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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闭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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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沉,天边的霞云已然黯淡无光。
李归尔捏着手头的宣纸,看着几只麻雀从远处的树丛间跳开。
“尔尔,夫子今天夸你了,你不高兴吗?”
一旁的楚晓燕牵着她的手,晃了晃,一脸雀跃地问道。
李归尔收回目光,没什么起伏地点头道:
“开心。”
“就像夫子说的那样,有所失,必有所得,你那么失去了那么多玩的时间,必然得到练字上的进步。”
说着,楚晓燕拿过李归尔手中的宣纸,抬高摊开,借着还没落下的余晖细细欣赏,不自觉摇头赞叹道:
“看看,这就是进步。”
李归尔抬眸看了眼上头依旧形如鸡爪一般的字,良久都没有做声。
明明写字的人是她,为什么她感受不到任何变化?
“有所失必有所得。”
脑海中不自觉回放起葛夫子的话语,李归尔的目光不自觉移到不远处的水塘边上。
塘边的垂柳恰好倒映在宁静无波的水面,久久都没有风来吹乱。
李归尔的心下突然涌上一股思绪。
那有所得,必会有所失吗?
“尔尔,走啦!明天见!”
思绪被楚晓燕的再见声打断,李归尔朝她挥了挥手,迈腿向拐角转去。
日光已然熄下,从李归尔的这个角度仰头看,橙黄的圆月悬在逼仄的黑巷上,明晃晃的压得人有些难受。
“小兔崽子,可让我好蹲。”
一道粗粝怪异的笑声从身前的杂货堆传来,一道粗矮的影子渐渐从脚底向前蔓延而来。
身后的路不知何时被塌下来的杂物堵住,李归尔当即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她漠然抬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一只耳那张狰狞的脸。
“你个狗娘养的啃掉了我只耳朵,老子总要讨点利息回来。”
说到这,一只耳狞笑着从腰带里掏出把长形的器物。
那赫然是一把寒气森森的菜刀。
微弱的月光一丝丝地透进来,把一只耳的暴起的眼珠分割成一条一条,每一条里都印着几近癫狂的暗光。
视线从菜刀移回一只耳的脸上,李归尔定定地看着他的眼睛,开口道:
“杂种。”
“狗日的…你再说一遍?”
青筋从一只耳的额头暴起,他挺起身,咧着嘴就向李归尔扑来。
阴森森的刀片凌空而来,李归尔借着身形小的优势往杂物旁的一钻,恰好避开了一只耳的袭击。
“砰——”
刀片深深砍入杂物的木板内,一只耳一手握着刀把,一脚踩住杂物,蹬脚使劲要把刀拔出。
须臾间,原本昏暗无光的小巷内忽然火光大作,扑面而来的灼热感逼迫一只耳转过头,杂物上不知何时燃起了大团的火。
“妖怪!你果然是妖怪!”
一只耳睁大了眼,一脸惶恐地望向一旁的李归尔。
视线里,她手里悬浮着大团灼灼烧着的火苗,赤红色火光映亮了李归尔大半张脸,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包在火圈里的一只耳。
她眉眼间的稚气未脱,黑白分明的眼里却毫无情绪。
这表情,和咬掉他耳朵的那晚如出一辙。
“妖…怪…”
一只耳喃喃地握紧刀把,原本因害怕而睁大的眼睛突然暴起,被紧随而来的愤怒而代替。
“老子杀了你!”
一只耳一把将菜刀拔出,怒吼着蹿出火圈,几近癫狂地向李归尔胡乱砍来。
李归尔面不改色地在巷子里窜着,任意手里冒出的火苗不断向一只耳射去。
可她隐隐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视线中,一只耳通身的衣物都蔓开火星,但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要命地向她扑来。
这和往日只敢在口头上说说,虚张声势的模样截然不同。
就像是…
“砰——”
刀片擦着李归尔的手臂而过,重重地砸在一旁的砖墙上。
剧痛从手臂上传来,上面被划了道狭长的口子,紧随其后的是不断冒出的温热液体。
李归尔默默地拢了拢被划拉成条的袖子,目光却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气喘吁吁的一只耳。
他俯身扶腿,沾血的菜刀被他握在左手上,滴答滴答地向下砸着血珠。
“哈…哈…”
粗重的呼吸声在逼仄的巷子里传来,李归尔只觉眼前模糊了一瞬,巷子里的火摇曳一瞬,突然集体地熄灭,连带李归尔手里的火苗一同,巷子里再度被无边无际的黑吞没。
就像是被什么吸收了一样。
“李,归尔。”
粗粝尖利的声音忽地从身前传来。
原本还躬着身的一只耳突然耸肩狂笑起来,紧接着,他的脖子以极不自然的弧度向□□斜了九十度,发出清脆的骨裂声。
“归尔…”
一声低笑后,一只耳忽地把头向上折起,露出两只空无一物的眼眶看着李归尔。
李归尔木然地看着他咧开嘴,口中呼出团腥臭。
大开的嘴角延到耳根,鲜红的液体从皮肤上湿黏黏地滑下来,露出大片的肉红。
李归尔这才注意到。
他没有皮。
“张寡妇回来吗?”
一只耳摇摇晃晃地稳住身,口中不断重复着相同的话语。
“你看见张寡妇了吗?”
“当初我问你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谎?”
…
阴影覆住了李归尔的身体,她艰难地想要迈开腿,却发现身子动弹不得。
手间用力,想象中的火苗却迟迟冒不出来,身体里就像是有个黑洞一般,无时无刻不在吞噬着她的力量。
脖子上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李归尔的脖子被一把握住,紧随而来的是一股被收绞的窒息感。
血液堵在脖间,脑袋因为充血开始发涨,李归尔漠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的那双空洞的眼眶慢慢凑近:
“好孩子,告诉我
你看见,张寡妇了吗?”
眼前开始不住发黑,李归尔知道这样下去她应该会死,但她的眼里却依旧没有波动。
死亡就是回家,并没有什么可怕。
视线渐渐被黑暗侵蚀。
李归尔突然发现,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家在哪。
她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哪怕是死了之后,也依旧会像现在一样游荡在不知名的巷口。
鼻尖的吐息越来越弱,李归尔的脑海中的念头却愈发强烈。
她不能死。
张开的手掌突然,李归尔闭着眼,脑海中却突然出现了那把落在地上染血的菜刀。
像是受到牵引一般,李归尔猛地握住手掌,脑海中的菜刀随之腾起,向她这边凌空而来。
“噗嗤。”
脖间的窒息感骤然褪去,眼前依旧漆黑一片,失重感袭来,李归尔不受控地往后倒去。
然而,就在她即将倒地的瞬间,她的脑袋突然被人托住。
“哎呀呀~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归尔稳稳地落在地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李归尔偏过头,恰好看到的依旧是西木子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不同于平时,这次的笑多少带着些戏谑。
不过不是对着的她的,而是眼前被一把菜刀横穿了头颅的一只耳。
一只耳摇晃着身子,忽地咧开嘴笑道:
“真想不到,你会这么着急让她来送死。”
西木子收手轻笑,悠悠回道:
“依我看,急得另有其人~”
闻言,一只耳返到冷笑一声,肩膀抖得更加厉害:
“我在帮你啊,你不是一直很疑惑我什么会选择她吗?”
一只耳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他脑中的菜刀:
“锁御系—炼化,她的能力,总该让你到时候死得明白些。”
“哈~”西木子展扇轻笑一声,视线隐晦地从李归尔鲜血淋漓的手臂上滑过,末了,他的语气骤然一转,尾音不自觉扬起,“这是什么话?”
“……”
一只耳睁着那双空洞的眼眶,盯了西木子好久,忽然幽幽开口道:
“你和我有什么区别?”
“哎呀~”
西木子长叹了一声,下一刻,他突然回头对着李归尔笑道:
“闭眼。”
西木子的话音刚落,李归尔的眼前伸来把扇子,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她的视线。
“噗嗤。”
模糊间,耳畔似乎又传来尖物插入血肉的声音。
一声沙哑的惨叫过后,李归尔听到耳畔的西木子再度开口道:
“区别就在,我可不会拿着菜刀对着小孩~”
一阵无言的死寂后,巷角处又传里一声“咔哒”的轻响。
“哦?”
听着耳边西木子的疑惑,李归尔若有所觉地回过头,却只看见抹黑影在拐角一闪而过。
虽然没有看清人脸,李归尔却莫名觉得有点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