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31、家宴惊雷

　　与沈万金的茶舍“叙旧”后，楚云舒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行走在一条越来越狭窄的独木桥上。两边皆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沈万金和其背后那位“郑伯伯”代表的旧势力在虎视眈眈，而陆家这座她试图攀附并最终要摧毁的冰山，内部同样暗礁密布。

　　她必须更快，更稳，更深地嵌入陆氏的权力结构。陈副总是一条路，但不够。她需要更直接地接触核心，获取更深层的信息，尤其是关于父亲信中提到的“藏匿证据”可能指向的、更具体的罪证线索。

　　机会，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降临。

　　几天后，陆北辰有些紧张又隐含期待地告诉她，陆振华要举办一次小型的家庭晚宴，这次不仅仅是他父母和妹妹，还会邀请几位关系极近的世交叔伯，算是比较私密的聚会。陆振华点名让她也参加。

　　“我爸说……你现在也算是半个陆氏的人了，课题小组做得不错，让我带你多见识见识。”陆北辰转述时，眼神里既有忐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仿佛父亲对楚云舒的认可，让他与有荣焉。

　　楚云舒心下了然。这绝非简单的“见识”。陆振华在持续观察她，评估她的价值、心性，以及……可控性。上次家宴是初次面试，这次，则是进阶考核，甚至可能是将她纳入某个更核心圈子的前奏。她必须表现得比上次更加出色，却又不能锋芒太露，引起过度警惕。

　　赴宴前夜，她看着镜中换上陆北辰再次“匿名”送来的一条简约黑色连衣裙的自己。裙子剪裁极佳，衬得她气质沉静，却又不过分惹眼。她将乌黑的长发松松挽起，露出优美的颈项，脸上只施了薄粉和一点淡色唇膏。

　　“云舒，你真好看。”母亲苏清在一旁，眼中含着泪光，有骄傲，更有深深的忧虑。她不知道女儿在做什么，但能感觉到那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暗流。

　　“妈，放心，只是去吃个饭。”楚云舒拥抱了一下母亲，在她耳边轻声却坚定地说，“我们会越来越好的。”

　　陆家别墅今晚比上次显得更加庄重。除了陆振华、林美芝、陆明月，还多了三位客人。一位是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陆北辰低声介绍是跟随陆振华多年的集团法律顾问，周老。另一位是四十多岁、气质干练精悍的男人，是陆氏旗下一家重要子公司的掌舵人，姓孙。最后一位，竟然是沈万金！

　　楚云舒的目光与沈万金相遇时，对方脸上立刻堆起和上次如出一辙的亲切笑容，仿佛茶舍里那番暗藏机锋的警告从未发生。楚云舒也回以礼貌的浅笑，心中却警铃大作。沈万金出现在这个级别的家宴上，意味着他与陆家的捆绑，远比她想象的更深。

　　晚宴气氛起初还算融洽。周老和孙总对楚云舒颇为客气，问了些学业和课题的泛泛问题。陆明月虽然依旧眼神不善，但在父亲和客人面前不敢造次。林美芝维持着女主人的优雅，但看向楚云舒的眼神，比上次多了几分难以掩饰的复杂，尤其是在看到儿子陆北辰对楚云舒那种下意识的关注时。

　　话题很快从家常转向了时事和商业。陆振华主导着谈话节奏，偶尔会抛出一个问题，引导众人讨论。楚云舒依旧保持安静聆听，只在被问及时才谨慎发言，观点清晰但绝不抢话。

　　酒过三巡，陆振华忽然将话题转向了最近集团内部的一些“整顿”。

　　“王德发的事，算是告一段落了。”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目光却缓缓扫过在座诸人，最后若有若无地在楚云舒身上停顿了一瞬，“审计报告出来了，问题不少，该移送的移送。这也给其他人提了个醒，陆氏的规矩，不是摆设。”

　　桌上气氛微微凝滞。沈万金脸上的笑容不变，附和道：“陆董治军严明，才能有陆氏今日的基业。王德发那是咎由自取。” 周老和孙总也点头称是。

　　陆振华话锋一转，看向楚云舒，仿佛随口一问：“云舒啊，你是最早发现‘快帆国际’端倪的。以你之见，除了加强审计和监督，像王德发这样的人和事，在集团发展早期可能留下的‘后遗症’，该如何系统性清理和防范？”

　　这个问题，比上次更加刁钻，也更加深入。它不仅仅在考验她的商业洞察力，更是在试探她对集团“历史”的态度，以及她是否具备处理复杂、敏感遗留问题的能力和……分寸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云舒身上。陆北辰有些紧张地看着她。沈万金眯起了眼。周老和孙总则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楚云舒放下手中的银匙，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角。她知道，这是陆振华给她设下的又一个关卡，也是她展现价值、获取信任的绝佳机会。

　　她沉吟片刻，抬起眼，目光清澈而沉稳，声音不高，却足够清晰：

　　“陆董，我认为，清理历史遗留问题，关键在于‘精准’与‘隔离’。首先，需要建立专项档案，对早期特定阶段、特定区域、由特定人员经手的重大项目进行系统复盘，重点是厘清其中可能存在但当时未被发现的合规瑕疵、关联交易或利益输送风险点，形成一份‘风险地图’。”

　　她看到陆振华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继续道：“其次，清理不等于全盘否定。要区分‘时代局限性导致的操作不规范’与‘主观恶意侵害公司利益’。对于前者，可以通过补正手续、完善制度来消化；对于后者，则必须坚决追责，但追责过程要严格依法依规，避免波及无辜或影响当前正常经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她顿了顿，语气更加慎重，“是建立‘防火墙’。将历史问题与现任团队、现行业务进行有效隔离。对外，统一口径，强调这是集团自我净化、与时俱进的体现；对内，则要通过制度建设和文化建设，确保类似问题在新环境下失去滋生土壤。有时候，果断地切割过去，是为了更轻装地走向未来。”

　　她的回答，既提出了具体方法（风险地图），又考虑了实际操作（区分性质、依法追责），最后落脚在集团整体利益和发展（隔离、切割、轻装未来）。全程没有提及任何具体人名（除了已倒台的王德发），也没有表现出对“挖掘历史”的过分热衷，反而强调了“隔离”和“向前看”，完美地契合了一个有智慧、懂分寸、以集团大局为重的“未来精英”形象。

　　周老眼中露出了明显的赞赏，微微颔首。孙总也若有所思。沈万金脸上的笑容似乎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

　　陆振华听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片刻后，他缓缓开口：“‘风险地图’……‘隔离’……想法不错。有格局。”

　　他没有说更多，但这三个字，已经代表了一种高度的认可。

　　陆北辰松了口气，看向楚云舒的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骄傲。

　　林美芝的脸色却更加复杂难辨。

　　晚宴的后半段，气氛似乎更加微妙。沈万金几次想将话题引向H省的一些“老交情”和“旧项目”，都被陆振华或周老不露痕迹地带开了。楚云舒敏锐地察觉到，陆振华似乎并不愿意在今晚这个场合深入谈论那些过于具体的“过去”。

　　宴会结束，客人们陆续告辞。陆振华让陆北辰送楚云舒回去。走到门口时，陆振华忽然叫住了楚云舒。

　　“云舒，”他站在灯火通明的门厅里，身影高大，投下长长的阴影，“周老很欣赏你。他对集团早期的法律合规档案最熟悉。以后在课题上，或者对集团历史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多向周老请教。”

　　他语气平淡，却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楚云舒心中炸响！

　　陆振华这是在……为她打开一扇门！一扇可能通往陆氏集团最核心秘密档案、也可能触及父亲冤案关键证据的门！周老，集团元老，法律顾问，他手里掌握的，恐怕不仅仅是“法律合规档案”那么简单！

　　这是奖励？是进一步的考验？还是一个……致命的诱惑？

　　楚云舒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深深鞠躬，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与感激：“谢谢陆董提点，我一定会虚心向周老学习。”

　　走出陆家别墅，坐进车里。陆北辰兴奋地说：“云舒，你太厉害了！我爸很少那么夸人！周老可是集团活字典，有他指点，你……”

　　楚云舒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色，打断了陆北辰的兴奋：“陆北辰，帮我个忙。”

　　“什么？你说！”陆北辰立刻应道。

　　“帮我查一下，”楚云舒转过头，目光在昏暗的车内显得幽深无比，“沈万金沈老板，二十年前在H省林安市，除了和陆氏合作，还和哪些地方上的……领导，交往比较密切？特别是，有没有一位姓郑的？”

　　陆北辰愣了一下：“沈叔叔？郑？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楚云舒移开目光，声音轻得像叹息，“只是觉得，多了解一些背景，也许……能更好地理解周老可能会提到的那些‘历史’。”

　　陆北辰虽然有些疑惑，但看她神色凝重，还是点了点头：“好，我试试看。不过这些陈年旧事，可能不太好查。”

　　楚云舒不再说话，重新看向窗外。

　　家宴惊雷，已在她头顶炸响。

　　陆振华递来的钥匙，是通往宝库，还是通向地狱？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

　　复仇之路，

　　已无法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