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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扶楹和商珏一同坐于桌前,正在享用午饭。
      今天的菜很是丰盛。商珏到访宅邸,厨房特地准备了糖蟹、鲜虾、炙羊肉这样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奢侈菜肴,外加樱桃毕罗为甜食,可谓用心周到细致。
      然而,扶楹满心都是楼上正房内的男子,无法专心吃饭。
      他身体抱恙,若不尽快饮食,体能会急速下降,变得更加虚弱。
      可依照当下的情形,将食物送至二楼,就会暴露闻灼的存在……
      商珏注意到她的呆滞,不禁停箸发问:“阿楹,怎么呢?”
      “没,没什么。”扶楹连忙回过神,仓促地回答。
      商珏瞧她依旧心不在焉的样子,轻轻笑了,“吃饭要专心呢,来,这樱桃毕罗是你平日里最爱吃的,多吃一些。”
      “好。”
      扶楹意识到自己再担心也是徒劳,反而会令商珏起疑,于是用筷子夹了一只毕罗,小口小口吃了起来。
      半透明粉皮包裹着鲜红欲滴的樱桃果肉,入口柔滑细腻,酸甜交织,实在美味。
      扶楹吃到这么可口的甜点,焦虑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也不知道闻灼是否吃过这樱桃毕罗,若不是商珏坐在一旁,她真想端去给他尝尝。
      此刻,商珏身边的贴身太监魏长喜手执拂尘,来到他身边,用极低的声音向他耳语几句。
      商珏面容平静如水,淡淡回应了魏长喜一句。
      只见魏长喜转而笑意盈盈地向扶楹深深鞠躬:“奴才叨扰殿下用膳,请恕罪。”
      扶楹摇头,问商珏道:“兄长是否有要事相商?阿楹暂且回避。”
      商珏答:“小事而已,我们先吃饭。”便让魏长喜告退了。
      扶楹回想着方才魏长喜进来时与商珏的耳语,加之刚刚听到商珏似乎说了“问”“审”之类的话……
      见商珏柔和的目光瞧她,示意她继续吃饭,扶楹赧然一笑,接着吃那毕罗去了。
      用完午饭后,屋外大雪如鹅毛般成片飘落,很快将这野外完全笼罩在一片苍茫白色中。
      雪天行车多有不便,商珏便停留片刻,坐在案前品茶,观摩字画,待雪势小些再离开。
      扶楹出屋更衣,碰巧遇见守于廊下的碧落。
      “女郎,”碧落向扶楹行礼道,随后有些疑惑地朝她身后看去,“扶桑没跟着您一起吗?”
      扶楹有些好奇,不知碧落为何出此言,“兄长前来时,我让扶桑在二楼守着公子。”
      “咦?”
      碧落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方才我见扶桑出了正房,说你寻她有事……哦,她下楼时,还跟着一名侍卫呢。”
      扶楹心中顿萌生出一阵不好的预感,“什么时候的事?”
      “一刻钟前吧。”
      方才魏长喜在他们用餐时,先进屋禀报,随后谢罪,再加商珏的零星回话……
      糟了!
      扶楹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抓紧了碧落的胳膊,止不住地颤抖:“快、快去喊江越!”
      ——
      地下暗室内。
      扶桑气息奄奄,痛得昏倒在地,冷汗已将额发湿透,粉嫩的小脸如死尸一般惨白。
      一双细嫩的手刚刚被施了拶刑,红肿不已,血痕交错。指节传来的疼痛顺着脉络扩散至全身,让她失去了意识。
      陈湜坐在椅上,一手捻起茶杯的盖碗,放在鼻前嗅了嗅,仿佛没看到眼前这惨痛场景一般。
      一旁的侍卫试探着问道:“大人,您看这……?”
      “泼醒。”
      陈湜眼都没抬,呷了一口茶水。
      瞧着扶桑年幼,他还大发善心,去掉了拶子上的一支木棍,只夹她食、中、无名三指。
      手下还没用上半分力气,她便疼昏了过去,真是不中用。
      一盆凉水兜头浇在扶桑脸上,透心彻骨的凉意逼着她被迫拽回自己的意识。
      扶桑睫毛挂着水珠,颤颤巍巍地睁眼,手指传来的剧烈疼痛,让她不住地掉眼泪。
      陈湜细品着铁观音馥郁醇厚的茶香,说:“我本不想这样,奈何你的嘴实在撬不开,陈某也很为难。”
      扶桑听了他这番道貌岸然的话,紧咬着牙,被冻得直打哆嗦,痛苦拼凑着字句:“你……擅自对我……动刑,就不怕……女郎责罚吗?”
      “呵呵——”
      陈湜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
      “殿下仁慈,才护她周全至今。不然,你家女郎一介毫无势力的女流之辈,早在前可汗去世便被生吞活剥,如何能躲在郊外,享这么久清福呢?”
      扶桑怔怔地摇头,不敢相信自己从陈湜口中所听到的一切。
      为什么……
      她本以为,商珏对扶楹多加照拂,是仗两任可汗的八拜之交和他们青梅竹马的情谊。
      为何在陈湜口中,竟变成了如此不堪的施舍……
      “换了别人,早已叩头感激涕零,可你们包藏祸心,企图对可汗与殿下不轨,真是胆大包天!”
      听陈湜如此污蔑她最钦佩喜爱的女郎,扶桑鼻子一酸,抽噎着哭了起来。
      “我最后问你一次,为什么江越在几日前要去城里买男子衣袍?为什么这几日女郎一人食量增加那么多?还有,你们究竟与大雍有何勾结?”
      陈湜彻底卸下伪装,将茶杯用力拍到桌上,冲躺在地上扶桑厉声怒喝,暗室回荡着嘹亮的音波,震得人心惶惶。
      “再不说实话,就把你扒光丢到雪地里!”
      面临死亡的威胁,扶桑绝望地发出微弱的啜泣。
      “我说……”
      现在不说任何话说不可能了,只是……要她去背叛扶楹,她做不到。
      陈湜冷哼一声,走近她蹲下,耳朵凑到她跟前,听着那细若游丝的声音。
      “有一刺客在三日前的晚间闯入正房,欲要刺杀女郎,却被江越杀了……血溅了他满身,所以买衣服替换……”
      江越是暗卫,并不住在宅邸中,而是流动于城郊,居无定所。
      说他去云州买衣替换,也无疑点。
      陈湜暂且信了扶桑这一句,一刻不停地逼问道:“那女郎的吃食为何增加那么多,快说!”
      “唔——”
      扶桑忍着疼痛,脑中快速思索着答道:“女郎自老可汗故去后,便信奉观音……有人在她屋里死去,女郎坐卧难安,就用一人之食……每日不间断供奉观音相……要说与大雍有所勾结,简直无中生有,是那刺客行刺失败,鱼死网破的污蔑……你这武夫,莫要乱扣屎盆子!”
      “你——”
      陈湜怒目圆睁,一手扯住扶桑胸前的衣服,将她半身从地上提起,勒得扶桑发出一连串的咳嗽。
      “大人,要将她所说上报殿下吗?”
      扶桑衣衫潮湿凌乱,眼泪刷刷直流,陈湜嫌弃地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大手一甩,小女子纤弱的身体便被无情抛却在地。
      “刺客都已死无对证,不报还能如何?”
      他取来帕子,细细擦了擦自己的手,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陈湜来到西厢房门口,卸除佩刀后进入屋内。
      商珏坐于桌前,正在细读着《左传》其中一卷。
      “殿下,”陈湜向商珏单膝下跪,毕恭毕敬道:“微臣已经审问那贱婢,无论怎么问,她始终极力否认女郎与大雍势力勾结,说是几日前女郎遭到刺杀,那些异象皆因此事而起。”
      商珏抬眸,“孤记得,昨日晚间也有一刺客前来,且行刺失败后自绝。”
      “没错,那刺客被江越制服,但死于砒霜,身上也找到了含有砒霜药瓶。”
      商珏紧绷的神情变得缓和了些,手中握着书卷的力度也稍稍放松下来。
      这样看来,是有人想要扶楹的命,而并非她窝藏贼人。
      万幸如此。
      若扶楹真与大雍有往来,他也不知应当如何处置此事。
      他抬眼瞧了下陈湜,平静说道:“如此便好,你替孤解了心头之患。”
      陈湜得到商珏赞扬,很是自满:“殿下,那扶桑尚且年幼,胸无城府,微臣只稍稍动刑之后,她便全都招了。”
      商珏眼眸微睁,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张俊脸上的惬意平和瞬间消失不见。
      “混账。”
      他勃然大怒,将手中《左传》愤然砸向陈湜。
      陈湜胆战心惊,不敢躲避,看着书卷硬生生砸到自己脸上。
      “孤只叫审问清楚,你这粗鄙人,竟对阿楹的贴身婢女动刑得以证供,要让孤的颜面往哪搁?”
      陈湜慌张跪下谢罪:“微臣有罪,殿下息怒!只是那婢女实在嘴硬,微臣也是被逼无奈……”
      商珏无暇听他这苍白无力的辩解,嫌恶地瞪他一眼,厉声打断:“人还活着吗?”
      他自知有愧地低下头去,“尚……尚有气息……”
      听罢,商珏沉声下令道:“右卫率陈湜,鲁莽武断,办事不力,着罚俸三个月。”
      陈湜哑然,没有降职已是商珏开恩,只得垂头领命:“微臣遵命……”
      蓦地,一侍卫慌张前来禀报,甚至来不及由商珏身边的魏长喜通传。
      “殿下,不好了!”
      商珏本就心情烦闷,修长的两指搭上紧蹙的眉心,不耐烦问道:“什么事?”
      “正屋后方发现一串男子脚印,似是攀墙翻院出逃!”
      商珏神色变得凝重,目光瞬间阴冷起来。
      事情果然没有想象那般简单。
      留下脚印之人,相比就是不久前云州城外那场厮杀唯一留下的大雍残党。
      “追,务必留下活口。”
      他的父亲同扶楹父亲是结义兄弟,因这层关系,扶楹是他的青梅竹马,他一向将她当做亲妹妹来看待。
      但随着年龄增长,商珏对她生出了不一样的情愫。
      如今他已是北狄太子,终于可以向她倾诉自己着多年情意,奈何扶楹如今在守孝期间,他也无从提起。
      得知她在室里私藏男子,商珏满心妒忌,怒火中烧。
      若扶楹为解生理困苦也无可厚非,但那人竟疑似大雍方势力。
      他不允许存在任何因素威胁他与父亲的地位,必定要抓住那人,待拷问清楚后,将他碎尸万段。
      ——
      雪越来越大,铺天盖地撒下,寸草不见的地面与连绵起伏的山脉,被纷纷扬扬的大雪掩盖,只留朦胧一片白。
      江越一袭白衣,半遮面孔,背着烧得滚烫的闻灼,身形敏捷地穿梭于挂满雪团的森林之中。
      他孔武有力,即使背着体型比他更加壮硕的闻灼,仍能快速向前奔走。
      江越要做的,是即刻将闻灼送至代县驿站。
      那边大雍与北狄势力交错,只要酬金给予到位,便可穿越北狄边界,将闻灼安全送往大雍境内。
      一刻钟前,他听从扶楹命令,严严实实蒙上脸孔,来到正房。
      踏过屏风的瞬间,却险些被一把锋利锃亮的大刀劈中。
      江越一闪侧身躲过后,仅用三指拨开那刀背:“公子莫慌,在下是奉女郎命令前来带你离开的暗卫。”
      闻灼自幼习武,武艺炉火纯青,身手不凡,瞧见江越竟能如此轻松地躲过自己的攻击,遂信他所言收了刀锋。
      江越在来时,已经打晕了门口的侍卫,他们可从后墙直接遁走。
      见闻灼有些萎靡不振,江越说:“公子抱恙,恐不能快速奔逃,在下背你何如?”
      扶楹已紧急派来暗卫,他的存在应是暴露了。
      江越身高八尺,长身如松,闻灼比他还高了一两寸。千钧一发之际,他只能点头,但仍有些不放心:“若你感觉疲累,即刻放我下来歇息。”
      “无妨,”江越对自己体力很有信心,“背着公子跑两刻钟不是问题。”
      接着,他一刻不停地背起闻灼,如鬼魅一般,跃下二楼,三两步踏上高墙,扬长而去,消失在这漫天碎琼乱玉之中。
      江越背着闻灼,只留下了一人前行的脚印。
      幸好天公作美,若等商珏一行人晚些发现闻灼离开,那这磅礴飞雪可完全掩盖这足迹。
      他并不按照直线路径行走,而是向东绕几圈,踏过结冰的河流后,再向西走一阵,定能误导商珏的人马一时,为他们争取宝贵的逃离时间。
      江越跑的速度实在快,在风雪之中势不可挡,白色衣袍近乎跟大雪融为一体。
      闻灼在他背上就不那么好受了。
      江越步幅很大,一上一下,颠得他五脏六腑都快移位了。
      本就染了风寒的他,经大风大雪这么一拍,似乎烧得更加烫了。
      他此刻感觉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头昏脑胀,迷迷糊糊地阖上了眼睛。
      似乎睡过去,便感觉不到这般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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