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国皇妃》昙tan

7、前尘旧梦

　　“哥哥！你要睡到何时去呀~再不起来，我们就不等你了哟！”

　　俏皮的少女像只灵动的鸟儿，在竹床边转来转去，想要用手中的荷花唤醒其中熟睡的人。

　　灵曦缓缓睁眼，仿佛刚从混沌中苏醒一般，神情恍惚。只见眼前，梳着双丫髻、身着浅藕色裙裳的少女灵瑶，手里捧着几束刚采的荷花，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少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哥，你是不是睡傻了？”
　　灵曦揉了揉额角，恢复了些许意识：“灵瑶，我这是睡了有多久？”
　　“就半个时辰，跟平常一样。”灵瑶把荷花插进床头的玉瓶，摆弄起来。

　　“是吗，可我像是睡了好几个时辰，做了好长的梦。”

　　灵瑶凑过来笑嘻嘻地说：“那都做了些什么有意思的梦啊？说给我听听呗！”

　　“我记不大清了，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反而还有些……悲伤。”灵曦回味起那种冰寒与绝望交织的感觉……

　　“那便不去想它，走走，池云仙君在等我们了。”灵瑶催促着，将他从怔忡中拉回。“快起来，说好今日要下山去集市玩的，城里的丰收庆典要开始啦！”

　　灵曦甩开那莫名的不安，起身更衣。
　　他换上惯常的月白云纹广袖长袍，以青玉簪绾发。镜中人眉目清朗，气质舒润，与梦中那个在冰天雪地里的“林曦”面无二致。

　　灵曦与灵瑶，是这雪山天池中孕育而生的莲花。
　　灵曦天生慧根，经过五百年的修炼，如今，他的修为已至半仙境界。
　　灵瑶天赋不低，不过她志不在成仙，平日多是玩乐为主，修为比哥哥差了一大截。灵瑶不在乎这些，不管成不成仙，能跟哥哥一块儿生活，逍遥自在就足够了。

　　兄妹二人在天池畔的居所叫做‘漱玉轩’，这里是一处静谧雅致的小庭院。有灵曦法力维系，隔绝了雪山高寒，院内终年气候如春，滋养得庭院里草木繁盛，奇花争艳，与廊下池中莲花相映成趣。

　　灵曦梳洗完毕，随灵瑶一同走出卧房，沿着蜿蜒的水上回廊行去。

　　回廊尽头，临水的听风亭中，一人负手而立，正望着池中游鱼。他身着墨青道袍，手执一把竹扇，身形挺拔，墨发以简单的木簪束起，侧脸线条清峻，周身气息圆融自然。正是灵犀的好友，游历至此的散仙——池云。

　　听到脚步声，池云转身，眉眼间蕴着温和的笑意：“醒了？可让我们好等。”

　　“抱歉，池云兄，一时贪睡。”灵曦拱手笑道，那点残存的梦魇在友人面前和煦的笑容与眼前生机勃勃的景致中消散无踪。

　　“无妨无妨，莫不是我送你的竹床太过舒坦，让灵曦你睡不思醒啊，哈哈。”池云打量了他一下，笑意微深，“看来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灵曦微怔，摇了摇头：“许是近来修炼到了关口，心绪有些浮动。”

　　“说起修炼，这次瓶颈一旦突破，是要升仙了吧？”池云展扇轻摇，负手而立。

　　“嗯，”灵曦颔首，“不过突破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容易，或许是我领悟不够吧。”

　　池云收起竹扇，缓缓道：“自古飞升，无非三途。一者功德通天，受万民愿力奉托；二者断情绝义看淡生死，超脱尘世因果；三者天赋异禀，毅力超凡苦心修炼，登峰造极。”他看向灵曦，语气温和却直指关窍，“灵曦你久居此地，虽常济山下百姓，所得不过点滴感念，未成‘功德’。性情温厚，牵挂甚多，难言‘忘情’。至于登峰造极……”他微微摇头，“这里灵气虽充盈，但只在这里修炼，就算一千年一万年，也难成正果。”
　　灵曦兄，你觉得，你是为何而成仙？”

　　这一问把灵曦问住了，他沉思许久，说道：“最初开智时，修炼只是顺势而为。化形后，我下山游历初到雪国，只觉人类如此脆弱焉能在这苦寒之地生存？但人类顽强，一代代繁衍生息从未败给风雪。所以我想，若是能庇佑这一方天地，不让他们从这片土地逝去，便是我现在的夙愿吧。”

　　“看来灵曦是偏向第一种道途，”池云转而道：“不过，即使你有如此悲天悯人之心，也难得通天的功德。”

　　灵瑶不服：“哥哥帮了那么多人，怎么不算功德？”

　　池云莞尔：“苍生之愿，如山如海。雪国一隅之善，如池中涟漪，可观，却难载舟楫渡天河。”他见灵瑶还要争辩，扇子轻点她额头，“你呀，不如催你哥哥快些出门，山下红尘万丈，或许机缘就在其中。”

　　“对呀，”灵瑶忽然想起来急事，“不说啦不说啦，咱们快点下山去吧，不然要错过庆典了！”灵瑶一把抓起灵曦池云的袖子，急忙要拉他们出门。

　　三人遂离了这方四季如春的仙家小筑，驾起云头，掠过下方银白的山林与覆盖薄霜的原野，向着北边那座热闹起来的城镇飞去。

　　今日的雪国集市，与平日截然不同。虽已白雪铺地，寒气逼人，但街道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与为过冬准备的忙碌。这是雪国一年中最重要的时刻，家家户户都出门买卖粮食，为度过接下来长达四五月的寒冬做准备。
　　集市摊位上堆满了金黄的谷物、晒干的肉脯、硕大的块茎、腌好的菜蔬，还有厚实的皮毛、耐烧的木炭。空气里弥漫着食物、香料和人间烟火特有的温暖气息。

　　灵曦三人一走进街道中，路边的摆摊的农夫就热情地招呼：“灵曦公子！灵曦公子您来啦！”

　　灵曦他们闻声止步，农夫就拎着一个小布袋的土豆过来，非要塞给他们。“公子，拿着！今年收成好，多亏了您开春时帮我们引水灌田！这点心意，一定收下！”

　　“是啊是啊，公子帮我老伴治好了烂手的疮伤，她今年又能多酿许多果酒，您拿一罐尝尝吧！”旁边卖酒的老汉也笑呵呵地递上一个小陶罐。

　　越来越多受过灵曦恩惠的百姓都凑过来，纷纷拿出自己的一份心意。

　　灵曦连忙笑着推辞。他修炼多年，早已辟谷，寻常食物于他并无必要，但这份淳朴的热情却让人心暖。最后，实在推辞不过，只好让灵瑶代收了一些，也送了一罐酒给素爱喝酒的池云。

　　三人随着人流缓缓前行，感受着这份世俗的欢腾。

　　走到集市中央，有一座搭建起来的高台，高台上的杂耍表演令台下百姓纷纷叫好，鼓掌声此起彼伏。

　　这是城内最有钱的酒楼例年都会举办的活动，老板请来城中出色的乐师伶人、歌姬舞伎，为城中百姓表演节目，欢庆一年丰收。

　　灵瑶最喜欢看这个，每年都没缺席过。不过今年他们来晚了，没能抢到好位置，高台前已经被围的水泄不通，三人站在最外围，根本看不清台上人。

　　“都怪你们两个，磨蹭半天不出门！”灵瑶努着嘴，满是不甘，“现在好了，只听得见声音看不到人，就跟闻得到香味却吃不到嘴里的烤鸡一样，让人心痒痒的。”

　　“诶，方才因为你哥哥我们被百姓围住，也拖了不少时间呢。”池云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看向灵曦，“我觉得得让灵曦来想办法。”

　　灵曦看了眼高台旁的酒楼，说：“不然我们上楼顶去看？”

　　“不要不要，这楼好几层高，顶楼根本看不清下面。”灵瑶坚决反对。

　　池云指了指酒楼的看台说：“不如去那儿看看？”

　　“看台都坐满了人，哪里还有位置？”灵瑶不抱希望道。

　　池云摇了摇扇子，一脸轻松，“凭你哥的面子，总能讨得来一个位置。”

　　“池云兄，这不大好吧……”灵曦面露难色，他不大习惯做这种事。

　　下一秒，灵瑶就摇着灵曦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哥……”

　　于是，灵曦在两人半推半就下，往醉仙楼走去。

　　事情比众人预想的还顺利，醉仙楼掌柜一见到灵曦，好不热情，夸他仙风道骨乐善好施，还承诺今后无论何时来醉仙楼都有上座款待。没过多久，三人就被带到一处极佳的隔间看台位置，还有好菜好酒伺候。

　　灵瑶一边看着外面的表演，一边大口吃肉，感叹道：“面子真是个好东西！”

　　一旁的池云哈哈笑了起来，“这叫大树底下好乘凉。”

　　“池云兄莫取笑了。”

　　热闹的酒楼中，充斥着嘈杂的人声与杯碗碰撞的声音，灵瑶注意力全放在外面的看台，灵曦与池云喝酒谈笑。

　　忽然，后面的隔间传来器皿破碎的脆响与粗暴的叱骂。
　　“小兔崽子！敢偷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呸！晦气的外族崽子！哪里来的？快给老爷我滚出去！”

　　不少人探出头来观望，只见一个衣着华贵的老爷，正揪着一个瘦弱少年的衣领。少年衣衫褴褛，满面污垢，嘴角破裂渗血，却死死攥着拳头，指缝间露出荷包一角。两个粗壮家仆的拳脚正雨点般落下，少年蜷缩如虾，只从喉间发出压抑的闷哼，

　　“臭小子，老爷的钱也敢偷，快交出来！”

　　这时，一个家仆正要用脚踹上那少年的肚子。

　　“住手。”灵曦不忍，上前阻止。

　　富老爷一顿，看到是灵曦，怒气稍敛，但仍是愤愤：“原来是灵曦公子，纵使您好心，但这小贼偷我荷包，您总不能容忍这盗贼之举吧。”

　　灵瑶看了眼地上被揍得惨不忍睹的少年，说道：“他都快被你们打死了！”

　　富老爷不留情面地哼了一声，“他不肯还我钱，得让他知道教训！”

　　灵曦拿出自己随身带的一枚白玉，放到富老爷的桌上，说：“这块玉产自雪山腹地，是我多年收藏，能否用这个换你的荷包？”

　　富老爷看了眼那块玉，一眼就知道是极品，但并未收下，客气道：“看在灵曦公子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他了，我们走。”

　　“多谢。”灵曦向他拱手致谢。

　　灵瑶上去收回白玉，灵曦去扶起那少年，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单薄衣裳。

　　少年被打得直不起腰，灵曦探出他身上几处骨折，施法为他疗伤。仿佛有一阵暖意从肩膀处流至脚底，一瞬间，少年便伤痛全无。

　　“今后不可随意盗窃了，若有难处，你可去城西老伯那里，我让他给你留份差事。”灵曦温声道。

　　那少年有着与雪国人棕色眼瞳截然不同的墨黑瞳孔，此刻他的眼眶沾满泪水，少年轻轻拽着灵曦的雪白衣角，极小声地、带着浓重异国口音抽泣道：“神仙哥哥，救救爷爷吧，爷爷病了，我没钱买药……”

　　灵曦安抚地摸了摸少年的头，说：“带我们去你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