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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血腥入场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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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两天,楚云舒把自己关在那间阴暗的地下室里,隔绝了外界所有联系。
她没有电脑,只能用手写。母亲苏清看着女儿伏在破旧小桌前,就着昏黄的台灯,在廉价的稿纸上写满密密麻麻的字迹,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快速书写,眼中满是心疼和深藏的忧虑。她知道女儿在谋划什么,却无力阻止,只能默默煮一碗最便宜的红糖水放在桌边。
楚云舒写的不是简单的报告摘要。她以陆振华提到的那个海外矿产项目为切入点,实际上构建了一个全新的、针对高风险地区投资的“动态穿透评估模型”框架。
她没有引用任何复杂的数学公式,而是用最精炼的语言,结合国际上的真实案例(有些甚至是未公开的),层层剖析传统评估的七大盲区,并提出相应的情报搜集、风险对冲和政治游说策略。每一页稿纸,都浸透着超越年龄的老辣和惊人的信息整合能力。
她知道,在高管会上,面对那群老狐狸,任何花哨的理论和虚浮的数据都是自取其辱。她要给的,是实实在在的、能刺痛他们神经的“刀锋”。
周一,集团高管例会。
巨大的环形会议室,坐满了陆氏集团的核心层。平均年龄超过四十五岁,每一位都是某个领域的枭雄,气场强大。当楚云舒跟在赵秘书身后,走进这个房间时,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
惊讶,审视,不悦,轻蔑……如同无形的压力墙。
王经理也“病愈”归来了,坐在靠后的位置,看到楚云舒的瞬间,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陈副总则坐在中段,扶了扶眼镜,看不出情绪。
陆振华坐在主位,面无表情,只是对赵秘书微微颔首。
赵秘书将一份连夜打印、装订整齐的报告分发给在座的每一位高管,然后示意楚云舒:“可以开始了。”
楚云舒走到演讲台前。她依旧穿着那身旧衬衫和黑色长裤,与满室的西装革履格格不入。但她站得笔直,目光平静地扫过全场,没有丝毫怯场。
“各位领导上午好,我是投资部实习生,楚云舒。今天,我将以‘刚果(金)钴矿项目’为例,简要汇报关于高风险地区投资评估的一些补充思考。”
她没有用敬语堆砌,直接切入主题。清冷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会议室。
刚开始的几分钟,台下还充斥着细微的不屑和交头接耳。但随着楚云舒的讲述深入,那些杂音渐渐消失了。
她不仅指出了项目所在区域部族武装与政府军之间错综复杂、报表上永远看不清的关系网络,甚至提到了某个关键军阀头目的私人医生最近频繁前往欧洲某国——这可能是健康出问题或准备转移资产的信号。
她分析了该国外汇储备构成的脆弱性,并指出一旦国际钴价波动超过某个阈值,其央行根本没有足够的美元储备来维持汇率稳定,届时资本管制风险将急剧上升。
她还提到了一个被所有人忽略的细节:项目所需的某类特种矿山设备,全球只有两家公司生产,其中一家的大股东,与该项目所在国的反对派领袖有着隐秘的姻亲关系。
每一刀,都精准地切在传统报告未曾覆盖,却又可能致命的要害上。
会议室里只剩下楚云舒清晰冷静的声音,以及高管们越来越凝重的翻动报告页的沙沙声。
王经理的脸色已经由青转白,额头冒出冷汗。因为楚云舒指出的好几个情报盲区,本应是他负责的尽调范围!
陈副总的手指在报告上轻轻敲击,镜片后的眼睛越来越亮。
当楚云舒最后提出“动态穿透评估模型”的核心——建立一个常设的、由情报分析、地缘政治、金融工程等多领域人员组成的“特别风险小组”,并赋予其超越部门权限的信息调取和独立报告权时,会议室终于出现了骚动。
“荒谬!”一个分管财务的老资格副总裁忍不住拍桌,“一个黄毛丫头的臆想!照你这么说,高风险地区干脆都不要投资了!还要我们这些风险评估部门干什么?”
“不是不投资,”楚云舒目光转向他,语气依旧平稳,“而是改变投资的方式和风险定价。传统的部门壁垒导致信息割裂,就像盲人摸象。我们需要的是把所有人的‘视觉’整合起来,形成完整的图像。特别小组不取代任何部门,而是作为‘神经中枢’,提高整个组织的风险感知敏锐度。”
“说得轻巧!”另一位负责海外业务的高管冷哼,“这样一个小组,需要多大的权限?多大成本?谁来领导?难道让你这个实习生来领导吗?”
这话带着浓浓的讽刺和排挤意味。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陆振华。
陆振华始终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画着圈,看不出喜怒。
楚云舒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她迎着那道讽刺的目光,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领导权自然应该由在座各位德高望重的领导担任。至于我,只是一个提出想法的实习生。但是,”她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全场,“如果因为害怕改变、害怕触及既有利益格局,就对新出现的风险视而不见,对更优的解决方案拒之门外,那么当真正的风暴来临时,代价恐怕就不是一个小组的成本,而是整个项目的失败,甚至集团声誉的崩塌。”
她顿了顿,说出了最后,也是最重的一句话:
“在丛林里,最先被淘汰的,往往不是最弱小的,而是对变化最迟钝的。”
这句话,像一颗冰冷的子弹,击穿了会议室里所有自欺欺人的傲慢。
那位出言讽刺的高管脸色涨红,张了张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王经理已经瘫坐在椅子上,面如死灰。他知道,完了。楚云舒这份报告,不仅凸显了他的无能,更是在董事长心里种下了一根刺。
陈副总深吸一口气,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站起身,看向陆振华,语气郑重:“董事长,我认为楚云舒同学提出的这个框架,虽然略显稚嫩,但方向和思路极具前瞻性和战略价值。我建议,可以成立一个临时课题小组,由相关部门抽调骨干,对这个模型进行深化论证和局部试点。投资部愿意全力配合。”
他这一表态,等于公开站在了楚云舒这边,也巧妙地将“特别小组”这个敏感话题,转化成了相对温和的“课题研究”。
陆振华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楚云舒身上,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力量:
“准了。”
“就按陈副总说的办。课题小组,陈副总牵头,楚云舒……作为主要执笔人和联络员参与。”
“散会。”
说完,他率先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没有表扬,没有嘉奖。
但“准了”这两个字,以及那个“主要执笔人和联络员”的身份,已经足够了。
这意味着一张真正进入陆氏权力博弈场的、染血的入场券,已经递到了楚云舒手中。
高管们神色各异地陆续离开,看向楚云舒的目光彻底变了,充满了忌惮、审视,以及一丝不得不承认的凝重。
王经理几乎是踉跄着逃出去的。
陈副总走过楚云舒身边时,停下脚步,低声说了一句:“报告写得很好。下午来我办公室,讨论小组人选。”
楚云舒微微躬身:“谢谢陈总。”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如蝼蚁般的车流人海。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她苍白的脸上。
她缓缓抬起手,虚握成拳,仿佛要将整个城市,连同那座名为“陆氏”的巨兽,都攥在掌心。
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那不是紧张。
是兴奋。
是复仇的火焰,终于烧到了第一个,至关重要的燃料堆。
她知道,从今天起,
她不再只是一个潜伏的复仇者。
她已经成为这盘棋局中,
一个让人无法再忽视的,
玩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