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类霜天竞自由》北天共

3、鬼域

　　“老师留了视频作业，我想让他帮忙拍一下，他明天不会又要出差吧。”纪云朔探头看楼上关山越卧室方向。
　　“嗯吧，他这工作保密，咱也不敢打听。”顶头上司冯局满脸真诚，招手叫纪云朔，“明天也正好去给你妈妈上个坟，清明了，上柱香祭拜祭拜。”
　　提到过世多年的养母，纪云朔情绪更加低落，一言不发坐下。

　　“咔哒！”
　　卧室门打开，关山越换了白衬衫西装裤，手里拎了件行政夹克急匆匆下楼，大步流星就要推门离开。
　　“单位有事，明后天出差，不用留饭了。”他边换鞋边说。

　　“现在就要走？”纪云朔问。
　　门口挺拔精壮的身影一顿，扭头含糊不清回道，“嗯，出了点儿紧急情况，本来是明天早上，现在必须得过去。”
　　冯局趁机偷瞄一眼裤兜里振动个没完的手机。
　　通知群里内勤置顶消息，紧急通知:漳恒一中附近公路发生交通事故，一人当场身亡，请负责人员迅速赶往进行处理。”

　　学校向来是怨气集中高危区，而交通事故横死极易形成厉鬼，两者凑到一起，一旦形成鬼域，后果不堪设想。

　　“工作上的事，确实要上心，快去快去，别耽误了。”冯局连忙催促，拦下还想说什么的纪云朔，背后手势打得飞起，“不就是视频作业吗，我给你拍。”

　　关山越秒懂，拔腿就跑，钻进楼下车中，压着超速线赶到省博接到郑家驰，上了高速后更是放飞自我，全程没下过一百三十迈。
　　车窗外夜景模糊成一片流动的黑色，奔驰大G穿插在正常行驶的车辆间，车尾气和“嘀——！”的鸣笛在高速路上蔓延，只有车灯照出的前方是清晰的。

　　“这下倒是不用安检了。”郑家驰抱着一大包仓促间装好的家伙事儿坐得笔直，“越哥，你，就这么赤手空拳？”
　　“后备箱里呢，二十四小时准备着。”资深公务员目视前方，双手握紧方向盘，“我现在就盼着死的不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不然……就过去的工夫，那些跟交通事故有关的人全都得死。”
　　“鬼域，真这么凶？”刚入职没几年的郑道士有些结巴，“只听我师父提起过，他说自从最近十几年推行定期驱怨气后，华北地区基本上就没出现过。”

　　“这不是还没来得及驱呢吗！”关山越很绝望，“也不管管产生的原因，两年一回到现在一年两回，怨气为啥转的这么快心里没点数吗，反馈多少回了也不听，成天就叫叫叫，等哪天真出事怎么办。”
　　郑家驰:“……”
　　领导吐槽领导的领导，底层牛马攥紧安全带不敢吭声。

　　关山越憋了一肚子火，千言万语化成一句，“我真服了，要不是为了……早就不干了。”
　　“您息怒。”郑家驰僵硬笑笑，生怕掌握驾驶权的领导一个不顺心，越野车勇闯天涯，出师未捷身先死。

　　半晌，关山越平复好心情。“入职培训怎么做的，你师父怎么讲的鬼域？”
　　“我们道士入职没有培训，都是代代相传的萝卜坑，非要说的话，我师父就算是——”
　　“……这是重点吗？”

　　“呃，鬼域是失去理智的厉鬼吸引周围怨气扭曲时空开辟出的一处空间，表现形式多与该厉鬼最深的执念有关，除地府外，无一例外会演变为无差别杀人区域。
　　破解方法是，将附近因人心中有怨念而转化成的怨气重新转为灵气，或者直接击毙该厉鬼。”

　　郑家驰背完，斜眼看关山越脸色，“是，是这样吧。”

　　“你师父之前在我手底下干活的时候，就爱搞文字工作，退休了还是老样子。”关山越点头，“挺好，背得不错。耳麦在后备箱没来得及拿，你看着点儿群里消息。”
　　“是。”

　　……

　　漳恒市青阳县漳恒一中附近肇事路段。
　　交警队长虽说早就习惯半夜被抓来加班处理交通事故，可像这么责任划定明显的事故也是少见。
　　刚到现场，他粗略扫一眼，心中就大概有了结论，醉驾司机开着小轿车超速追尾正常行驶且拉满钢筋的半挂，致使自己当场身亡。

　　怎么看，也能在天亮之前回队里休息，谁料没过一会儿，县局里大领导一个电话打过来。

　　说是，市局那边紧急通知，此次交通事故暂时移交专案组，方圆五公里内所有路段禁止所有车辆入内，目前在场的负责人务必迅速将所有人员带离现场。

　　多大的事需要紧张成这样，还专案组，难不成有炸弹？
　　交警队长不明所以，还是积极响应。

　　一个小时后，身着荧光绿制服的十几名交警在各个路口拦截车辆。
　　隔老远就看见，一辆黑色越野超速要往里头闯。
　　交警们满怀激动疑心是不是□□团伙来了。这哪是车啊，这是集体三等功在招手。

　　车辆却减速了，稳稳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主驾副驾下来两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小伙。
　　副驾郑家驰钻进后备箱转移装备。关山越离着十来米就掏出证件，大步走近，递过去检查，报出最顶头上司部门的名头，“国安办案，麻烦哥几个赶快让一下路。”

　　国安？！
　　年轻交警看着真到不能再真的证件以及领导标配的白衬衫行政夹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不就一普通交通事故吗？专案组不够，国安的大领导还亲自来了。

　　“快快快！把路障和警戒带移开。”他连忙打手势，扯着嗓子喊。

　　“谢了。”关山越颔首致意，边收证件边打量附近交警制服是否有破损和极远处事故发生地的情况，暗暗松了口气。
　　制服中刻录的暗符没有损伤，怨气大部分还集中在校园没有被牵引到厉鬼身上。
　　幸好目前还在形成鬼域过程中。

　　年轻交警循着视线望向事故发生地，隔着五六公里路什么也看不清，黑黢黢一片，偶尔从草丛树林传来声曲折绵长的鸟叫，还怪阴森的。

　　……

　　“砰！砰！砰！”
　　“咔嚓！”
　　“嘶啦——噼啪——”

　　“——关处，您终于来了。”
　　道袍破破烂烂的干瘦老头一手掐算，一手捏住朱砂绘制黄符纸，摆阵动作不停。抬头看见来驰援的是整个部门里公认最能打的领导，感动到当场老泪纵横。
　　“师叔！！！”郑家驰追在后面挥手，“你没事吧？”
　　老头无视蹦蹦跳跳没个正形的师侄，指指据此约莫一百来米，被半挂挡的严严实实勉强能看见些火花的斗法地点。
　　“我们科里的人都过来了，那厉鬼太凶了，不但没有混沌期，还能牵引学校里的怨气为他所用，杀也杀不死。”

　　多数鬼魂死后七天是没有任何记忆的，称为混沌期。
　　他们漫无目的飘荡在自己尸体旁，直到头七还魂日记忆复苏，魂体随之消散。
　　这种省心情况才是大多数，也不需要特殊部门插手，但凡事总有例外，就像考试永远都在考创新题。

　　关山越扫过地面半成品阵法一角，心里大概有点儿数，把执法记录仪别在胸前，只从箱子拿了把铜钱剑。
　　“行，我知道了。鬼域形成过程中，怨气不散，鬼魂不灭，你做得很好——家驰，你就留在这儿听他差遣布阵，东西随便用。我去那边。”
　　“是，越哥。”郑家驰脱下过膝的风衣反穿，里面赫然是黄色道袍，又从大衣口袋里摸出八卦巾戴好，“师叔，我干啥？”

　　老头看看装备简陋径直冲到第一线的关山越，又看看摊开在自家师侄旁边的箱子和包袱——黑狗血、墨斗线、精品朱砂、高档符纸、雷击木和一打又一打画好的符箓。
　　这领导可真好，太大方了，省会资金就是足。
　　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他缓缓呼出口气，“来不及把怨气转成灵气了，根据死者的生辰八字，大致死亡时间以及附近风水，五行散厄阵能最快将怨气驱散。”
　　郑家驰连忙点头，光速回忆相关知识点，“好，具体方位？”

　　老头跺跺脚下颜色与周周明显不同的坟头，“这里是土。”又指指半挂车头，“那是金，已经布好了。”
　　“明白。”郑家驰眯眼打量四周，树木河流与土金成掎角之势将鬼魂对冲在中间。
　　短暂思考后，年轻力壮郑道士一把抄起符纸奔向最远处“木”所在小树林。
　　“雷击木属火，别舍不得用它。河边滑，水也交给我。”

　　那边正面对抗厉鬼的战斗如火如荼开展，原本挡在最前方的两只妖怪受伤化成原型，被妥帖挡在所有人身后，
　　鬼魂吸了太多怨气，鬼影重重下原本面目难辨，身形变换莫测没了人样，行动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引得人头晕目眩。
　　节节败退都用上舌尖血来拖延时间的几人有了关山越支援那叫一个如有神助。

　　现在挡在最前方的狂战士关山越同志一夫当关厉鬼莫开，一把铜钱剑逼得厉鬼寸步难移，立定挨打。
　　脆皮中老年道士们重归远处，脚踏七星步，嘴念引雷诀，手持桃木剑，重振旗鼓后，硬生生引得天空风云变幻，雷声阵阵。
　　“就现在！”头发最白的老道士喊道。

　　关山越立刻找准时机将铜钱剑刺进厉鬼体内，在哀嚎声中扭断未刺入的部分，摸出七个铜钱掷在厉鬼脚下，余下尽数卡在指间飞快挥出几拳，闪身后退。
　　铜钱嵌入柏油马路中，恰好是北斗七星的形状，空中雷电势不可挡劈向接引铜钱。

　　雷电与怨气相克，充斥怨气的鬼魂猝不及防劈了个正着，霎时间外焦里嫩，漏了气一样向外倾泻怨气。

　　变形扭曲身形刚恢复些许，老道士们齐刷刷围上，桃木剑剑身没入后利落后撤，将鬼魂打得只剩下张牙舞爪喊疼的劲儿。
　　关山越紧接着蓄足力气，翻身而上，一掌拍在厉鬼天灵盖，掌风将四周尘土挡出数米。
　　又一掌拍下，纵使怨气还在源源不断涌入，鬼魂也彻底恢复常人身形。
　　除了方才的搏斗上外，他全身血肉模糊，勉强能辨出的两条细缝小眼，满是癫狂、愤怒、不甘和杀意。

　　“真是冥顽不灵。”关山越知道他已经恢复了理智，仗着身高优势脚下走动间挡住鬼魂所有视线。“放弃无谓的挣扎反抗，别再吸收怨气，否则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肇事司机厉鬼“嘁”一声，也在暗地里积蓄力量，“我已经死了，警官，真他妈疼啊，凭什么死的只有我。”
　　“你作为厉鬼的生命还没有终结，现在你还没有杀人，改邪归正，我们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以鬼魂的身份加入特殊部门。”关山越背过手，例行公事说。
　　“道士，妖怪，鬼。”肇事司机嗤笑，“老子都是鬼了，凭什么帮人干活，警官，我可不能当那几个妖怪一样的叛徒，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啊。
　　刚才那几个臭道士浑身本事都用尽了也就是把我伤成现在这样，你个染头发的小混混能有什么本事。我的力量取之不竭用之不尽，我就是这里的神，耗也能把你们都耗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