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山寒露惊鸿雁》清宵一半

8、三候，菊有黄花 二

　　“我是宁州府府尹，王员外乃家父至交。两个月前，府衙里来了个身受重伤的男子，据他所说，他是王家别院的管家。他交给我一块玉佩，并且说，王员外有危险，要我去救他。那管家没有撑过第二天也死了，我便一人来到溪镇，在这里查了一个月，有了些眉目。后来的事情，都是我为了引出凶手而做。这样说，不知青梧兄可否给个明确的答案？”
　　花青梧站到寒露身后，蹲下身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妄图减轻她的痛苦。
　　“我承认便是，所有的都是我做的。今日既已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他的表情和煦，似在说着于己无关的事情，满心满眼只有寒露。
　　寒露身子一震，她转头推开花青梧，嘴唇颤抖。
　　“真的是你？是你！枉我这般信你，想证明你的清白，你为何要承认，为何！”
　　“丫头，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没有原因。你当我丧心病狂也好，觊觎你家财势也罢，是我配不上你。我到底是个污浊的人……”他说道最后，垂下脸来，纤长的睫羽下，暗藏粼光。
　　“不信，我不信！”寒露倏地站起，抱住花青梧，暗中递给他一把匕首，抵住自己的小腹。她凑在他耳边轻言低语：“青梧，你逃吧。你挟持我，郊外我已安置了马车。青梧……我……”她到底没有把想说的话说出来。
　　花青梧抱住怀中的寒露，脸上绽放出喜悦。
　　“丫头，你……够了，这样就足够了。”
　　花青梧眼角瞥过身后，随即，他一把抓住寒露的手臂，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他似乎在顾虑什么，他圈起寒露，把她紧紧地扣在怀里。
　　“让我离开，保她一命。”他冷眼对视淮瑾瑜。
　　“哼！你以为这样可以逃脱？识相的放开寒露，还可留你全尸。你那些蹩脚的功夫，想从我手下逃开未免太小看我了。”
　　“那天果然是你故意的。”
　　“自然，否则怎能钓鱼上钩。”
　　淮瑾瑜丝毫不肯让步，嘴角始终有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微笑。寒露看得心惊，眼看时间流逝，两人一直就这样僵持着。她一咬牙，脖子往刀刃上一磕，顿时，鲜血沿着刀刃留下，滴在花青梧的手上。
　　“你……”花青梧手一抖，脸色大变。
　　“你竟敢动她！”
　　淮瑾瑜怒吼一声，手一挥。只听嗖嗖两声，寒露被推倒在一边，花青梧僵立在那里，脸色煞白，唇角失了血色，他的背后，直直地插了两支羽箭。
　　“青梧！”寒露大叫一声，飞快地冲了过去，接住了无力倒下的花青梧。她猛然想起，方才花青梧瞥向身后的眼神，想起他的一系列小动作，恍然大悟。
　　“为什么，青梧，你明知有埋伏为什么不躲，为什么不躲……是我……是我自作聪明，是我害了你……”她的声音变作低低的呜咽。
　　“丫头，不是你。我本心求死，是你让我活到现在，我……已经知足了。”
　　花青梧吃力地抬起手，想拂去寒露的泪水。两把箭都穿膛而过，血流了一身一地。他的手擦过寒露的鬓角，染红了一缕鬓发。
　　寒露浑身发抖，她乞求地看着淮瑾瑜，哀求道：“求求你，淮公子求求你，救救他，快去请大夫，救救他，救救他！”
　　淮瑾瑜不自觉地抚上了胸口，那里阵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用眼神向暗中示意，一个黑影一闪消失在入口处。
　　“丫头你不记得我了，没关系，我都告诉你……”花青梧躺在寒露的怀中，眼中氤氲，迷蒙无神。
　　“十二年前我才十岁，在王宅遇到你，你救了我养的小蛇。后来……”他嘴角扬起笑容，很幸福的样子。“后来，你一直跟在我身后，青梧哥哥，青梧哥哥这样叫。你说长大了要给我当媳妇，咳咳！”他咳嗽两声，嘴角溢出血丝。
　　“青梧，不要说了，休息一会儿。大夫马上就来了，等你好了，你慢慢讲给我听，好不好。”
　　寒露的泪像是晶莹的珠链，止不断地落满腮边。花青梧恍若未闻，他依旧在说着，追忆那场遥远的美好。
　　“我好高兴……可是娘说，小露儿注定要嫁给做大官的人，我这种毛头小子高攀不得。我不信，我去找老爷。老爷说，我长的很漂亮，老爷要让我做书童，教我读书习字……我好开心，识字了就可以做大官了。做了大官，就可以娶小露儿做媳妇儿……”
　　突然花青梧胡言乱语起来，“我不要吃小蛇，不要吃小蛇……”“老爷……放过我，我不敢逃了不敢了……”“老爷我是男孩子……”“疼……疼……”
　　他每说一句，嘴里就大口大口的吐血。寒露心惊胆战地看着滑到地上，不停扭动的花青梧，颤抖着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捂住嘴，任由眼泪簌簌落下。
　　寒露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折断了箭身，躺下来，从背后拥住花青梧，哽咽道：“青梧，别怕，青梧，别怕。”
　　折腾了一阵子，花青梧总算安静下来。
　　“丫头，再见到你，我穿着女装，坐在井边。其实……那天我想要自杀的。死了就一了百了，什么痛恨都没有了。”他缓缓地说着，寒露保持着拥着他的姿势，寒意四溢。
　　“……谢谢你，又给我一段美好的回忆……小露儿，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