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仇女王：红玫瑰的权杖》梵净仲

20、刀锋上的舞蹈

　　调查“快帆国际”，楚云舒没有直接调取电子档案——那太容易留下痕迹。她选择了最原始，也最容易被忽视的方式：纸质档案室和……人。

　　陆氏集团的档案室位于大厦副楼的地下二层，常年恒温恒湿，弥漫着旧纸张和樟脑丸混合的沉闷气味。这里存放着十年内所有非核心项目的纸质备份，管理松散，只有一个快退休的老管理员，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

　　楚云舒以“课题小组需要研究历史跨境电商模式”为由，很容易就拿到了进出权限。她连续几天泡在档案室里，在如山如海的档案柜中，寻找着“快帆国际”相关的合同、会议纪要、尽调报告附件，甚至是当时往来的一些非正式传真和邮件打印件。

　　灰尘在透过高窗的惨白灯光下飞舞，时间在这里仿佛凝固。楚云舒像一只耐心的蜘蛛，在故纸堆里编织着她的网。她重点寻找几类文件：异常的资金审批单、频繁变更的供应商合同、以及所有提到“关联交易”或“特殊处理”字样的内部备忘录。

　　进展缓慢，且充满不确定。但她知道，王经理那种老油条，如果有问题，痕迹一定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或者早已被“合规化”处理。

　　与此同时，她明显感觉到，投资部里的暗流更加汹涌了。

　　先是她工位上的电脑频频出现古怪的故障，不是莫名死机就是文件丢失。IT部门来检查，只说是“系统兼容性问题”。

　　接着，她提交给课题小组的初步框架报告，在一次内部讨论会上，被某个被王经理暗中笼络的组员公开质疑数据来源不可靠，逻辑存在严重漏洞——尽管那份报告只是最基础的理论梳理。

　　陈副总主持会议，没有明确偏袒任何一方，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楚云舒一眼：“学术讨论，有争议是好事。楚云舒，你要用更扎实的东西来回应质疑。”

　　压力，从四面八方无声地挤压过来。

　　这天下午，楚云舒在档案室翻阅一份“快帆国际”早期某次董事会纪要的附件时，手指忽然顿住了。

　　那是一份很普通的供应商背景调查摘要，关于一家名为“海通速运”的物流公司。摘要显示该公司资质齐全，运营良好。但在附件末尾，有一行几乎被忽略的、手写的备注，字迹潦草，像是记录者随手写下的：

　　“注：海通法人王海，疑似王经理（王德发）远房堂侄。关系待核实。（此页勿入正档）”

　　王德发，正是王经理的本名！

　　楚云舒的心脏狂跳起来。她迅速将这份附件用手机清晰拍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文件放回原处。

　　线索！虽然只是“疑似”，但足以指明方向。

　　她立刻回到地上，用办公室的公共电脑（她自己的电脑又“恰好”故障了），通过公开的工商信息查询系统，查找“海通速运”。信息显示，法人确实是王海，注册资本不高。但当她顺着股权结构一层层往上追溯时，发现了一家注册在海外离岸群岛的控股公司，而这家公司的受益所有人信息……被隐藏了。

　　典型的利益输送架构！

　　就在她试图记下那家离岸公司的名字时，屏幕突然一黑，电脑强制重启了。再开机，浏览器历史记录和临时文件已被清空。

　　楚云舒坐在电脑前，后背升起一股寒意。这不是巧合。有人在盯着她，甚至可能远程操控了这台电脑。

　　她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回到自己工位，拿出纸笔，凭借记忆迅速写下那家离岸公司的英文名称。刚写完，王经理忽然从他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和蔼的笑容，径直朝她走来。

　　“小楚啊，忙什么呢？”他声音不大，却让周围几个同事都竖起了耳朵。

　　“在整理课题小组的资料，王经理。”楚云舒平静地回答，将那张写有字的纸顺势夹进了手边的文件夹里。

　　王经理走到她工位旁，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她桌面上散落的文件，最后落在她脸上，笑容加深，却未达眼底：“年轻人有干劲儿是好事。不过，我听说你最近老往档案室跑？那些陈年旧账，没什么参考价值，别浪费时间。课题小组要紧的是出思路，出模型，不是搞历史考古。”

　　他拍了拍楚云舒的肩膀，力道有些重：“对了，刚好有个急活儿。总部审计部临时要抽查我们部门去年几个项目的原始凭证，‘快帆国际’也在抽查名单里。我记得大部分凭证都在档案室，麻烦你去帮我整理一下，明天一早送到审计部。这是审计部的调档函。”

　　他递过来一份盖着红章的文件，语气不容拒绝：“好好干，这可是重要任务。”

　　楚云舒接过调档函，指尖冰凉。让她去整理“快帆国际”的凭证送给审计部？这简直是把她往火坑里推！如果审计部在凭证中真的发现问题，而她又是经手人，王经理完全可以倒打一耙，说是她楚云舒在整理过程中做了手脚，或者干脆把“发现问题隐匿不报”的罪名扣在她头上！

　　这是一把淬毒的刀，逼着她要么违抗命令（给王经理整治她的借口），要么跳进陷阱。

　　“好的，王经理，我马上就去。”楚云舒脸上没有任何异样，平静地接下了任务。

　　王经理似乎有些意外她的顺从，眯着眼看了她两秒，才点点头，转身回了办公室。

　　楚云舒拿着调档函，走向电梯。她的大脑飞速运转。王经理敢这么明目张胆，肯定已经对凭证动了手脚，或者有把握审计部查不出什么。她如果老老实实照办，就是死路一条。

　　但抗命，同样是死。

　　电梯下行，金属壁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冷静的脸。

　　就在电梯门即将在档案室楼层打开时，她忽然按下了取消，转而按亮了通往一层的按钮。

　　她没有去档案室，而是径直走出了陆氏大厦，拐进了隔壁街角的一家大型连锁咖啡馆。她找了一个最角落、背对摄像头的位置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柠檬水，然后拿出了手机。

　　手机里存着一个号码，是那次慈善晚宴后，陆北辰强行存进去的，说他“随叫随到”。她从未拨过。

　　此刻，她看着那个名字，眼神冰冷地权衡着。

　　利用陆北辰，无疑是在玩火，会让她和陆北辰的关系更加纠缠不清，也可能引起陆振华更深的猜疑。

　　但眼下，她需要一把破局的刀，一把能暂时劈开王经理毒网的刀。而陆北辰，或许是目前唯一一把她有可能借到的、足够锋利的刀。

　　风险与收益，在她脑中急速计算。

　　最终，复仇的优先级压倒了一切。

　　她按下拨号键。

　　电话只响了两声就被迅速接起，陆北辰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喜：“云舒？”

　　“陆北辰，”楚云舒的声音透过电话，显得格外清晰冷静，“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现在，立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传来陆北辰毫不犹豫的声音：“你说，我在听。”

　　十分钟后，陆北辰那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咖啡馆外。楚云舒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去这个地方，”她报出了一个地址，是城中村附近一个偏僻的旧货市场，“找一个叫‘老章’的摊位，买下他那里所有的旧款诺基亚直板手机，不管好坏，全要。然后，用其中一部，打这个号码……”

　　她低声而快速地向陆北辰交代着。陆北辰听得眉头紧锁，但眼神却越来越亮，那是一种混杂着冒险刺激和被需要感的兴奋。

　　“云舒，你到底在查什么？是不是王德发那个老东西找你麻烦了？”陆北辰忍不住问。

　　“别问。”楚云舒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记住，不要用你自己的手机，不要让人认出你，买完东西立刻离开。这件事，和你，和陆家，没有任何关系。明白吗？”

　　陆北辰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冷厉，重重地点了点头：“明白了。交给我。”

　　车子在旧货市场附近停下，楚云舒没有下车，看着陆北辰压低帽檐，快步走入杂乱的市场。

　　她的掌心微微出汗。

　　这是一步险棋。

　　她在利用陆北辰对她的感情和叛逆心理，去完成一次风险极高的信息传递。她要让那个隐藏在王经理背后的、可能知晓更多内情的“记录者”（档案室那份手写备注的人），在接到来自无法追踪的旧手机、声称掌握“海通与王德发关系”证据的匿名电话后，产生恐慌，进而有所行动。

　　打草惊蛇。

　　但惊动的，也可能是真正的毒蛇。

　　她坐在车里，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杂乱的市场景象，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站在推土机前、单薄却挺直的父亲背影。

　　爸爸，你看。

　　你的女儿，也开始学着，在刀锋上跳舞了。

　　为了有一天，

　　能把这把刀，

　　亲手插进仇人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