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花期》云城天都

18、向日葵的守望

　　季言的小农场在城郊，种满了向日葵。那个叫周屿的画家，是在一个盛夏的午后闯进来的，带着他的画板和一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都市气息。他说想画这里的向日葵。

　　季言默许了。他习惯了独处，与土地和植物打交道比与人打交道轻松得多。周屿也很安静，除了偶尔询问些关于向日葵习性的话题，大部分时间都沉浸在他的画布上。

　　日子一天天过去，向日葵追逐着太阳，周屿追逐着向日葵的光影，而季言，则在不自觉间，开始追逐周屿的身影。他看周屿调色时微蹙的眉，看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的细小阴影，看他被颜料弄脏的衣角。一种陌生的情愫，像藤蔓一样悄悄缠绕上他的心。

　　但他从不说。他只是每天为周屿准备一瓶冰镇的、自酿的向日葵花蜜水，在他画累时递过去；在他被突然的阵雨困住时，拿着伞匆匆跑去找他；在他因为捕捉晚霞而忘记时间时，默默点亮农场小屋的灯。

　　周屿的画作完成了。画面上，金黄的向日葵田在风中如海浪般起伏，而在田埂的尽头，有一个模糊的、穿着工装背心的背影，正弯腰抚摸着向日葵的花盘。那是季言。

　　周屿把画送给季言时，眼神明亮：“这是我画过的最有生命力的向日葵。因为它们不仅向着太阳，更守护着它们扎根的土地。”

　　季言的心猛地一跳，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

　　周屿要离开一段时间，回城市处理工作。他说：“等我回来，秋天的时候，我想画向日葵结籽的样子。”

　　季言只是点了点头。

　　周屿走后，农场空荡得让人心慌。季言依旧每日照料着他的向日葵，看着它们的花盘日渐沉重，颜色由绚烂的金黄转向沉甸甸的褐黄。秋天快到了。

　　他收到周屿从城市寄来的明信片，上面是车水马龙的街景，背面只有一行字：“这里的阳光，没有向日葵田里的甜。”

　　季言把明信片贴在厨房的玻璃上，每天看很多遍。

　　终于，在一个秋风送爽的傍晚，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拖着行李箱，沿着田埂走来。周屿晒黑了些，笑容却比夏日阳光还耀眼。

　　他走到季言面前，从随身背包里郑重地拿出一幅小画。画上不是向日葵，而是季言的小屋，窗台上放着那瓶没喝完的向日葵花蜜水，折射着温暖的光。

　　“我画了那么多向日葵，”周屿看着季言的眼睛，声音清晰而坚定，“才发现，我最想留下的，是有你在的风景。”

　　季言看着那幅画，看着周屿眼中毫不掩饰的期待，一直紧绷的、沉默的心防，在那一刻轰然倒塌。他低下头，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轻声说：

　　“向日葵……已经结籽了。今年的籽，特别饱满。”

　　周屿笑了，伸手握住了季言沾着泥土的手。两只手紧紧交握，身后，是无垠的、在秋风中低垂着头的向日葵田，它们完成了夏日的守望，即将孕育新的生命与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