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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碧落眉心一拧,倒吸一口凉气。
      她脑筋忽而飞快转动,冲门外的陈湜回绝道:“奴婢已知晓,不过女郎今日卧病在塌,容奴婢先去通传。”
      见一众侍卫并未轻举妄动,碧落匆忙上楼,揽着扶楹跑回屋内,将两侧屋门紧紧阖上。
      “女郎,我们该怎么办?”
      由于闻灼躺在屏风后的床榻上,碧落压低声音冲扶楹耳语道,声音因紧张略微发颤。
      扶楹指尖也已冰冷泛白,掌心甚至被指甲掐出了点点血迹。
      “昨日您也猜测这位公子乃大雍权贵……此时可汗新立,您正处在风口浪尖,若被中郎将发现私救大雍势力,给您加诸莫须有的通敌叛国罪证,可如何是好?”
      碧落并非危言耸听。
      当今天下,由大雍王朝问鼎中原,定都长安,对周边民族采用羁靡政策。然而近来,北狄由于不满向大雍年年纳贡,早已与之水火不容。
      扶楹抿紧双唇,脑中思索着应对之策。
      这不单单是为她自己,无论男子是何身份,她内心深处都不希望他在这风华正茂的年纪,就此被擒,死于非命。
      扶楹飞快心生一计,附在碧落耳边悄悄告知,命她去准备所需的物件。
      她回到床边,见闻灼坐起身子,正由扶桑侍奉着喝药,连忙上前取过瓷碗和递到闻灼唇边盛有汤药的勺子。
      这药不能喝光,她还需以此来掩人耳目。
      方才迅疾的动作,使些许药汁不甚滴落在闻灼健硕的胸膛上,留下了几道浅褐色的痕迹。
      他抬起一双幽深漂亮的丹凤眼,对她突如其来的冒失感到有些疑惑。
      扶楹略带歉意抽出怀中的手帕,抬手为他擦拭着药汁,眉目间的凝重仍未消减。
      “公子。”
      她唤他的语气有些沉重,透出当前事态的无比严峻之处。
      “北狄宫中来了军士,要前来民女屋内搜证,我已将他们暂且拦在门外……”
      脑中一道霹雳闪过,闻灼俊朗的脸庞顷刻布满阴沉森冷的气息,像是蒙了一团厚重的黑云。
      他才刚清醒不久,气力与武艺不及平日三分,自己的佩刀龙牙都未必能举起,全然不是那些壮硕武官的对手。
      方才,他已通过诸多细枝末节判断出扶楹是北狄人,自己的身份与其家国天然对立,必然会给她带来诸多不利。
      如若扶楹为明哲保身,供出他的存在,他也绝无怨言。前日,她因心善救他于水火,今日,他无论如何却不能连累她无辜的性命。
      下定决心后,闻灼深深吸了口气,大手覆在她位于自己胸前的手背上,五指收拢,轻轻握住,“我……”
      扶楹感受到手上包围的暖意,因他温柔坚定的动作心神动容,心中想法变得更加坚定。
      她抢先一步说道:“我有办法留住公子性命,只是需委屈你一时。”
      闻灼难以置信地瞧向她,墨黑色的瞳孔都在颤抖。
      方才他决然赴死的念头,被她的一席话敲击得支离破碎,充满绝望的心底,甚至透出了熹微曙光。
      ……
      陈湜一行人伫立在雪地中静候。
      几匹马在寒风中接连跺了跺蹄脚,马尾上下胡乱摆动,透露出所有人心中的不耐。
      一盏茶工夫过去,院内终于传来了些许响动。
      “女郎身体抱恙,尚且在床榻静养,让中郎将久等了。”
      碧落举起厚重的门栓,还未来得及将门拉开,屋外侍卫们便横冲直撞推开大门,闯入院内。
      “啊……”
      碧落被撞得臂肘发麻,咬牙抱着胳膊,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陈湜面色铁青地带着一众侍卫,直奔二楼正房。
      “女郎,中郎将陈湜前来拜见!”
      回应陈湜中气十足的禀报声的,是一句气若游丝的低语:“进来吧。”
      两侍卫上前将门推开,陈湜昂首阔步踏入屋内。
      屋里炭火充足,在严冬之中也感到温暖如春,香炉内焚烧着雪中春信,轻烟伴随着清冷的幽香,袅袅升起。
      只是香气之中,夹杂了些许苦涩的药味。
      陈湜一双浓眉蹙起,跨过屏风,并未行礼,而是直直盯着缩在床上的女子。
      扶楹面色苍白,双唇发紫,眼下乌青昭示着彻夜难眠的苦痛,使这副病恹恹的姿态更深了几分。
      “咳咳——”
      屋外的寒气直冲面庞,扶楹连忙用帕子掩住嘴,止不住地咳嗽着。
      她白皙绝美的脸颊涨得通红,“义父命卫率前来探望……咳咳——我心中感激,却不想身子虚弱,未能起身迎见卫率……”
      陈湜并未接话,而是细细打量着屋内的陈设。飘散的药味来自于那碗放置于床头的汤药,倒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昨夜有一大雍残党凭空消失在这郊外,荒野寒冷,并无庇身之所,想必——您已知晓微臣此次前来的目的。”
      他开门见山,直入正题,对于扶楹这位权势大不如前的公主,早已懒得客套。
      扶楹在接连不断的咳喘中,断断续续说道:“卫率言下之意……是指……出逃之人在我府中?”
      陈湜并未否定,顺水推舟:“女郎虽藏匿雍贼,但微臣念及您年岁尚轻,若肯主动交出对方,微臣便禀明可汗,一切从轻发落。”
      呵——
      扶楹唇边扬起一抹嗤笑,仿佛听到这世间最为荒谬的笑话一般。
      从前大将军身边的一介无名副将,如今拜见自己,不仅未行礼,甚至作威作福,骑到自己头上来。
      何况捉贼见赃,捉奸见双,什么证据都不曾有,却给她定了罪状。
      真是岂有此理。
      扶楹眸光暗了下来:“我一直安分守己丁忧再此,从未见过任何可疑之人。卫率口中的大逆不道之罪,实在令我难以承受。”
      她虽顶着一副病容,语气却不见任何畏缩之意。
      陈湜双眼微眯:“既然如此,那微臣便要搜屋了。”
      扶楹默不作声,似乎在心底盘算着什么。
      陈湜心中更确信了几分,手掌缓缓握上腰间佩刀的刀柄,步步紧逼:“怎么,女郎不肯?那么……”
      “并无不肯,只是——”
      扶楹话锋一转:“此处乃我私宅,卫率无可汗诏令便要搜查,若无他人又当如何?”
      他不屑地轻哼一声,脱口而出:“那微臣便向可汗负荆请罪,遵照北狄律法处置。”
      得此回答,扶楹才放心点头,在扶桑的搀扶下艰难起身,缓慢移步坐到桌前。
      陈湜一声令下之后,侍卫们皆浑身解数,打着掘地三尺也要找出人的气势,在这间设有二层正房、东西厢房与地下暗室的宅院内一顿疯狂搜寻,不放过任何角落。
      翻箱倒柜的声音接连传来,原先整齐的家具陈设被一群粗莽男子翻得乱七八糟。
      陈湜则站立在一旁,胸有成竹地环视着正屋内奋力翻找的侍卫。
      碧落与扶桑气得咬牙切齿,扶楹双眼却直直落在前方,面色平静,毫无波澜。
      然而,见一名侍卫逐渐搜至角落的衣柜,她呼吸都急促起来,一张面庞惨白如纸。
      她装作不动声色,却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这细微的异常举动,未逃过陈湜鹰隼般的眼睛。
      他猛地抽刀上前,将那名手下一掌推开,待静了片刻,猝不及防将柜门轰然打开。
      只见柜内,不少女子衣物妥帖叠放着,还放置着一些装着贵重物什的木箱,毫无半分人的踪迹。
      扶楹瞧见他那副扑空的狼狈样子,心底暗暗讥笑出声。
      陈湜自知被摆了一道,气得咬牙切齿,冲一群手下大声怒斥道:“给我仔细搜!”
      ……
      一刻钟后。
      “报告大人,东厢房无人!”
      “大人,西厢房也无人!”
      听着手下不断来报,陈湜那副盛气凌人的面孔渐渐变得有些铁青。
      “大人,正房无人!”
      所有手下传来的,均是一无所获的禀报……
      怎么会……?
      陈湜从未料想到如此结果,头皮一阵发麻,杵在原地不敢动弹。
      “中郎将。”
      扶楹猝然响起的声音,令陈湜浑身一激,心跳猛地加快。
      “你方才——是如何说的?”
      她紧紧盯着陈湜冷汗滑落的侧脸,一字一顿,似乎要将自己方才所受的怨气悉数倾泻。
      同为大权在握的王侯将相,闻灼如圭如璋,即便以为她是布衣身份,也始终以礼相待。而眼前这位族人,就算知晓自己是公主,也敢如此飞扬跋扈,礼数不周。
      “咚——”
      一双膝盖轰然砸向地面,发出巨大的声响。
      陈湜在扶楹脚边跪下谢罪,声音颤抖:“女郎,我……”
      眼见长官已下跪俯首,旁边站立的一排侍卫皆随之下跪,战战兢兢。
      陈湜在来之前,便有极大把握搜到这位公主的藏敌罪证,为商鸷立下大功,就此平步青云。
      因此,他秉行着张扬恣意的性子,未对扶楹有过任何恭敬态度与礼数。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他们并未搜出人来,他不仅美梦化为泡影,还要因自己的鲁莽而付出代价。
      “按照北狄律法,污蔑公主乃大不敬之罪——”
      扶楹不为所动,冷然抬唇,每个字咬得重如千钧:“当,斩,首。”
      “不!”
      陈湜吓得惊恐万状,不敢再听下去,接连向扶楹重重叩首。
      “微臣一时糊涂,还请女郎……还请公主殿下恕罪!微臣家有老母,望殿下……留下微臣性命!”
      他抖如糠筛,甚至一改对扶楹的称呼,与此前那趾高气扬的强壮军士判若两人。
      扶楹眸底传透出一阵轻蔑鄙薄之意,身后的碧落和扶桑,也暗暗冲他翻着白眼。
      她一向瞧不起趋炎附势之人,故用手中尚有的权势震慑住陈湜。
      但对方是义父亲信,她不可将事情做绝,否则,便是与可汗公然为敌。
      “今日之事,我可以当做未曾发生,只是……”
      扶楹抬起眼帘,犀利的目光仿佛要将陈湜千刀万剐:“你与你的所有手下,皆给我离开这院子,到大门外跪足两个时辰再起身。”
      意识到自己的脑袋还能留在肩膀上,陈湜连连叩头,道出数句“多谢殿下”,慌慌张张退出了屋子。
      待那帮乌合之众走远后,扶楹这才坐直身子,挺起脊背,敛去佯装的病态。
      她憔悴的面色与眼下的乌青,皆是由碧落用青黛与脂粉伪装,做给陈湜看的。
      扶楹命令碧落出屋守候,自己戴上那副傩面,与扶桑合力,将被翻得一片狼藉的衣柜向前拖出,露出后方嵌入墙脚的微小机关。
      她蹲下身子,轻轻拧动机关中央的圆形石头,一旁的墙壁赫然颤动,向后退去半扇大门的形状。
      扶昭行当年建这座宅院时,为防止刺客来袭,在二楼一角的墙壁间,修葺了一间仅可容纳一人的暗室,与屋内空间完全隔绝,仅与外界有一狭窄通道相连。
      如今,这间暗室帮了扶楹与闻灼一个大忙。
      “公子,可以出来了。”
      听到安全的信号,闻灼双手扒着墙壁,努力从暗室内抽出自己的身体,眉头紧缩,模样瞧着很是痛苦。
      他身长八尺有余,体型高大挺拔,只能将四肢极度扭曲,才能挤进这过于狭小的空间中。
      “多谢姑娘……”
      他话音未落,身子便直直向前倒去。
      扶楹与扶桑一见不妙,连忙上前撑住他庞大的身躯。
      “公子,你还好吗?”
      闻灼身体下意识地偏向扶楹,修长的手臂横在她的双肩,才勉强立定了身形。
      “咳咳——”
      闻灼另一手用力按住胸口,发出一阵咳嗽,近乎将肺咳得炸开。
      一滴滴殷红色的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滴在扶楹洁白的衣裙之上,氤氲扩散,像极了落于雪中的娇艳花瓣。
      与此同时,墙壁之外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重的脚步声,踏碎了屋内短暂的宁静
      “谁?!”
      扶楹还来不及查看闻灼的伤势,却因这突发状况,蓦地浑身僵住。
      莫不是陈湜未曾离开,听到屋内着动静,去而复返了?
      她慌忙回头向屏风处看去,呼吸都为之一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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