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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启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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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的冷风吹来,鲜血虽然已经凝固在腕间,痛感却一点没减弱。
程知雨疼得龇牙咧嘴,程轻徽托起她另一边手,轻声道:“翡玉已经去请崔伯伯了,我们先进去,别再在外面吹风了。”
程知雨刚要点头,就见程夫人挥手吩咐着下人,准备将芍药送去报官,她赶忙出声叫停:“阿娘,先不要送她去官府,我有事和您说。”
程夫人十分不解:“阿雨,她伤你的时候,我和阿轻可是都看见了,你要说的事难道和她有关?”
“这事说来麻烦……”程知雨站在屋门口,额角渗出冷汗,有气无力说道,“总之,您先进来吧。”
“好好好,不送官不送官,你快些进去。”程夫人见程知雨几乎要晕厥,匆忙摆摆手让下人带着芍药退下并吩咐道,“把她关在单独的房间里,好好看着。”
两个丫鬟领了命,一左一右地走来,吃力地架起芍药,往院外走去。
‘啪嗒!’
围坐在桌边的三人一鬼应声看来。
正跨过门进来的身形有些佝偻,下巴那一小把白胡子相较从前长了些,因年岁渐长,他脸上的沟壑也多了不少,但步伐仍旧稳健,背着木头药箱大步走到桌前:“阿雨丫头!”
声音也还洪亮。
程知雨正想回应,崔大夫将药箱往桌上一砸,指着她手腕上的伤气愤开口:“这么深的伤口,是谁弄的?!”
“您先坐您先坐。”程夫人扶住他,脸上疑惑和担忧的神色揉杂在一起,显得分外复杂,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程知雨的手腕,轻声道,“您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大夫摆摆手谢绝程夫人的好意,皱着眉认真观察起来。
他就这一晃眼的功夫,那伤口已经比刚才小了不少——它正在一点点地自我愈合,若不是伤口太大,估计都等不到他来就已经恢复如初了。
“这是……”崔大夫深吸一口气,脑海里不合时宜地跳出从前看过的杂书上面所写内容,“阿雨丫头,你可是拿有一只黑色珠子?”
程知雨惊讶一瞬,还是没有直接将魂珠拿出来。
崔大夫看出她的顾虑,站直身顺顺胡子道:“你有就好。那东西唤作魂珠,若是认你为主,便有疗伤治病之功效。”
“那是什么?”程夫人下意识追问道。
崔大夫瞧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程知雨,‘哈哈’笑了两声:“这就是你们家事了,我可不好代说。”
崔大夫打开药箱,在桌上放下一盒用玉石装着的药膏,解释道:“魂珠可不能让别人知晓了,这个就当掩护了。”
话毕,他提起药箱离开,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程夫人轻咳一声,道:“阿雨,你已经长大了,可以有不想告诉我们的事,娘不会因为你不说而生气的。”
“娘。”程知雨抬起完好的那只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垂了下眼帘又很快抬起,露出一红一黑的眼眸来,坦白道,“我能看见鬼,从小就能。”
她将关于魂珠的事简单讲述一遍,最后提及自己将要离开时,她有些心虚地停顿片刻:“本来我买了东西,想在送给你们时再提离开这件事,不过,现在情况有变……”
“你啊。”程夫人向来安稳惯了,一时间听得心惊肉跳,最终也还是叹气松口道,“你决定要做的事,我既拦不住,也不会去拦。”
程知雨眼睛亮了亮,亲昵地抱上程夫人的胳膊,撒娇道:“娘你真好。”
“我几时不好了?”程夫人故意说着,最终还是不免担忧,嘱咐道,“你在外面要是难过了累了冷了,又或者后悔了,不想再继续走下去了,都要记得家在这儿,你还可以回家来。”
程轻徽也拍着她脑袋嘱咐:“在外面可不要再像这样容易相信别人了,注意保护自己,不要事事都讲给别人听。就算崔伯伯说魂珠有疗伤治病的功效,也还是要小心行事。”
“知道啦,我会小心的。”程知雨笑盈盈地一一应下。不过片刻,她又忽地松开程夫人,起身。
在程夫人疑惑不解的目光中,手心朝上往旁边一申,介绍道:“阿娘,这是我朋友,他叫碎魂。”
程夫人稍稍惊讶一下,很快也起身,开口感谢道:“小女承蒙您照拂。”
碎魂似乎没想到程知雨还会将自己介绍给程夫人,显而易见地愣住了。
程知雨轻咳两声,悄悄开口道:“说话呀。”
“您不必这样客气。”碎魂顺势开口道,“程小姐聪慧勇敢,在某些事情上的看法独树一帜,对于她远走这一事,您也不用太过担忧。”
程夫人叹气:“阿雨性子固执冲动,还是得请您在路上多担待她几分,我们必定感激不尽。”
末了,她补充道:“或者,您需要烧点钱什么的,我们都可以……”
程轻徽连忙扯扯程夫人的衣角:“娘……”
碎魂从没说过关于自己的事,她们既不知道他死于哪一年,又不知他是何种身份。
有话是,言多必失。
“多谢程夫人好意。”碎魂淡淡开口回道,“不过我无名无姓,也无人替我建墓立碑。我只是在世间游荡多年的一缕幽魂罢了。”
程夫人自知失言:“冒犯您了。”
“不知者无罪。”碎魂笑着说道,“我和程小姐是朋友,照顾朋友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您不用忧心。”
程夫人和程轻徽前去给程知雨准备包袱,后者留在房内,等待伤口彻底愈合。
程知雨此时已经完全不觉得痛了,她好奇地看着手腕,问道:“碎魂,魂珠真有这功效吗?你怎么没和我说过?”
“有是有,不过。”碎魂示意她把珠子拿出来,他指着程知雨手上颜色已经变得有些灰的魂珠,说道,“芍药身上的魂魄,是本该去轮回,却被人强行炼化成魂珠,不知道为什么又让人放出来,变作了完整的魂魄,而炼成魂珠过的魂魄无法独立于世,应是情急之下,才寄生在芍药身上了。只有经过这样一遭的魂珠,才会有疗伤治病的功效。”
程知雨点了点头,明白碎魂为什么不告诉她魂珠这一功效的原因——这么复杂的过程,十分不常见才对。
很快,她想起了一处疑点:“不对,当时在芍药身上的,是恶鬼的气息。如果它和你所说一致,是能够轮回之人炼成的,那不应该会有恶鬼的气息。”
碎魂沉默片刻,摇头道:“我并没有在她身上看见恶鬼的气息,我看见的,是我们要追寻那人的气息。”
程知雨皱眉思索,不过凭她目前对于魂魄的了解,完全想不出所以然,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果断道:“等我们找到那人,这一切都能知道了。”
碎魂挑挑眉:“你倒是乐观。”
“不要泼冷水啦!”程知雨晃着已经愈合彻底的手腕,“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虽然面临的追凶之路,但,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离开城镇,不免有些激动:“碎魂,你说,外面是什么样的啊?”
“外面?刀光剑影打打杀杀咯。”碎魂非常无情地说道。
“什么嘛……”程知雨撇撇嘴,很快转向另一个问题,“那你飘荡的那些年,是怎么消磨时间的?”
碎魂回忆了一下,说:“随便找个地方,再随便选个人,见证下这人怎么长大,怎么死去。就能消磨掉几十年了。”
“那,我也是你选中的了?”程知雨对此颇有微词,但做鬼能消磨时间的事确实太少,这点微词很快被她抛之脑后。
“不。”碎魂叹着气,无奈地笑着说道,“是你选中了我。”
“嗯?”
不等程知雨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他很快拍上她的脑袋,率先踏出门去:“别琢磨了,引魂师天生就吸引鬼魂罢了。”
程知雨佯装龇牙咧嘴地抱住脑袋,责怪道:“总打脑袋会打傻的!”
“哎呀,那可得小心。”碎魂背对着她,晃了晃手,“已经够傻了,千万不能再雪上加霜。”
程知雨气恼地追上来,作势汹汹地就要打回去,可惜她还没到能触碰魂魄的那一步,只能无能狂怒道:“碎魂!”
幸好程知雨的院子里没人,不然这一出追空气的戏码被看到,第二天程府二小姐有癔症的消息就要满天飞了。
程老爷还在外地忙碌,一时半会回不来,程夫人给他写去信,就当告知过了。
次日。
程知雨穿着便于行动的素色衣裙,发丝拿木钗别住,肩上背着小巧的行囊。
程夫人放不下心地握住她手嘱咐道:“我已经和家里各处的铺子打了招呼,没盘缠了就拿包里那枚玉佩给掌柜的看。你在外要小心。”
程知雨边听着边点头,碎魂抱着双臂,安静地站在一边。
程轻徽最后上前抱了抱她:“一路顺风。记得随时可以回家来。”
程知雨趁机小声询问:“对了,阿姐,那件案子的事……”
程轻徽也悄声回道:“我按照你的话,和展知府说了,他虽然不信,但被各方证据指向的李承跃,仵作也已经验明死在所有尸体前,所以他只能相信你能带回犯人了。”
知道结果后,程知雨安心地迈步走上一旁的马车,她从车窗冒出脑袋来招手:“娘,阿姐,等我回来!”
“二小姐,我们往哪去?”车夫问道。
程知雨放下车帘,开口道:“送我到码头就好。”
她昨夜问过碎魂,对方的气息他最远只能追寻到一处城镇,再远的,就要等到了这镇子才能知道了。
“好嘞。”车夫闻言挥动马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