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将重逢于日出时》云山时

3、第 3 章

　　那个人似乎是在威胁段子骞，可是我的视线却在被挟持的那个人身上。

　　他身上很脏，多处没有皮肤，肩膀直接露出了骨头，脖子上仅剩一块还粘在身上，皮肉外翻，伤口上也是土和脏东西。那张脸瘦的脱相，眼眶凹陷，头发稀疏。

　　可是我认出来，那是我哥哥啊，那是何睿。他那么爱干净好面子的一个人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我一动不动任凭眼泪掉下来，居然怎么也止不住。

　　我好心疼啊，他怎么变成了这样。

　　我见过太多惨状，他们如果不摄入就会活生生痛死，可当着一个警察的面吸毒，无疑是毒品背后那些人对我们的嘲笑。

　　何睿的毒瘾已经犯了，他好像知道我在哪里，扭头看向我，哀求着我。

　　求我杀了他，他一遍遍在说，我看着他的口型，始终都是三个字。

　　“杀了我。”

　　我带着哭腔问段子骞。

　　“是否击杀敌人…以及蔷薇？”

　　我不希望他同意，可是理智告诉我，就算我们这一次救下他，未来的日子他也会生不如死。

　　但是我没有权利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我没有那么理智，像是没有感情的疯子一样，在片刻做出最正确的判断。

　　上面的命令是生死不论，而现在他们把何睿拉到前面就是赌自己不会开枪，这是除掉他们的最好时机，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就麻烦了。

　　我知道对于何睿来说，这样没有尊严的活着肯定不如我一枪杀了他，他之前之所以没有选择死亡，坚韧的活着就是因为还没有完成任务，但是现在他已经受不了了。

　　“是”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出了很多血，依然保持一动不动，听到指令的那一刻，我开了枪。

　　他的离去是必然的，没有告别的时间，我亲手送他离去，看着他奔赴死亡，却连他一片衣角也不曾留住。

　　除了段子骞，没人和我一样心痛，我的眼泪模糊住我的双眼，我立刻闭眼挤掉泪水接着作战，我好想立刻嚎啕大哭，不顾一切的哭，可是我不能暴露大家的位置。

　　我死死攥着枪，下面战况是段子骞杀了二把手，除了三把手和他们老大海啸，带着一两个挡枪的小弟跑了，剩下的都在这里。

　　何睿躺在地上，眼睛没有闭上，看着我的方向，他那时候好像说了对不起，可是我眼睛有一瞬模糊住了，没有看清。

　　他那么帅的人，是怎么被折磨成现在这样的，人不人鬼不鬼。

　　我跑下去，一着急滚了很多圈，而我不在意这些，我只想立刻马上到何睿身边。

　　当我抱起他的那一瞬，我发现他的牙全都被硬生生掰掉了，鼻骨断了脸上都是被划出的伤。

　　我的眼泪无声的滑落，起初只是几滴，随后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直到哭的喘不上气。

　　这是我爱的人，深爱的人，深爱的家人。

　　我哭的几乎要昏厥过去，段子骞也是。

　　“我没有哥哥了段子骞，我六年没见的哥哥被我亲手杀了啊。”

　　“何睿，你明明说你自己很好勿念的，你凭什么骗我。”

　　那一刻，一直支撑我的什么似乎崩塌了，我只觉得山不是山，水也变得陌生，风从耳边吹过也是毒/品的臭气。

　　只要一想到那个东西，我就干呕，似乎成了条件反射般。

　　自那之后，我平时总是待在训练场，同事来安慰我，我收下了他们的好意，却还是原来的样子。段子骞劝我骂我，我都不在意。

　　我们三个人的情感很乱，段子骞喜欢我，我喜欢哥哥，哥哥喜欢他。

　　我们谁也不说，直到现在我觉得也没必要说了。

　　段子骞说哥哥曾给我留过一句话。

　　“对不起，但也谢谢你。”

　　我的眼泪早就已经哭没了，听到后只觉得呼吸有点困难，心里堵的慌。

　　“那给你写什么了？”我想知道哥哥最后的所有事情。

　　“他说让我照顾好你。”

　　我哼了一声：“就你也能照顾好我？”

　　段子骞一直在努力的找那几个人的下落，几乎是住在了办公室里，但是天不遂人愿，查了很久都没有消息。

　　我消沉了一个星期左右，就回来继续上班，段子骞青色的胡茬已经长出来了，办公室里重重的烟味，早中晚顿顿咖啡，黑眼圈都快到鼻子下面了。

　　我简单收拾了一下他的办公室，给他点了粥让他喝。

　　难得领导给了我一个月的假，我打算好好把握。

　　我首先去了何睿的无名碑前，差点找不到他在哪，不过还好我记忆力好。我什么都没带，往他前面一坐就开始说段子骞坏话。

　　“他现在邋里邋遢的，别说照顾我了，他自己都照顾不好。天天喝咖啡，迟早胃疼，要不是我给他准备了粥和胃药，他肯定得进医院。他怎么还不对我感恩戴德呢？”

　　第二天我一个人去逛街了，没买什么东西，一条裙子，一双高跟鞋。

　　真是的，何睿都没有过我20岁生日，都没有送我礼物就走了，今天这个就当是我20岁和26岁的生日礼物吧。

　　第三天我偷偷看了看爸爸妈妈，给他们留下几盒保健品就离开了，同样的何睿家也是。

　　何睿爸爸妈妈走得早，他后妈一个人把他拉扯大，虽然总是打骂，但确实是为了他。

　　当年他后妈年纪轻轻嫁过来，刚一年就守寡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是出了名的嘴硬心软，十个实打实的泼辣美人。

　　偶然在菜市场看见她，憔悴的不像样子，走在路上魂不守舍的，瘦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

　　听说最近有些疯疯癫癫的，见人就问看没看见他们家睿睿，问她要全名她却捂住自己的嘴什么也不说。

　　经常有人见她一个人坐在小区的角落里自言自语，迷糊的时候就说着什么“无敌”，清醒的时候就孤零零坐在那里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摩挲着手里的录取通知书。

　　何睿牺牲这件事情没人来告诉她，似是他们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母子之间心有灵犀一般，不需要言语却已经说清楚了一切，可惜他们再也感受不到了。

　　我躲在远处，看着阿姨瘦弱的背影心都揪了起来，不敢再看下去。

　　段子骞家偏心，父母都喜欢老大，他哥哥没考上一本，砸钱去国外了马上40了还一事无成，一半靠啃老，一半靠弟弟，我不愿意给他们送补品，但是心一软放了两个黄桃罐头和几瓶燕窝。

　　第四天我发现了个游戏，以前家里管的紧，上学期间不让打游戏，后来上大学一心还是在学习上，何睿离开后更没心情打游戏了，再然后工作了就没时间了。

　　现在倒是闲下来了，下载了好久，一打开就让我选哥哥还是妹妹，我选的妹妹，没想到这个故事居然让我找哥哥。

　　这个我可太在行了，之前我就找到哥哥了。

　　这几天我一直沉迷在游戏里，果然这种东西真的可以让我短暂的忘记烦恼。

　　我熬了好几个夜了，还看了最近很火的电视剧，体验了一下普通人的生活，我有时候也会窝在沙发上想，如果我没有坚持做警察我在干什么呢

　　爸爸妈妈让我学会计，我毕了业出来当个公司里的会计，何睿听话去学了律师，段子骞做个不受重视但还算无忧无虑的富二代。说不定我们现在还能一起约个酒呢。

　　往事不可追，向前看，我不能被困在这里。人还没抓到，一切还没结束。

　　如果我们都做大家眼里“稳定”“体面”的工作，哪那些坏人谁来抓？

　　总要有人付出百分之二百的努力，只为了看祖国繁荣昌盛。

　　体会到了普通人的生活有多舒服之后，我觉得我们做的事很有意义。我们的目的不就是共同建设美丽国家吗，和平昌盛，便是我们努力奋斗的目标。

　　我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偶然路过段子骞办公室，发现他的药快没了，但咖啡还是很多。

　　我让他给自己放一中午的假，可不能没抓到人身体就熬坏了。

　　他也去医院看了，没什么问题，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行。

　　我买了菜去他家做饭，煲了粥炖了汤，看着他全喝了我才离开。

　　第二天一来就发现所有到了的人都在小李的工位上，我凑过去看，他们在研究这一秒的视频。视频是监控截下来的。

　　就在这一秒，疑似某个逃走的马仔在右下角露出了半张脸，经过画像师的复原，我们确定了就是那个人。

　　随即在那一片展开调查。

　　段子骞经过昨天晚上的休息，今天人精神了不少，听到有消息了之后又恢复了之前的工作。

　　那些人已经逃到了边境，是他们在国内最隐蔽的一个据点。

　　周围都是树，易守不易攻。无人机根本拍不到什么有用的。

　　我和段子骞亲自过去。

　　有一场交易在本地的一所大酒店，正巧这两天在酒店里有一场拍卖会

　　我说我要去，段子骞不同意，我就和他讲道理，为了说服他我花了很久，他很倔，要不是因为再不做决定就来不及了，他肯定不让我去。

　　我成人礼的礼服花了很多钱，可是只穿了一次就放到了衣柜深处，这次我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带了这件衣服来，刚好用上。

　　我在里面和他们里应外合，我就在他们隔壁，观察着进出过的人，长时间不出来的有五个人，但屋内绝对不止五人。

　　三把手和海啸都没见到身影，他们必然是通过别的方式进入，需要查一下，防止行动时他们从密道离开。

　　然而不是有密道，是那两个人根本就没有来。这次只抓到了些马仔，我却赔了一条裙子。

　　其中一个马仔嘴里说出来点好东西，他们目前所在的地方是个山洞，地处西边，地方很隐蔽但是只在哪里见过两三次海啸，大概率他们平时住在东北边的哪个地方。

　　问了当地的警察，那边地形复杂，他们肯定会和我们一起行动，为了之后行动更好的抓住海啸等人，当地派人去勘察地形。

　　段子骞和刑侦队长的理念相悖，段子骞太着急了，着急报仇所以考虑并不周全，但是他这人听劝，说完自己想法也意识到了不对。

　　“段队，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太冒进。”

　　他听见就朝说话那个人张了张嘴，神色挺不好的，我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是“你兄弟死了你不生气？”

　　但是生气没有用。

　　几个人做好计划遍开始准备行动，这地方虽然不好行动，但也方便了我们的隐蔽。

　　他们的人很多，似乎是我们之前的探路惊动了他们，海啸把另一边的人也调了过来。

　　段子骞和刑侦队长分别带一队，一队在后方挡在他们逃跑路线一队在前方。

　　几个人分散作战，打的对方猝不及防，战术多变善于利用地形作战。

　　那边用不到我，不过看他们作战我也学到了很多。当初我做狙击手时太多人看不起我了，他们认为我是女的，肯定拿不动枪，他们甚至还要和我比谁坚持的久。

　　没错，这个确实很难，但是我已经真真正正的上过了战场，这就说明我一个女生也可以做到，我甚至可以做的更好。对于男性来说，女性天生不如男性有力量，所以我付出了更多努力。

　　对方战力不行，很快就落入下风，三把手和海啸做上越野车准备离开，路线的确是我们预测的其中之一条，也是段子骞所在的

　　命运弄人啊，今日注定是要和海啸做个了断了。我把右后轮胎打破，汽车一个不稳晃了晃，就是此刻段子骞直接扑了上去，打开车门把三把手和马仔踹出汽车。

　　车还在行驶但是驾驶员已经被段子骞开枪带走了，接下来就是他们两个的较量，我不能轻易动手，汽车现在极速行驶在树林里，太危险了。

　　车里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清楚，车辆行驶速度太快，路过我这边时，我只能看见驾驶员浑身是血，脑袋贴着方向盘。

　　海啸和段子骞在后座打架，海啸贩但是不吸再加上每天健身，身手不错，能和段子骞打个有来有回。

　　行驶速度太快不易瞄准，如果失误…

　　我不敢想象失误的后果，我只有段子骞了，我要他安安全全的。

　　现在海啸就在我的瞄准镜中，只要我一枪下去就可以为何睿报仇雪恨，就可以领下这个功，说不定还能趁此机会升个副处……

　　而我却放下了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