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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寒驿药香惊客梦 ...

  •   残冬腊月的京城,北风裹着雪沫子撞在驿站的朱漆门上。
      发出沉闷的 “呜呜” 声,像极了苏汀月前世临死前,柴房外那阵断人心肠的寒风。
      她是被药罐翻倒的脆响惊醒的。
      粗瓷药罐滚落在青砖地上,褐色的药汁溅湿了裙摆,里面熬了半宿的润肺汤洒了一地 ——

      这是给父亲苏敬之准备的,他昨夜受了风寒,今日还要带着苏家祖传的 “固本丹” 进宫献药,半点差错都出不得。
      “小姐!您没事吧?” 春桃慌慌张张地冲进来。

      手里还攥着块没拧干的热帕子,“刚才看您对着药罐发呆,脸白得吓人,是不是冻着了?”

      苏汀月蹲下身,指尖触到冰凉的药汁,却猛地缩回手 ——

      掌心那片现代消毒棉片的边缘还硌着肉,是她实验室爆炸时,攥在手里带进这大靖景和三年的唯一念想。
      她不是在做梦。

      两刻钟前,她还在柴房的稻草堆里苟延残喘,穿青布袄的婆子举着沾了 “牵机引” 的银簪,要扎进她的喉咙。

      可现在,她坐在驿站的暖阁里,父亲还在隔壁屋咳嗽,春桃还在为她担心,连窗外飘落的雪,都比前世柴房里的更干净些。
      “我没事。” 苏汀月稳住声音。

      将消毒棉片悄悄塞进袖中,指尖却忍不住发颤。

      她记得这一天 —— 景和三年腊月十二,正是父亲要进宫献药的前一日,也是西市户部银库失窃案爆发的日子。
      前世就是今天,她替父亲去西市买阿胶,撞见了蒙面的窃贼,被京兆府的人当成同伙抓走,紧接着父亲就因 “献药有毒” 被打入天牢,苏家一夜倾覆。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绕不开那个名字 —— 裴砚。

      前世她恨他入骨,以为是他为了巩固相位,故意放任冤案发酵,甚至亲手赐下那碗 “牵机引”。

      可直到临死前,她才从狱卒的闲谈里听到,那位冷面寡言的裴相,曾三番五次上书为父亲辩冤,还暗中查探银库案的线索,只是终究没能敌过朝中的暗流。
      “小姐,药洒了可怎么好?” 春桃看着地上的狼藉,眼圈红了,“老爷说这润肺汤得用文火慢熬三个时辰,现在重做,怕是赶不上明日进宫前喝了。”

      苏汀月站起身,目光落在案上的药包上 —— 当归泛着焦黑,麦冬里掺了细沙,最要命的是那包本该益气的黄芪,根须处竟缠着一丝淡绿色的毒草。
      是她在现代毒理学课上学过的 “断肠草”,微量就能让人咳血不止,恰好能坐实 “献药欺君” 的罪名。

      有人早就动了手脚。

      “别急。” 苏汀月深吸一口气,从随身的药箱里翻出自己带来的药材 ——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时间藏起来的,都是苏州苏家药圃里精挑细选的珍品,没经过任何人的手。“我重新熬,半个时辰就能好。”

      她掌起火,银针刺破指尖,两滴鲜血滴进陶罐里 —— 这是苏家秘传的 “血引术”,前世她就是靠这个救过不少人,现在用来给父亲固本,再合适不过。
      药香渐渐弥漫开来,清润的气息压过了之前的焦糊味,连隔壁屋的咳嗽声都轻了些。

      “小姐的医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春桃凑过来,鼻尖动了动,“比太医院的御医熬的药还香呢。”

      苏汀月笑了笑,刚要说话,就听见驿站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伴随着护卫的喝止:“裴相大人在此,闲杂人等退开!”

      裴相?裴砚?

      苏汀月手里的药勺猛地顿住,滚烫的药汁溅在指尖,她却没觉得疼。
      前世她见他时,总是隔着牢狱的铁栏,或是柴房的破窗,只记得他玄色锦袍上的金线,和那双冷得像冰的眼睛。

      这一世,他们竟要在这样的场合相遇?

      “小姐,是裴相!” 春桃兴奋地凑到窗边。

      春桃又赶紧缩回来,“听说裴相是大靖最年轻的丞相,就是性子太冷,连陛下都让他三分呢。
      您说,咱们要是能求裴相照看老爷,进宫献药是不是就更稳妥了?”
      苏汀月没说话,走到窗边,撩起一角窗帘。
      雪地里,一群穿玄色劲装的护卫围着一辆乌木马车,车帘掀开,走下来个穿玄色锦袍的男子。

      他身姿挺拔,墨发用玉冠束起,侧脸的线条冷硬如刀刻,只是走了两步,就忍不住按住胸口,低低地咳了起来。
      是他。裴砚。

      苏汀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 她记得《大靖医案》里写过,裴砚自幼得了寒症,每到寒冬就咳得厉害,太医院的药都治不好,唯有苏家的 “固本丹” 能缓解一二。
      前世父亲献药时,本想顺带为他诊治,却被诬陷成 “下毒”,连药都没递到他面前。
      “咳咳……” 裴砚的咳嗽声越来越重,脸色也白了几分,身后的护卫赶紧递上暖炉,却被他挥手推开。

      苏汀月攥紧了袖中的消毒棉片,忽然有了个大胆的念头。
      她转身拿起刚熬好的润肺汤,对春桃说:“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见裴相。”

      “小姐!不行啊!” 春桃拉住她,“裴相脾气不好,要是冲撞了他,可怎么办?”

      “不会的。” 苏汀月看着手里的药碗,眼神坚定,“他需要这碗药,我们苏家,也需要他。”
      她推开房门,踩着积雪朝裴砚走去。

      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脸上,她却觉得浑身发热 —— 这是她穿来后

      第一次主动走向命运的转折点,也是第一次,近距离地看着那个前世让她又恨又疑的人。

      “裴相大人。” 她在他面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屈膝行礼,声音清润如玉石相击。

      “民女苏汀月,家父苏敬之明日将进宫献药,听闻大人咳疾发作,民女这里有碗润肺汤,或许能为大人缓解一二。”
      裴砚的咳嗽顿住,抬眼看向她。
      他的眼睛很深,像寒潭,里面没有任何情绪,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苏汀月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从她的发簪,到她手里的药碗,最后停在她冻得发红的指尖。
      “你认识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刚咳过的疲惫,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民女只是听闻大人的威名。”
      苏汀月稳住心神,将药碗递上前,
      “
      这汤用了潞党参、麦冬,还加了些苏家的秘方,对寒症引发的咳疾有奇效。
      大人若不嫌弃,不妨一试。
      ”
      裴砚没接,身后的护卫上前一步,冷声道:“大胆民女,竟敢随意给相爷递药,不怕是毒药吗?”

      苏汀月没退缩,抬眼迎上裴砚的目光:
      “
      民女若想下毒,不必亲自来。
      大人若是不信,民女可以先喝。
      ”

      她说着,就要端起药碗。

      “不必。” 裴砚忽然开口,接过药碗。

      他低头看着碗里清润的药汁,又看向眼前的少女 —— 她穿着素净的布裙,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却脊背挺直,眼神清亮,没有丝毫怯懦。

      他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有个穿同样布裙的女子,手里攥着块奇怪的白色东西,被刀刺穿胸膛时,看他的眼神里满是不甘。
      这个叫苏汀月的女子,为什么给了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裴砚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温热的药汁滑入喉咙,胸口的滞闷竟真的缓解了不少。他抬眼看向苏汀月,眼底终于有了一丝波澜:“这药,你是怎么熬的?”

      “回大人,只是用了温水慢炖,加了点苏家的血引术。” 苏汀月垂着眼,指尖悄悄攥紧了袖中的银针,“民女知道,明日家父进宫献药,前路未卜。
      若大人觉得这药有用,民女斗胆求大人,明日在陛下面前,为家父说句公道话。”
      寒风卷起她的鬓发,裴砚看着她冻得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梦里那个女子的眼神。
      他沉默了片刻,将空碗递给护卫,声音依旧冷淡,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明日进宫,我会去。”

      苏汀月猛地抬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雪还在下,落在他的发间,像撒了把碎玉。她知道,自己这步险棋,算是走对了。
      只是她不知道,裴砚转身回到马车上后,看着自己的掌心,低声对护卫说:“去查苏敬之的女儿,苏汀月。
      还有,把那碗药的残渣带回去,让太医院验一验。”

      马车驶远,苏汀月站在雪地里,看着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风雪中,掌心的消毒棉片已经被汗浸湿。
      这一世,她不仅要救父亲,要洗清苏家的冤屈,还要弄明白,前世柴房里的 “赐死”,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裴砚,这个让她猜不透的男人,将会是她解开这一切谜团的关键。

      苏汀月踩着积雪回到驿站时,指尖还残留着方才与裴砚接触时的微凉。

      暖阁里烛火摇曳,父亲苏敬之正坐在案前翻检明日要献的 “固本丹”,见她进来,连忙放下锦盒:“汀月,方才去见谁了?外面雪这么大,仔细冻着。”

      她上前握住父亲的手,掌心的寒凉让她心头一紧 —— 父亲的风寒虽轻,却架不住连日赶路,若明日真被那 “断肠草” 算计,在御前咳血,后果不堪设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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