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花期》云城天都

16、夜晚一刻钟

　　林晏的生活是颠倒的。作为一名自由程序员，他的灵感总在深夜迸发。而他的邻居，陈序，是市医院急诊科的医生，同样过着昼夜不分的日子。

　　他们真正的交集，始于那盆昙花。

　　林晏的阳台正对着陈序的厨房窗口。那盆昙花养了三年，今年终于结了十几个硕大的花苞。他知道陈序常常在凌晨下班，带着一身疲惫站在厨房里，对着窗外发呆。于是，在昙花即将绽放的那晚，林晏鼓起勇气，在陈序又一次怔望窗外时，隔着窗户举了举手中的小喷壶，指了指那盆花苞饱满的昙花。

　　他用口型无声地说：“今晚，它会开。”

　　陈序愣了一下，随即疲惫的脸上绽开一个很浅的笑容，点了点头。

　　那晚十一点，第一个花苞开始松动。林晏发消息给刚下班到家的陈序：“开始了。”

　　陈序很快过来敲门。他脱下了白大褂，穿着简单的灰色T恤，身上还带着医院消毒水的淡淡气味，混合着一种属于夜晚的清凉。

　　他们没有多说话。林晏给他倒了杯温水，两人就坐在阳台的躺椅上，安静地看着那株植物。月光如水银般泻下，笼罩着洁白的花苞。

　　“在急诊室，看到太多匆忙的、碎裂的生命，”陈序忽然轻声开口，眼睛依旧看着花苞，“有时候会觉得，一切都很徒劳。但每次深夜回来，看到你这盆固执生长的昙花，心里会莫名安静一点。”

　　林晏心头微动。他从未想过，自己这盆不起眼的花，竟成了另一个人黑夜里的灯塔。

　　“它积蓄好几年，就为了这几个小时的绽放。”林晏说，“也许生命不需要一直喧嚣，有价值的瞬间，一刻就够了。”

　　随着时间流逝，昙花以一种惊心动魄的速度绽放开来。外层绛紫色的萼片缓缓翘起，洁白如绢的花瓣层层舒展，露出中间密密的、金黄色的花蕊。一股幽雅沁人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浓郁却不腻人，仿佛将整个夜晚都净化了。

　　陈序看得入了神，眼中倒映着那圣洁的白。他脸上紧绷的线条彻底柔和下来，那是一种完全放松的、被治愈的神情。

　　晨曦微露时，那朵极致绚烂的花开始缓缓闭合、凋谢。陈序不知何时已在躺椅上睡着，头微微歪向一边，呼吸均匀。林晏轻轻起身，拿来一条薄毛毯，小心翼翼地盖在他身上。

　　他站在晨光中，看着陈序安静的睡颜，又看了看那盆耗尽心力后略显疲惫的昙花，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去买很多很多能在夜晚绽放的花——夜来香、月见草、曇花的其他品种……他想让这个男人的每一个深夜，都能被温柔的花香与陪伴点亮。

　　当第一缕阳光照在陈序眼帘上时，他颤动着眼睫醒来，发现自己身上的毛毯，有些不好意思。“我竟然睡着了……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

　　“是花的功劳。”林晏微笑道。

　　陈序看向那盆已然闭合的昙花，又看向林晏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轻声说：“不，是人的功劳。”

　　从那天起，他们之间隔着的，不再只是两扇冰冷的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