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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烙印”两个字,带着他唇齿间威士忌的余温,烙铁般烫进我的耳膜,顺着血液一路灼烧到四肢百骸。我僵在落地窗前,背后是冰冷的玻璃,面前是他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身体,脖颈上是他攥在指间的、象征着所有权的翡翠。

      那一刻,某种一直紧绷在我体内的弦,猝然断裂。

      不是恐惧,不是屈服,而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被逼到绝境的反弹。

      我猛地抬手,不是推开他,而是抓住了他捏着翡翠的那只手腕!力道大得我自己都吃惊。

      程砚显然没料到我会反抗,他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讶异,但很快被更深的幽暗覆盖。他没有挣脱,只是任由我抓着,目光沉静地看着我,带着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突然生出的、微不足道的逆反。

      “所有物?”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激动和一种豁出去的疯狂而微微颤抖,却异常清晰,“程砚,你是不是忘了,就算有遗嘱,就算你捏着这条链子,我名下那些股份,那些资产,法律上,它们姓沈,不姓程!”

      这是我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正面地挑战他的权威,戳破那层看似牢不可破的掌控假象。

      他眸色倏地一沉,周遭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所以?”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所以,”我迎着他冰冷的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但我强迫自己不许退缩,“你可以冻结我的账户,可以卖掉我的车,可以把我关在偏厅里羞辱……但你没办法真的把我名下的东西,全都变成你的。除非你杀了我,或者……”

      我顿了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那个我们都心知肚明的可能性:“或者,你等着我像你说的那样,成为一个真正的‘废物’,一个签字的傀儡,任由你摆布。”

      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里,捕捉到一丝一毫的动摇。“但你等不及了,对吗?你恨我,恨我爸,你迫不及待地想看到我崩溃,想彻底碾碎我……所以你才用这种方式,逼我,折磨我。”

      我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不自觉地收紧,指甲几乎要陷进他的皮肤里。“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真的被你逼得‘聪明’起来了呢?如果我不仅仅是为了应付你,而是真的开始学会怎么掌控这些东西呢?”

      这些话,与其说是说给他听,不如说是在混乱和绝望中,对我自己处境的一种梳理和呐喊。我在告诉他,也在告诉自己,我并非全无筹码。

      程砚沉默了。他没有立刻反驳,也没有动怒。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双眼睛里翻涌的情绪复杂得令我窒息,有冰冷的审视,有被冒犯的怒意,但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捕捉的……兴味?

      半晌,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很短促,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

      “学会掌控?”他重复着,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刮过我的脸,“沈绎,你终于开始动你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脑子了?”

      他猛地抽回被我抓住的手腕,动作快得让我猝不及防。失去钳制,我踉跄了一下,靠住冰冷的玻璃才站稳。

      他后退一步,重新拉开了距离,整理了一下刚才被我抓皱的衬衫袖口,姿态恢复了几分惯常的优雅与冷漠。

      “很好。”他抬起眼,眼神里不再有刚才那一丝兴味,只剩下纯粹的、居高临下的评估,“我拭目以待。”

      他转身,走向办公桌,拿起内线电话:“陈秘书,把之前搁置的,关于收购‘蓝海科技’的备选方案找出来,送到沈绎办公室。告诉他,三天之内,我要看到一份完整的、具有可操作性的风险评估和竞标策略。”

      他放下电话,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证明给我看,你不是废物。”

      说完,他不再看我,坐回椅子上,重新投入工作,仿佛刚才那场剑拔弩张的对峙从未发生。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心里却烧着一把野火。

      证明?好,我就证明给你看。

      接下来的三天,我几乎住在了办公室里。陈秘书送来的关于“蓝海科技”的资料堆满了我的办公桌和地板。这家公司与之前那个度假村和收购案完全不同,涉及的是我完全陌生的生物医药领域,技术壁垒极高,财务数据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我看不懂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搞不清那些复杂的股权结构。第一天,我对着那些文件坐到深夜,眼睛干涩发痛,脑子里却依旧一团浆糊。挫败感如同潮水,几乎要将我淹没。

      我想起程砚那双冰冷评估的眼睛,想起他那句“拭目以待”。一股倔强的狠劲从心底冒了出来。

      我不再试图去理解每一个技术细节,而是强迫自己抓住核心——风险,和价值。我让陈秘书找来了行业内所有能找到的公开分析报告,竞争对手的动向,甚至厚着脸皮,打电话给几个以前酒肉朋友里、家里涉及相关产业的纨绔,旁敲侧击地打听消息。

      我学着程砚的样子,在白板上画关系图,列出所有的风险点和潜在收益。不懂的地方,就标记出来,然后硬着头皮,在午餐时间,或者趁他开完会的间隙,堵住他手下一个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技术总监,用最笨拙的方式提问。

      那位总监起初有些诧异,甚至带着几分不耐烦,但或许是碍于我的身份,还是勉强做了解答。我像块海绵一样,拼命吸收着那些碎片化的信息,不管听懂了多少,先强行记下来。

      第三天晚上,又是一个通宵。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窗外城市的灯火。咖啡杯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脖子上的银链因为长时间伏案,硌得皮肤生疼,我却浑然未觉。

      天快亮时,我终于合上了最后一页纸。一份歪歪扭扭、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主观判断,但结构完整的风险评估与竞标策略草案,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看着那份粗糙的成果,心里没有任何成就感,只有一种虚脱般的疲惫,和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早上八点,我拿着那份还带着打印机余温的文件,敲响了程砚办公室的门。

      “进。”

      我推门进去。他正站在落地窗前讲电话,背影挺拔。晨光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浅金色的光晕,却化不开那股与生俱来的冷硬。

      他挂断电话,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手里那份文件上,又移到我布满红血丝的眼睛和难掩疲惫的脸上。

      “写完了?”他问,语气听不出情绪。

      “嗯。”我把文件递过去。

      他没有接,只是用下巴指了指办公桌。“放下吧。”

      我将文件放在他宽大的办公桌上,那光洁的桌面映出我此刻狼狈的影子。

      “你可以出去了。”他重新拿起一份文件,下了逐客令。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抬眸,看向我,眼神里带着询问。

      “程砚,”我看着他,声音因为熬夜而沙哑,“如果我证明我不是废物,然后呢?”

      他放下文件,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放在身前,那是一个典型的、充满防御和审视的姿态。

      “然后?”他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然后,游戏继续。”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脖颈间,那条即使在疲惫中也依旧存在的银链上,眼神深邃。

      “直到有一天,你不再需要问我‘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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