亿。”
　　穆翊澄被他夸张的说法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嘀咕：“陆淳哥，我哪有那么值钱……”
　　“澄澄弟弟，你还是太低估自己了。”孟泉接过话头，说得眉飞色舞，“你瞅瞅那狗粮广告多火！好多小姑娘专门去海报底下打卡，听说那牌子最近都卖断货了！”
　　穆翊澄对孟泉的话向来半信半疑——这位哥哥总有本事把任何事情都描述得活色生香、夸张十倍。
　　“数据确实很好，”陆淳恢复了商人式的冷静分析，“不过，现阶段不过度消耗你的公众形象，也是一种正确的策略。”他总是这样，像一台精密的商业分析仪，永远在权衡利益、计算未来，执行力超强，交给他任何事情都仿佛有了兜底的保障。
　　梁屿昂赞同陆淳的看法，但他此刻的心思并不完全在这上面。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穆翊澄到底什么时候搬来他家？
　　自从上次穆翊澄点头应允后，这事反而一拖再拖，总有各种理由耽搁。于是，借着这顿饭，梁屿昂正式向两位合伙人宣布了这个“旧闻”。
　　“对了，跟你们说一声，翊澄最近会搬来我那儿住。”
　　孟泉和陆淳对此并无太多惊讶。孟泉很高兴泡泡又能安心待在梁屿昂家一段时间了——毕竟穆翊澄现在是泡泡最心爱的玩伴。陆淳则像梁屿昂当初分析给穆翊澄听的那样，条理清晰地列举起同居的种种好处，那认真的神态和逻辑，简直与梁屿昂如出一辙。他们两人在事业上的思维，总是惊人地同步。
　　但唯有梁屿昂自己知道，除了陆淳所列举的那些理性考量，他心里还藏了点不足为外人道的“私心”。他发现自己越来越渴望每天都能见到穆翊澄。看到他在眼前，心里便觉得踏实、舒坦，仿佛连生活都变得更加顺遂如意。这种莫名的情绪挥之不去，他索性坦然接受，并主动朝它靠近。
　　梁屿昂是个行动派，他笃信：时间，是检验一切真理的唯一标准。
　　开学后的第一个周末，搬家行动正式启动。
　　穆翊澄的妈妈听说儿子是去那位帮过忙的学长家里借住，放心了不少。梁屿昂亲自开车来接，帮忙收拾行李。东西少得惊人。除了几套换洗衣物、满满一箱课本与各类书籍、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便再无长物。连一台最基础的笔记本电脑都没有。本以为要折腾一整天的搬家，仅仅用了一个上午便宣告完成。
　　穆翊澄住进了梁屿昂家那间一直空置的客房。简单归置后，真可谓“拎包入住”。站在焕然一新的小房间里，那种熟悉的、恍惚的不真实感再次向他袭来。梁屿昂没给他太多时间沉浸在这种情绪里。刚收拾停当，便拉着人直奔超市。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逛超市。上一次，两人关系尚不亲近，穆翊澄沉默地跟在后面，几乎不敢开口。那次采购，更像是一场安静而高效的物资补给。
　　而今天，梁屿昂的心情好得出奇。
　　“澄澄，要不要换个电吹风？这款是最新科技，大功率速干。”他在家电区驻足，拿起一个造型流畅的吹风机。
　　“这个毛巾看着不错，说是新疆长绒棉的，触感应该很好，来两条？”
　　“新拖鞋，灰色可以吗？跟你睡衣挺配。”
　　“护眼台灯，放你书桌上，晚上看书不伤眼睛。”
　　他像一个心思细腻、总怕孩子缺了什么的“长辈”，事无巨细，每看到一样觉得穆翊澄可能用得到的东西，都想放进购物车里。遇到热情的推销员介绍新品，他也会停下来认真听几句，然后转头用眼神询问穆翊澄的意见。
　　穆翊澄一下午几乎都在重复相似的话：“屿昂哥，这个我有。”“那个太贵了，没必要。”……然而，所有的推拒最终都拗不过梁屿昂那莫名高涨的“购物欲”和不容置疑的坚持。商品一件件落入购物车，逐渐堆起一座小山。穆翊澄拗不过他，渐渐放弃了抵抗。
　　“屿昂哥，”他转移话题，“我们去看看厨具吧？你家里的好像不太齐全。”
　　“嗯，我很少开火，最多煮个粥泡个面。厨具是该添置些新的了。”梁屿昂一手推着满载的购物车，另一只手极其自然地揽过穆翊澄的肩膀，带着他往生活用品区走去。
　　穆翊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这个姿势有些过于亲密了。梁屿昂真的像兄长一样关心他、照顾他，可感觉又似乎有哪里不同……他说不清那种微妙的差异。心底有个声音想让他稍稍避开这过分亲近的接触，身体却贪恋着那份温暖和坚实的安全感，仿佛身边突然多了一位无所不能的守护神。
　　算了，不想了。穆翊澄悄悄放松下来，让自己沉浸在这份被呵护的暖意里。
　　厨具区完全是梁屿昂的知识盲区，但这并不妨碍他的热情。他拿起每一样新奇的工具——压蒜器、打蛋器、多功能削皮刀——举到穆翊澄面前，眼睛发亮地问：“这个需要吗？这个看着也挺实用！”穆翊澄哭笑不得，最终只精心挑选了几样最常用、最基础的锅具和刀具，才成功将人带离那片“危险”区域。
　　两人又转到生鲜食品区，采购了不少蔬菜、蛋奶和鲜肉鱼虾。梁屿昂第一次知道，西红柿还分生吃和炒菜的不同品种；也是第一次留意到，下午的蔬菜叶子确实没有清晨时那般水灵。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生活的另一面，竟有这么多他未曾留意过的、鲜活而具体的细节。想到自己曾对穆翊澄说出的那句“那就来我的世界”，梁屿昂不禁自嘲地低笑了一声。
　　那时的自己，真是大男子主义发作，病得不轻。
　　“屿昂哥，你笑什么？”穆翊澄疑惑地抬头。
　　“没什么，”梁屿昂摇摇头，眼底笑意未散，“就是忽然想起自己以前犯傻的样子，觉得好笑。走，结账去。”
　　在收银台前，梁屿昂的“大男子主义”再次上线，坚持要一个人付清所有款项。
　　穆翊澄自然不同意，正要争执，梁屿昂却忽然伸开手臂，从背后松松地环抱了他一下，下巴几乎抵在他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和地落在他耳边：
　　“澄澄，跟我别这么客气。现在，我家就是你家。记住了吗？”
　　穆翊澄的脑子“嗡”地一声，瞬间一片空白。脸颊不受控制地迅速涨红，周围嘈杂的人声仿佛瞬间褪去，世界陷入一种奇异的真空。他只听到自己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乖乖地回答：
　　“嗯，记住了。”
　　晚上回到家，梁屿昂兴致勃勃地开始了“拆箱”的快乐。穆翊澄则提着大包小包的食材，先去整理冰箱。
　　“屿昂哥，晚上想吃什么？”
　　“我们点外卖吧”梁屿昂从一堆新家电里抬起头，下意识回答。
　　“啊？”穆翊澄眨了眨眼，“屿昂哥，我们今天买了很多菜啊，我来下厨，三菜一汤，好不好？”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梁屿昂嘴上客气着，脑海里却瞬间浮现出穆翊澄上次为他熬的那碗温暖熨帖的粥。上次食材有限，未能领略“大厨”全貌，他可是惦记了好久。“那……也行！”他没怎么挣扎就改变了主意，甚至主动请缨，“我来打下手。”还没等穆翊澄说出“不用”，他已经挽起袖子走进了厨房。
　　穆翊澄系上新买的素色围裙，熟练地清洗、切配食材。梁屿昂跟在他身后，有点手忙脚乱，不知该从哪里帮起。
　　“要不……我把这豆腐洗一下？”
　　“豆腐用水轻轻冲一下就好了。”
　　“那我洗这个山药？晚上做山药汤？”
　　“好呀，正好有瘦肉和胡萝卜，我们做个瘦肉山药胡萝卜汤。”
　　梁屿昂得到了明确指令，立刻兴致勃勃地投入到“洗菜大业”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接触厨房的琐事了。在父母家，母亲总说“学习要紧”，将他赶出厨房；出国留学，不是吃食堂就是靠外卖解决。此刻，他却心甘情愿地坐在小板凳上，仔细择着香菜里发黄的叶片，耐心冲洗山药上裹着的泥巴。
　　竟觉得别有一番生活趣味。
　　然而，梁屿昂很快就“闯祸”了。洗完山药后，他的手指开始发痒，随手又用指节揉了眼睛。很快，眼睛迅速泛起刺痛的红肿，脸颊和手背也奇痒难忍。穆翊澄正忙着煮面，一回头就看见梁屿昂捂着眼睛、眉头紧锁的狼狈模样，吓了一跳。他赶紧关火，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简单做顿饭的功夫，这位“生活不能自理”的学长居然又把自己整负伤了。
　　幸好他常备着一个小药包。他让梁屿昂在沙发上坐好，先用大量生理盐水替他冲洗眼睛，又小心翼翼地用抗过敏凝胶涂抹他红肿的脸颊和手背。冰凉舒缓的膏体慢慢起效，梁屿昂的痛苦表情才逐渐缓和下来。
　　梁屿昂微肿的眼睛还泛着生理性的泪光，视线却一瞬不瞬地追着近在咫尺的穆翊澄。两人靠得太近了，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轻柔的呼吸。这么近的距离，穆翊澄那双总是清澈的眼睛和长长的睫毛显得格外清晰，每一下眨动，都像羽毛轻轻搔在梁屿昂的心尖上，带来一阵陌生的、柔软的悸动。
　　看着穆翊澄因为担心而微微蹙起的眉头，梁屿昂又像上次一样，忍不住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间。
　　“不许皱眉。”他低声说，声音比平时更哑。
　　这个瞬间，梁屿昂隐约明白了自己一直以来那种“不对劲”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那不是对朋友的欣赏，也不是珍惜对方才华而想要提携对方的一种关照，而是更私密、更独占的，一个男生对另一个男生的好奇与心动。这种念头一经浮现，梁屿昂自己都有点怔愣。然而这种想法有点太出乎常规，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打乱了所有既定航向。这种超越界限的心动更是如此不合时宜，创业初期，万事求稳。与稳定无关的莫名情绪，是此刻最不该有的。梁屿昂警铃大作，本能的甩甩头，脑中迅速“合理”的生成另一个解释系统，大概自己作为家中独子，一直缺少兄弟陪伴，才会将这份对亲密关系的渴望，不自觉地投射到这个招人疼的弟弟身上吧。他近乎诡异地，在自我构建的逻辑里获得了短暂坦然。甚至，在这种“兄长”身份的掩护下，更加放任了自己心底那股想要更亲近的渴望。
　　于是，指尖在抚平对方轻蹙的眉头后，并未礼貌撤离，而是贪恋地顺势而下，轻轻捏了捏穆翊澄那白皙柔软的脸颊。
　　“屿昂哥，别乱动，”穆翊澄专注地涂抹着凝胶，轻声提醒，“不然抹不匀了。”
　　“嗯，”梁屿昂乖乖应着，眼底却掠过一丝恶作剧般的笑意，“全力配合。”
　　他故意吐了吐舌头，又努力睁大尚且红肿的双眼，做了个滑稽的鬼脸。
　　穆翊澄被他这难得的孩子气模样逗得一愣，随即忍不住弯起了唇角。这样的梁屿昂，有点新奇，也有点……可爱。
　　“病号”被勒令休息，穆翊澄独自回到厨房，很快便端出了色香味俱全的三菜一汤。梁屿昂则拿出一瓶红酒，煞有介事地说要“好好庆祝一下”。
　　暖黄色的灯光下，他看着桌上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家常菜肴，心中涌起一股久违的、踏实而饱满的温暖。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吃得这样好、这样健康，也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充满烟火气的、寻常又珍贵的幸福了。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正低头认真盛汤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