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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 3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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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后,林杉把照片传给向文翔。
可他一直没有回复。
周末林杉发给他的微信短信,他也一条不回。
爸妈带着林璟去医院测视力。他说自己视力又下降,看不清黑板。
妈妈问他是不是学习太刻苦,用眼过多。
林杉插嘴说,是玩游戏太多吧。受了妈妈一个白眼,骂她为什么不能想着弟弟点好。
林杉跟向文翔在一起后,对妈妈的偏袒都不再感到激烈的愤怒。
她觉得自己拥有别的东西。
可林杉怎么也不会想到,舞会过后的这个周末,她将一无所有。
甚至比开始前拥有的还少。几小时后,她会失去仅剩的一点自尊和希望。
林杉算好时间,将近十二点就从书桌前起身,走进厨房淘米、煲饭。
把青菜掰开浸泡在水池里,把猪肉块切成丝,装进碗里用盐腌制。
正擦手的时候,门被气冲冲推开。
林杉以为爸妈又吵架了,眼神试探看看弟弟。
林璟却回以一个同情不解又勉强的眼神。
怎么了?
“菜我泡好了,炒一下就......”
她话没说完,妈妈一巴掌就扇在她耳畔。嗡嗡的。火辣。耻辱。
林杉炸了:“你发什么神经?!”
只见妈妈面目狰狞,额头青筋都突起,脸憋红,又抬手狠狠扇下去。
就像打她的仇人。
林杉痛哭,怒吼:“我又哪里让你不满意?!”
菜也泡好、饭煲上、肉都切好。哪里不好?
“你跟向文翔怎么回事?”
妈妈冷漠质问。
林杉呆住,脸还刺痛,嘴张着。
“你他妈早恋是不是?你很有种啊,林杉。”
她第一次听妈妈说脏话。
难怪向文翔不回她的消息,难怪.......
林杉一时无言,妈妈的手指狠戳她胸口。
“你才多大?啊?人家妈妈的电话打到我这里,我脸都要被你丢尽了!你很缺爱是不是?!我说你怎么天天抱着你那手机?还骗我说是要查单词看数学题?”
“我是在查单词啊。”她的回话苍白。可再不说话,她怕自己会被淹没。
自从向文翔说,林杉,我们一起去北京,她就很用功。
“我每周末都学到很晚,老师都说我有进步,你们没看到吗?”
“没看到。”妈妈愤怒大吼。
林杉苦笑,泪水早就淌满脸颊:“反正我做什么,你们都看不到就是了。”
“你不用把自己说得那么伟大!!”妈妈很失控,好像要爆炸。
她把女儿对关注的索取看作一种尖锐的指责,她必须把指责扔回去,才能保护自己。
“你做过什么?啊??我供你吃供你穿,你有什么不满足?你要我对你多好啊,林杉?!我跪下来求你,我跪下来给你道歉好不好?妈妈做什么都是错,你做什么都是对!!是不是?我真不知道怎么教小孩。我他妈生了三个小孩,没一个感谢我。我养你长这么大,我还养出错了?”
“你知道人家怎么说你啊?他妈妈说你不学无术!说你不要拖累他儿子!我还要给她毕恭毕敬道歉,赔小心。我做错什么了,啊??”
她第一次见妈妈红了眼睛,含着屈辱的泪。
林杉不甘:“谁让你给她道歉了?我做错什么了?”
“闭嘴!”
一直沉默的爸爸开口。
他平时不发火,一旦发起火来,又很吓人。
林杉觉得整座屋子都在颤抖。她也是。她害怕了。她觉得自己做了错事。
她是全天下最糟糕的人。
“你知道他爸是谁么?小璟学校的董事,人家参股了啊。你惹了他妈妈,人家会给小璟好看吗?!”
林璟成绩一般,爸妈花钱把他送进私立学校。
世界真的好小啊,向文翔。
原来我弟弟读的学校是你爸爸入股的那所。
会不会我父母心甘情愿为他出的昂贵的学费有一天就变成你妈妈心甘情愿为你买的新球鞋?还是说,也变成了你心甘情愿买给我的卡西欧手表?
不,你是心甘情愿的吗,向文翔?
有没有我这么甘愿?有没有我这么蠢。
她看着眼前一个比一个脸色难看的家人。
只觉得自己根本像是他们请的保姆。他们三个才是一家人。
你们只在意林璟,被一通董事家属的电话吓得屁滚尿流。为了他未卜的前途,还给我实实在在恶狠狠的巴掌。
她低声,无法再忍受:“关我什么事。”
“啪——”
又是一巴掌。这次是她爸打的。
那么那么重。她踉跄晕眩。
不过没有关系了。
林杉觉得胸口一股无法排解的冲动莽撞着。
她伸手左右开弓,打自己的面庞。
满脸通红,问:“满意了吧?满意了吧?”
穿着拖鞋跑了出门。
“滚回来!”
爸爸用力揽住她,她甩不开。
“你闹什么闹?你最没资格闹。这件事不解决,你哪也不能去。”
林杉闭上眼。
短暂的片刻就够了。
什么都不要看见,什么都不要听见。
原来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她连离家出走都没办法,连一点点的潇洒一点点的戏剧都不会有。
她,林杉,就是一块鱼肉。
其他人想怎么切就怎么切。
四居室里忽然爆发出女孩的啜泣声,断断续续,然后越来越大,越来越不受控。
她觉得一辈子的眼泪都流在那里了。
林杉好冷,好伤心,好痛苦。
都说家是最温暖的地方,可屋子里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抱住她,安慰她。
他们都说她是坏孩子,她是自作自受。
泪水中,她唯一想到的人是司眉。
想起那天她们在天台,因为向文翔闹别扭。
她说,司眉我知道你看不起我,然后哭了。
司眉那么骄傲,那么惯于冷战的一个人,居然主动上前抱住她。
好温暖。她好想此刻躲在司眉的怀抱里,得到她的庇佑。
可身边谁都没有。
头顶一个冷漠的声音:“你还有脸哭。”
是啊。我的脸不是都被你们打碎了吗,哪里还有多一张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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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回校,明德学生脸上还带着上周五残留的梦幻。各人有各人的心情。
沈东进校门时总带着警觉,生怕三两彪形大汉出现。
他不怕被揍,却害怕被众人看见。
身体的疼痛能忍受,自尊心破碎的感觉,他无论如何不想再尝。
爸妈卖掉了家里进货的老旧面包车,再透支了给他存的上学钱,凑足三万还了款。
沈大壮多少有点愧疚,这几日滴酒不沾,呆在家里帮忙算账。
进门的客人看到都调侃,说以前这个点根本见不到他,变勤快了。
司眉心情转晴,外公住在家里,状况很好。跟爸妈聊过天,他们劝她不要心急,一步一步来,内心的焦虑大大缓解。
蒋付跟蒋飞闹别扭又很快和好,追逐打闹回了班。
林杉则云淡风轻,看起来与之前并无两样。
没人知道,她在周末删掉了所有跟向文翔的合照以及聊天记录。他们互删了联系方式,保证以后绝对不会说话。向文翔在接电话的时候,显得不情愿不耐烦,但听起来很好。他爸妈一定没有扇他巴掌。打电话把事情说清楚是向文翔妈妈的主意。
电话免提,在林杉爸妈和向文翔妈妈的见证下,他们承诺,下楼时,林杉走右侧楼梯,向文翔走左侧,就不会碰到。单数课下课时,林杉去打水。双数课下课,向文翔打水。
狗屁提议。林杉心想。
但她说得很郑重,好像这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提案。
“其实就是小孩子之间玩玩闹闹,一起写写作业的。倒不是太严重。只是我们家家教严,还是不希望孩子早恋的。希望两位理解。”
电话那头,向文翔妈妈说得好听体面。林杉忍不住想起向文翔形容的他妈妈翻丈夫外套口袋时那副愤怒狰狞的嘴脸。偷偷在心底冷笑。
林杉妈妈也没有呛她那句“家教严”,一直温顺点头,即使电话看不到表情,她还是笑得小心翼翼。
反正结束了。
林杉对于见不到向文翔这件事没有想象中难受。
她在意的好像一直不是向文翔,而是某些别的。她在争夺爱,争夺关注,争夺被淹没的声音,只是高二这年,她通过向文翔来完成这些争夺。
她一夜没睡,竟然不困。林杉觉得自己长大很多。她理解了司眉说的那些话。
她到底是害怕失去向文翔,还是害怕失去本身。要等到失去后,她才找到答案。
她认真听课,好好学习,跟着司眉一起自习。
不是为了跟向文翔一起去北京,而是为了自己。
她的父母不指望她,不重视她,她曾经妄想通过拥有向文翔得到缺失的这些。她为他跑腿,二十四小时听他差遣,等他指令。好像只有有人需要林杉,林杉才真正存在。
不是这样的。
林杉现在明白了。最需要她的人是她自己,最能证明她存在的人,是她自己。她唯一不会失去的人,是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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竞赛班的各位尘埃落定。
教导主任在升旗仪式后宣读获奖名单。
第一个名字是陈芯。全部读完,没有李斯文。
沈东有点惊讶,甚至可以说有点后怕。
假如他去了竞赛班,会不会跟李斯文一个下场。无缘保送,回来准备普通高考?
林杉在听到陈芯名字时,也没有像从前一样猛给司眉做小动作。
司眉是班里唯一知道林杉跟向文翔在一起又分手的人。
舞会过后,林杉看起来没什么异样。该笑笑该骂骂。
但还是被司眉发现端倪,林杉不再俏皮撒娇,不再粘人吵着要一起去厕所,也不再八卦。
她变得很稳。
是因为被扒了一层皮,所以宛若新生吗?
分手是个好决定,司眉依然觉得。
林杉还有她的路要走,以后会更好。
宣读下一批竞赛班名单的时候,沈东听到沈颐清的名字。
还是决定参加竞赛吗?
司眉也听到了这个名字,觉得特别耳熟。
往事啊。
怎么转眼就快高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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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刚开始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
暑假提前一个月开课,八月就开始一轮复习。
司眉成绩高高低低,总是不稳定。
但其实客观来看,蛮稳定的。平均都在四十名。
只不过,司眉不喜欢这个平均,她盯着自己考得好的那次二十多名,而觉得自己一直在波动。
林杉上学期是历史班一百多名,属于中下。
这学期扶摇而上,也考到七十名左右。运气好的时候,就比司眉后十名。
这时节,司眉开始变得极其敏感。
班主任排座位时,有一定的规则。成绩好的帮扶成绩一般的。或者科目优势互补的,数学好的跟英语好的坐在一起。但其实第二条完全是处于第一条残忍规矩的粉饰。大家都明白,就是好学生跟一般的坐在一起。
老师把司眉跟班级第二安排在一起。
她觉得很不舒服。
心直口快问林杉:“她什么意思?她是觉得我很差吗?班级第一跟班级倒数坐,班级第二跟我坐?我很差吗?”
她口中的倒数正笑着,不在意挪着凳子。新的位子就在司眉老位子的前面。
最后一名叫王文楚,是艺考生。平时基本都不见人,作业不写,下了课就去集训班。
头发长长的,眼睛很大,长相精明,有点公主病。
她听见司眉说的话,笑脸一僵。
司眉又在气头上,也有小性子,不屑于说漂亮话。
固执不移动桌子。
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带着老气的方框眼镜,穿着暗色碎花裙,站在讲台上跟年轻斗气的女孩四目相对。
王文楚撂挑子,既然推不动就把桌椅堵在路中央,娇滴滴朝班主任:“老师——这怎么走啊?都不动。”
“怎么了?怎么不动?”
班主任板着脸,背过手。
“老师,我不想换同桌。”
她鄙夷:“所有人都换,为什么你不换?”
司眉手扶着桌子,同学们都看过来,觉得她奇怪麻烦。
但她们不知道。
前几天,班主任说要换座位,如果有人不想换同桌,可以私下找她,并说明原因。她酌情考虑。
司眉从没麻烦过班主任什么,所以当她出现在办公室说不想换同桌的时候,女人有点惊讶,挑眉冷淡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