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寻然同人》湫桴

14、chapter 14

　　排练室的钥匙永远准时送到萧然手上。灯光、音响永远在她到来前就调试完毕。角落里的矿泉水瓶身凝结着细小水珠。她砸坏的旧镲片第二天就会被同型号的替换。

　　这种无微不至却冰冷无声的“支持”，像一张无形的网，让她窒息。

　　她拒绝那瓶水，踢开镲片，用狂暴的鼓点宣泄。选的曲子是一首冷门、充满破坏欲的金属核作品。鼓点密集如暴风骤雨，充满嘶吼采样和沉重的节奏骤停。她不是在演奏，是在用鼓槌砸碎一切——砸碎这令人窒息的安排，砸碎张子寻那该死的掌控，砸碎自己心里那团无法言说的情绪。

　　只有在震耳欲聋的节奏里，她才能暂时忘记唇上的冰冷触感，忘记耳边的“撒谎”，忘记他无处不在的阴影。

　　展演日到了。

　　后台空气黏稠。萧然独自缩在角落阴影里，穿着洗得发白的黑T恤和破洞牛仔裤，与周围格格不入。她紧抱鼓槌，心脏狂跳——不是紧张，是想逃离。

　　终于，琴声结束，掌声雷动。

　　主持人声音传来：“下面有请高二（三）班萧然同学带来架子鼓独奏《GAIA》！”

　　稀拉掌声中夹杂轻笑。

　　萧然起身，低头穿过通道走向舞台。追光灯瞬间将她笼罩，强光刺眼。台下黑压压的人头，无数好奇审视的目光。

　　她下意识扫向舞台侧翼——空无一人。

　　他不在这认知像冰针刺入心脏，带来尖锐失落和更深愤怒。被轻视和抛弃的屈辱感混合破釜沉舟的狠劲冲上头顶。

　　她走到旧鼓前站定。拿起鼓槌，冰冷触感让心跳奇迹般平稳。

　　微微弓背，眼神变得凶狠专注。所有情绪——愤怒、屈辱、不甘、挣扎——化作手臂凝聚的力量。

　　鼓槌扬起，划出冰冷弧线，狠狠砸落。

　　“咚——！”

　　沉重底鼓轰鸣炸裂礼堂喧嚣。密集军鼓滚奏，嗵嗵鼓锤击，踩镲尖锐切割空气。

　　狂暴！混乱！原始！充满破坏力！

　　这是赤裸裸宣泄，是用鼓槌和金属发出的歇斯底里呐喊。萧然沉浸节奏风暴，汗水飞溅，眼神如燃烧火焰。每一个音符都带着不顾一切的狠劲。

　　台下观众被狂暴声浪震懵。有人捂耳，有人皱眉，错愕表情。稀拉掌声消失，死寂中无数惊愕不适目光。

　　萧然全然不顾。世界只剩鼓点，只有轰鸣能盖过心底疯狂叫嚣的混乱。越敲越快，越敲越狠。手臂颤抖，虎口发麻，旧鼓发出呻吟。

　　就在复杂双踩段落达顶点，她扬槌准备砸向吊镲完成爆裂收尾瞬间——

　　“咔嚓！”

　　刺耳脆响撕裂鼓点。

　　右手鼓槌从中生生断裂。

　　槌头旋转飞出，“哐当”砸在镲片上。

　　手中只剩半截带毛刺槌杆。

　　声音戛然而止。

　　世界暂停。

　　追光灯下，萧然僵在鼓凳上，保持扬手姿势，右手紧攥半截槌杆。汗水滑落惨白脸颊。眼神空洞，带着被抽空灵魂的茫然狼狈。

　　台下死寂。

　　紧接着，压抑不住的哄笑议论爆发。

　　“鼓槌都敲断了？”
　　“难听死了……”

　　哄笑嘲讽如冰冷针刺向舞台中央僵硬身影。

　　血液冲上头顶又褪尽，只剩刺骨冰凉和灭顶羞耻。心脏在死寂中狂擂。

　　完了。像彻头彻尾小丑上演可笑闹剧。

　　就在巨大羞耻感要将她压垮瞬间——

　　一道沉稳清晰脚步声穿透嘲笑声浪响起。

　　笃、笃、笃。带着奇异韵律感。

　　心脏骤停。她猛抬头。

　　追光灯光晕边缘，挺拔身影从侧翼阴影走出，踏入惨白光圈。

　　张子寻。

　　他不知何时来到侧翼。脱了学生会外套，只穿简单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脸上没有表情，镜片后目光沉静如水，穿透混乱空气和刺眼光线，落在她惨白脸上。

　　他无视所有喧嚣目光，径直走向她。

　　脚步很稳，每一步像踏在她失控心跳上。

　　在所有人惊愕注视下，他走到她面前。

　　微微俯身，伸出左手，从她僵硬冰冷右手中轻轻抽走断裂鼓槌。

　　指尖擦过她汗湿掌心，带来微凉触感。

　　然后，在她茫然注视下，抬起自己右手。

　　右手中握着一根崭新、深色木身、闪着金属冷光的鼓槌。

　　那新鼓槌被他平稳地、带着不容置疑意味，轻轻放进她空出微颤的右手里。

　　冰凉沉甸甸触感瞬间传递心脏。

　　她猛颤，下意识握紧新槌。抬头撞进他近在咫尺目光。

　　那目光不再冰冷审视。清晰映着她狼狈倒影，映着台下喧嚣哄笑，映着混乱一切。但更深处涌动一股从未见过的、强大近乎磐石的支撑力量。

　　没有言语，没有安慰。

　　他只是看着她，用沉静如渊眼睛无声传递：

　　继续。

　　心脏像被无形手狠攥又松开。巨大混杂酸楚委屈难以置信和绝处逢生力量如岩浆冲垮摇摇欲坠堤坝。

　　猛低头，不再看台下嘲笑。所有注意力集中手中崭新鼓槌，集中眼前伤痕累累旧鼓。

　　比之前更狂暴决绝不顾一切力量在身体里轰然爆发。

　　高高扬起右手。新鼓槌划出冰冷充满力量弧线。

　　“咚——！”

　　更沉重爆裂底鼓轰鸣如愤怒巨兽苏醒，砸碎所有哄笑议论。

　　更密集精准充满毁灭性力量鼓点如海啸席卷礼堂。不再是混乱宣泄，而是被彻底点燃玉石俱焚决绝和被强行注入冰冷强大支撑。

　　她敲！用尽力气！敲碎所有嘲笑屈辱！敲碎冰冷吻！敲碎“撒谎”！敲碎他无处不在掌控！也敲碎心底混乱无法定义悸动！

　　汗水如溪流淌下。手臂肌肉剧烈颤抖浑然不觉。眼神凶狠如燃烧火焰。

　　台下哄笑消失。议论停止。所有人被突如其来更狂暴充满力量演奏震慑。那不再是噪音，是带原始生命力和毁灭美感冲击，用痛苦愤怒锻造令人心悸节奏风暴。

　　张子寻没有离开。

　　站在舞台侧翼光影交界处，背对台下目光，静静站在那里。身影挺拔如松，像沉默屏障，像无声坐标。目光始终落在舞台中央鼓点风暴中燃烧身影上，沉静专注带着无人能懂深邃。

　　当最后一个爆裂吊镲重击如惊雷炸响，余音久久回荡，萧然猛扬头，汗水顺尖削下颌线滴落。剧烈喘息，胸口如风箱起伏，眼神燃烧火焰未熄却多一丝劫后余生茫然虚脱。

　　台下死寂。

　　几秒后，零星掌声响起，迅速蔓延成一片虽不热烈却足够清晰、带震惊复杂情绪掌声。

　　萧然没有鞠躬致谢。缓缓放下鼓槌，任由滚落鼓面。起身脚步虚浮，看也没看台下径直走向后台。经过张子寻身边时脚步没停顿，甚至没看他一眼。

　　但擦肩而过瞬间，她握新鼓槌右手指关节因用力微微泛白。

　　张子寻目光追随她消失在后台通道背影，镜片后眸光如深潭投石漾开涟漪。

　　后台通道昏暗拥挤。萧然低头像被抽空力气木偶想尽快逃离。即将冲出后门时，一个身影挡在面前。

　　狄琪儿。脸上带着未褪激动担忧，眼睛亮晶晶，手里拿着手机。

　　“萧然！你太棒了！最后那段简直帅炸了！”狄琪儿兴奋抓住她胳膊，“你看！我都录下来了！尤其是最后……”献宝似把手机屏幕递到她眼前。

　　萧然下意识瞥一眼。

　　小小屏幕上，定格在她鼓槌断裂、全场哄笑、她僵在鼓凳最狼狈羞耻一刻。画面里她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像被遗弃破布娃娃。紧接着是张子寻从侧翼走出将新鼓槌放入她手中画面。

　　这个角度……这个清晰度……

　　心脏猛沉。冰冷寒意瞬间窜遍全身。猛抬头看狄琪儿身后不远处——几个其他班女生正聚一起对手机指指点点，脸上带着幸灾乐祸鄙夷笑容。

　　“快看！鼓槌都敲断了笑死人了！”
　　“张大会长真是‘乐于助人’啊连鼓槌都准备好了？”
　　“她是不是故意的？就为博取张大会长‘特别关注’？”
　　“张大会长刚才那眼神……啧啧……”

　　不堪入耳议论如冰冷毒蛇钻进耳朵。

　　狄琪儿脸上兴奋瞬间僵住变得尴尬无措：“萧然……她们……”

　　萧然猛抽回手臂。力道让狄琪儿踉跄。看也没看狄琪儿泛红眼圈，目光死死钉手机屏幕上定格最狼狈画面，钉张子寻递鼓槌那只手。

　　巨大灭顶羞耻感和被彻底出卖愤怒如火山在胸腔爆发。原来如此。原来他递鼓槌不是为帮她支撑她，是为让她在所有人面前上演更彻底被他“拯救”戏码。是为让所有人看到她萧然是如何在他张子寻“帮助”下完成可笑表演。

　　“呵……”短促冰冷带浓浓自嘲绝望笑声从喉咙挤出。猛抬手狠狠打掉狄琪儿手中手机。

　　“啪！”

　　手机摔地上屏幕碎裂。定格画面消失蛛网般裂纹中。

　　“萧然！”狄琪儿惊呼心疼看地上手机又惊愕看她。

　　萧然不再看她也不看议论纷纷女生。死死攥紧手中崭新此刻像烙铁滚烫鼓槌，指关节因用力发出轻响。猛转身像受伤想逃离陷阱野兽，撞开挡路人跌撞冲出后台冲进外面冰冷夜色。

　　夜风灌入单薄衣衫却无法冷却心底被彻底点燃名为恨意火焰。

　　张子寻！
　　她和他之间彻底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