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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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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祭宥将慕容醒半扶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臂弯里,另一手端着玉杯送到她唇边,一点点喂她喝下温水。
慕容醒本能地吞咽了几口,温水滋润了干渴的喉咙,她似乎恢复了一丝神志:“哥……哥?”
她的声音糯糯的。
“嗯,是我回来了。” 雪祭宥应道:“感觉怎么样?很难受吗?”
慕容醒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还没完全理解现状。然后整个人侧身扭到雪祭宥怀里,紧紧抱着他的劲腰,热烫的脸颊贴在他胸口。
她以前在莲华国时,每次生病就是这么和母后撒娇的。如今母后不在身边,只能雪祭宥充当这个抚慰她的角色。
雪祭宥搂着慕容醒,顺便将锦被向上拉了些,严严实实遮住她的肩背,生怕她的病情因着凉加重。
过了好一会儿,慕容醒扁了扁嘴,眼睛里蒙上一层水汽,嘟囔道:“头好晕,身上也没力气,可是我想去看小猫……”
雪祭宥用指腹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小宝儿乖,吃了药好好睡一觉,明天就会好起来了。”
慕容醒听话地应了一声,忽然想起什么,希冀祈求道:“哥哥……明天,明天我好了,我们就去南街收养那个流浪猫吧……虽然它很凶,但是我好想养它……不对不对,我们现在就去收养它吧,我怕等到明天……它就被别人抱走了……”
她说得断断续续,气息不稳,烧得这么厉害了却还记惦记着那只流浪猫。
雪祭宥心中微软,又有些好笑。
他摇摇头,语气温和:“现在不行,你得乖乖在屋里养着,等病全好了才能出去。”
慕容醒没有胡搅蛮缠,只是靠在雪祭宥怀里发颤,湿漉漉的眼睛里仍透出担忧:“可是……它会被别人抱走的……要是有人欺负它怎么办……”
“不会,我明天把它抱回来给你养。” 雪祭宥保证道,语气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
这时,外面传来通报,刘太医到了。
刘太医仔细诊察后,确认慕容醒是外感风寒,内里有些积热,开了疏风散寒、清热安神的方子,叮嘱务必静养,切忌再受风。
菱儿连忙去煎药,雪祭宥重新坐回床边照顾慕容醒。
慕容醒服了药却仍然睡不着,偶尔咳嗽几声。她辗转反侧良久,可怜巴巴地问:“哥哥,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抱我睡?床不舒服……”
偶尔抱一下抚慰她,和抱着她睡一整晚,是两件事。
以前慕容醒年纪小,还完全是个孩子时,雪祭宥会这么做。可现在她毕竟长大了,虽然心性仍然孩子气,身体却渐显女性曲线。
雪祭宥耐心解释:“小宝儿,这是夫妻才能做的事情,我们现在还不是夫妻。”
“可是我们总有一天要成为夫妻的嘛…”慕容醒有点不高兴。
“小宝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没有达成与你父皇的承诺,没有成为下一任君王,那么你就会被送回莲华国,会嫁给其他人。”说到最后,雪祭宥在心底一声轻叹。
如若真是这样…那么这个女孩又将会被她的父皇用来和谁联姻呢?
雪祭宥不敢想自己失败后会发生什么。
“那我会被嫁给谁?”慕容醒更不高兴了,哇的一声哭出来:“我不要嫁给别人……”
“不会的,不会的,是我说错了。”雪祭宥见她哭的收不住,怎么也哄不好,只得褪去外裳和她睡进同一个被子里,像她小时候那样抱着她哄睡。
雪祭宥是习武之人,身躯结实温暖,慕容醒贴着他的身体,听着他沉稳的心跳,终于渐渐起了困意。
“哥哥,” 慕容醒忽然又开口,声音比刚才更轻:“你是不是马上又要走了,下次什么时候回来呀?”
“这次多陪你几天,陪你玩够了再走。”雪祭宥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慕容醒“嗯”了一声,乖乖闭上眼睛。或许是雪祭宥守在身边带来了安心感,她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
*
东宫。
妄斩尘看完那封密信,心头有些沉郁。他步履无声地穿过回廊,来到太子书房外,抬手欲叩门时,门内却先传来几乎难以捕捉的轻微窸窣声响。
他指尖顿了顿,终是屈指,在雕花门扉上敲出克制的三响。
门内霎时静了一瞬,随即传来太子清冷平静的嗓音:“进。”
妄斩尘推门而入,只见雪祭朝正垂眸阅览奏章,她那双眸子在宫灯下显得格外沉静和冰冷。
然而,妄斩尘的眼力何等敏锐。几乎是在踏入书房的刹那,他便瞥见紫檀木大案的一角,不慎露出的那一小片褪色鹅黄布料,布料上绣着一朵小花。
原来……这个布娃娃还在。这出乎了妄斩尘的意料。
从布料的磨损程度和方才缩回的迅疾之势来看,布娃娃绝非雪祭朝偶然搁置于此。她方才,莫非在独自摆弄这个布娃娃?
这个认知像一枚细针,不经意刺破了妄斩尘因密信而烦乱的心绪。同时,他的心头又泛起一阵极其微妙复杂的涟漪。
妄斩尘看见雪祭朝捏着朱笔的指尖,似乎收紧了一瞬。不知是否错觉,他甚至看到雪祭朝白玉般的耳廓染上了点点红晕。
雪祭朝并未抬头,依旧维持着阅览的姿态。可她百密一疏,忘了布娃娃的一只软绵绵的脚,还露在沉重的案角之外,与这满室庄严肃穆的奏章典籍格格不入。
妄斩尘面上波澜不惊,如常行礼:“太子殿下。”
他开始秉公汇报近日发生了什么。
而那个布娃娃,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妄斩尘今日汇报时竟几次分心走神,想起那个瑟瑟发抖、将小脸埋入他颈窝的孩子……那孩子的面容,与眼前这位清冷自持的太子悄然重叠。
那时的雪祭朝才刚满八岁,不仅长得粉雕玉琢般精致,头脑也比其他皇子公主聪颖,宫中人人都奉承她是“神童”。
她有着一双过于安静和早熟的眼睛,因为她从出生那天起就背负着沉重的谎言——她明明是个女孩,却被母后用男婴调包欺瞒了所有人,包括父皇。
所有人都以为大晟王朝皇后的第二个孩子,也是男孩。雪祭朝就这样被偷偷养在宫外,直到两岁半时,皇后趁着皇帝御驾亲征北巡半年的间隙,才将雪祭朝和男婴暗中换回来。
这个秘密,天底下只有雪祭朝和皇后两个人知道。甚至连她的亲哥哥都被蒙在鼓里。
那个接生的太医和负责调换婴儿的产婆,都早已被皇后派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灭口。
皇帝北巡完再次回宫时,看到的是流利背诗、初露神童头角的雪祭朝。她很受皇帝喜爱,不仅因此得到不断的赏赐,还被封为太子,这也让皇后少有的流露出喜悦神色。
但雪祭朝自己喜悦不起来。“欺君”这个严肃的认知,就像一层无形的壳,将她天然的童真早早掩藏起来。
她从小就不怎么笑,话也很少,对周遭的一切人事物都带着本能的审视、警惕和疏离。
雪祭朝成为太子后,最不满的当属温贵妃。
温贵妃的出身与皇后几乎同样高贵,她对于自己与皇后争锋落败一直怀恨在心。积怨太多之后,温贵妃便将毒计对准了年幼的太子。
她摸清了雪祭朝偶尔会去御花园偏僻角落喂锦鲤的习惯,紧接着买通了东宫一个负责采买的低等太监。
那天下午,雪祭朝像往常一样,只带了两名贴身宫女,来到御花园莲池边的琉璃亭。她喜欢看那些色彩斑斓的锦鲤聚拢过来争食的样子,那是她极少有的、可以短暂放松喘息的时刻。
突然,假山后跳出来四个埋伏已久的蒙面黑衣人。这些黑衣人动作迅捷狠辣,目标明确——直取雪祭朝!
两名宫女瞬间便被黑衣人击晕倒地。雪祭朝甚至没能喊出声,就被一条浸了迷药的手帕捂住口鼻,她的挣扎也很快就微弱下去。
温贵妃的计划,是将太子绑架到西苑废弃的枯井里,制造一场太子迷路后失足落井的意外。
东宫很快就发现太子不见了,顿时大乱。皇后闻讯惊得险些晕厥,但她强行稳住心神,知道此刻哭闹无用,必须立刻行动,且不能大肆声张,以免被人无意中发现太子女扮男装的秘密。
后宫之中,皇后能信任且有能力处理此事的人不多。电光石火间,皇后想起了妄丞相家的双胞胎兄弟,妄斩尘与妄惊雷。
他们二人被皇帝选入宫担任太子伴读,才刚来几日,还处于考察阶段。
这对兄弟年仅十六七岁,却已显露出文武双全的不凡之处。哥哥妄斩尘沉稳缜密,弟弟妄惊雷反应机敏,最为重要的是,他们的父亲妄丞相是皇后党最忠心的干将。
皇后秘密召见了兄弟二人寻求帮助。
时间紧迫,妄斩尘和妄惊雷沉声领命,当即依照皇后提供的零星线索追了出去。
西苑荒草丛生,殿宇破败。兄弟二人心急如焚,终于在一处半塌的宫墙角落,发现了匆忙间被扯断的、一小截属于雪祭朝衣袍的银线流苏。
顺着痕迹,他们追踪到了一口被荒草半掩的枯井边,听到了井下隐约传来的、极其微弱的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