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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船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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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
木船靠了岸,上面走下来个穿着蓝色粗布的船夫,寒冬腊月里,他衣着单薄,他上前询问道:“小姐,去哪啊?”
“望月镇。”程知雨答道,将包袱递给船夫后,回头冲车夫摆摆手,“回去替我跟娘和阿姐报声平安。”
“好勒二小姐,您路上当心!”
就在程知雨转身时,船夫快速颠了颠包袱的重量,和船上的女人递交了一个眼神,女人心领神会地后退几步。
车夫驶着马车回府去了,碎魂跟在程知雨身后轻轻开口:“当心些,船夫不对劲。”
程知雨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船舱内。
“来小姐。”船夫端着一壶热茶和一只杯子进来,他笑着给程知雨倒上一杯,“是我夫人煮的姜茶,河上风大,您喝着暖暖身。”
“谢谢……”程知雨的话被船舱外一阵哭声打断,她疑惑问道,“是您的孩子吗,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进来?”
船夫瞧着分外局促地搓搓手,不停往外看去,许久才回答道:“不是我们的孩子在哭,是前些日子在河里捡到的……”
“爹。”脆生生的童声也传进来,穿着补丁灰衣的女童撩开船舱深绿色的帘子,将脑袋伸进来,她的脸色苍白,头发看着湿漉漉的,正不满地抱怨着,“他一直哭,好吵。”
船夫连忙出去帮忙,还不忘嘱咐程知雨道:“那姜茶很暖身的,您记得喝。”
程知雨笑着应了。
然后转过身和旁边一直闭着双眼的碎魂说道:“不会这么倒霉吧?”
碎魂掀开眼皮看了眼那茶壶:“出门没几步路就又遇上了鬼,这已经不是倒霉了。”
程知雨唇角僵住,她颇为无奈地看向了还端放在木桌上的茶壶——一缕浅淡的黑气正绕着壶盖打圈,又和壶嘴冒出的白色热气缠在一块:“我喝了会马上死吗?”
这个量的鬼气,属实不像想置人于死地。
“不会。”碎魂说,“只是一点蒙汗药。”
“鬼魂害人居然用蒙汗药吗?”程知雨奇怪道,“这么接……人气?”
“不是鬼下的药。”碎魂终于无奈地睁开眼来,他指指外面的船夫一家,道,“船夫和他夫人是活人,下药估计是想偷你的盘缠,鬼是那两个小孩。”
程知雨思考了一会,开口道:“可小姑娘身上看不出寄生活人的痕迹,难道是修练出实体的鬼?”
碎魂赞许地点点头,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难以置信道:“喂,你不会连这件事也想管吧?”
“当然了。”程知雨也难以置信地看向他,“我出门就是为了不会再有人死于非命啊,怎么会放着恶鬼不管?”
“……”碎魂试图挣扎,“要是船夫因此不再让我们搭船呢?”
“换一艘船就好了。”程知雨理所当然道,“挣不到钱是他的损失。”
碎魂被她说服了:“……俩小孩的道行不深。刚刚过来的小姑娘身上有两种不同的气息,所以,比起说是她自己修出的实体,我更倾向于是有人强行提升了她。”
程知雨思考片刻后开口:“你的意思是,她身上的两种气息是冲突的?”
碎魂点头:“她并不能运用那道气息主人给予的鬼气,只勉强能用来维持实体罢了。”
那就好办多了。
程知雨翻出身侧包袱里早早画好的纸符,捏在手心就要起身往外走,碎魂拦住她:“你这就要出去和他们打?”
“当然不是。”程知雨气笑,“我没有蠢到盲目自信,我先出去随便看一下。”
“……”碎魂轻咳两声,放下胳膊,“好。”
船头。
船夫低头看着被夫人牵着,已经停止哭泣的男童,叹气道:“我还没看见那姑娘喝掉姜茶呢。”
夫人也十分无可奈何:“我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回事,明明平日里很听话的,偏偏每次都在你送茶进去后开始哭闹……”
这样一说,俩人都砸吧出不对劲。
“小杂种。”船夫用力掐住他胳膊,“我们好心好意把你从冬天的河里捞上来,你恩将仇报是吧?”
男童身上衣物单薄,船夫又掐得尤其重,可他一点要哭的迹象都没有,反而张开双臂咧嘴笑起来:“爹,抱!”
船夫让他吓住,连忙松手往后退了几步,这一退,他感觉自己身后直直地撞上了什么僵硬东西,回头一瞧,女童正歪着头,湿漉漉的发尾不住往下滴水,她也咧开嘴笑着:“爹,娘,我给你们带弟弟回来了,你们不是最喜欢弟弟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打他啊……”
“啊啊啊啊啊——”船夫惊恐地大叫起来。
夫人被他吓了一跳,生气地抬手抽了他胳膊一下:“你要死了叫这么大声!”
船夫这才回过神,定睛一看,男童正乖顺地趴在夫人怀里,女童在夫人身后担忧地看向他——脸上都没有诡异的笑。
船夫心有余悸,在脸上狠狠搓了一把:“没,没事,小水的头发怎么又湿了?”
夫人闻言回头摸摸她的头发,转过头来疑惑道:“没有湿啊。”
船夫揉揉眼睛,小水的头发在他眼里又重新变干燥了:“奇怪了……”
“孩他爹,你是不是太累了?”夫人关怀地说道,“要不你去歇歇,反正那药也要等会才起效。”
船夫认同地点点头:“行,我去睡一会儿。”
他打着哈欠走了,男童则抱住夫人的脖颈撒娇道:“阿娘阿娘,你唱曲儿给我听好不好?”
夫人让他冰冷的胳膊冻得一哆嗦,笑着应下:“好好好,阿娘唱曲儿给你听……”
婉转的歌谣从她口中轻轻哼出,布满老茧的手拍打着男童的背脊。
躲在船舱侧后的程知雨垂下眼帘——男童身上的气息和女童如出一辙,他们应当真是亲姐弟才对。
回到船舱后,碎魂开口说道:“小姑娘是死在水里的。”
“我知道。”程知雨还是一脸沉思样,“我只是在想……”
“在想为什么她会死?”碎魂接话道。
“喂,我可没有这样傲慢的看法。”程知雨叹气说道,“我只是在想她的实力如何,我们马上要到一座小镇附近,要是伤到旁人就不好了。”
碎魂轻笑了一下:“不用担心,你有魂珠在,完全可以强行吸走他们的魂魄。”
末了,碎魂补充道:“那小姑娘会让人短暂地进入幻境,而且身上的另一种气息,和我们要追寻那人的一致。”
此话一出,程知雨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这人怎么走哪在哪放只鬼的?”
“魔头的想法可是无法揣摩透的。”碎魂懒洋洋地在船舱内往前走了几步,“要出事了。”
不等程知雨反应,整条船猛地颠簸起来。
碎魂拉了她一把才不至于磕上桌角,来个头破血流。
“啊啊啊啊啊——”凄惨的女声尖锐地从外面传来。
程知雨低头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中的纸符,撩开船舱帘子冲了出去。
船头。
夫人已经被逼得无路可退,她一手怀抱着男童,一手牵住小水,而对面的是已经不成人样的船夫。
他的脑袋不知被什么东西从脖子上平平地割断,仅仅剩下一点皮肉拉扯着,不至于真让人头落地。他赤着双足,平伸出去出的双手上,十个指头的指甲都不翼而飞,头发湿漉漉地糊住面庞,看不清神情,只能依稀瞧见嘴张得极大。
程知雨两指夹住纸符,大步上前贴在船夫后背上,冲船头三人喊道:“快离开那儿!”
夫人慌乱地点头,迈步就要带着两个孩子逃走。
一直安静乖巧站在旁边的小水忽然死死扯住她的手,不肯移动一步。
夫人早已经被吓六神无主,见她闹脾气,抬脚踹向她腹部,骂道:“死丫头,晦气东西!想死自己去死!别拉着我一块!”
说着,她又想补去一脚。
程知雨在船夫身上连贴了三张捆绑符,才得出空去看那三人。
哪知一抬头,就看见了夫人已经踹在小水腹部的第二脚。
小水站的位置本就靠近船边,这一脚极有可能会将她直接踢到河里,而鬼魂在接触到和自己死去的地方有关联的东西,会实力大增。
此时出声阻拦已然来不及,程知雨飞快纵身一跃。
万幸抓住了已经落出船外,但还没落到水里的小水。
小水被她死死抓住了胳膊,离脚下的河水就差一点,一边拼命扭动身体,一边气急败坏地抬手,狠狠划开了程知雨手背上的皮肉。
程知雨疼得嘶了一声,手背冒出的鲜血顺着指尖向下,滴落到小水的脸上。
小水如同被热油烫到一般,痛苦地哀嚎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程知雨趁她终于不挣扎,双手用力将她拽回船上。
程知雨咳嗽几声,先在小水身上贴了三张捆绑符,又在夫人惊愕的目光中给她怀中的男童贴了三张。
然后才蹲在一边,小心翼翼地张开手,免得压到伤口。
碎魂也蹲下身来,皱着眉看着魂珠治疗她手背上的伤口:“你真把这珠子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了。”
程知雨自知冲动,心虚地抿抿唇:“可要是她真掉下去了,变厉害后我打不过怎么办?”
“少来。”碎魂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对鬼魂抱有同情心,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一半一半吧。”程知雨垂下眼,看着手背上的伤慢慢愈合,“毕竟你对此无能为力嘛。”
“……”
程知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话里带着的刺,连忙补充道:“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不会有下次了。”
“什么……”程知雨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只见碎魂的手放在她的伤口上方,愈合的速度猛地加快:“我不会再让你独自承担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