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序兰亭》张棠莹

16、十六 辞别江口

　　秦再序放在相机上的手抖动，路灯突然闪动，震烁几下之后就熄灭了。
　　司机师傅看了眼坏了的路灯，颇有些遗憾地说：“这路灯都亮了八九年了，怎么这雨下着下着就给灯烧了呢？”
　　刚才闪烁的光影也在秦再序脸上明明灭灭，但是最终归于暗色。秦再序不禁想起曾经的故事，她似乎真的不会是一个合格的恋人。往昔年少，也有人曾追她如八百里云，热烈的情感几欲穿透秦再序的铜墙铁壁，最终却也像这盏灯一样，熄灭在头顶。
　　简单而孤独的性格致使她很难迅速去开展一段感情，她甚至想象这段感情会阻碍她自己原本的生活，她担心这样的事情。因此后来的秦再序习惯性地将自己身边所有的情感都当成友情，这会使她在相处上更放松，更简单。今天，秦再序再一次听到这样熟悉的语言，这是追求的信号没错。她知道自己对于情感的感知迟钝，也清楚地明白宿兰亭最后也会像之前的所有人一样，在到不了终点的路上放弃这个终点。
　　“我不爱聊天，但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我是可以及时回复你的。”秦再序直白回绝了宿兰亭的心思。
　　宿兰亭手心一握——尽在我掌握之中！
　　“工作室建议我趁着这次在元拢工作，做一次宣传。这两天找了很多的摄影师，他们都不满意，我想着我这不是认识一个现成的摄影师，这不是正好就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宿兰亭说到后面语速越来越快，紧张得他以为自己刚刚讲着就要把心脏从口中吐出来。
　　是这样，看来是她多想了。
　　秦再序点点头，“那你什么时候需要呢？我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能完成这份工作。”
　　“等你结束，我们随时可以开始。”
　　“给你一个我的电话吧，你到时候可以联系我。”
　　宿兰亭顺利完成自己的第一步计划。
　　与秦再序道别后，宿兰亭就给年见君发了消息，军师对他的助益可不止这一点点啊！
　　——军师大恩，不知道年小姐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年见君自然也不客气，助理和一个制片方的合作存在不小的意见分歧，年见君把合作方的信息转手就发给了宿兰亭。在此之前，年见君已经替秦再序做完了宿兰亭的背调，也是个勤奋努力的上进小公子了。
　　消息在下一秒送至，秦再序点开消息。
　　——约你出去，却放了你鸽子，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送你一份礼物，就当是赔罪礼了。
　　秦再序刚想说不必了，昨天的梭子蟹很好吃，前台就打来了电话。
　　“秦小姐，您现在方便吗？这里有一份宿兰亭先生刚刚送来的东西，是不是现在给您拿上去？”
　　“好的。”
　　宿兰亭像是算好了时间，秦再序从前台手里接过一个小盒子。秦再序拉开盒子，里面放着一面飘着花的翡玉，玉面上刻着今晚见到的“玉鉴琼田”。秦再序拿起来细细看着，她找到了苏韵口中所说的那两弯月亮田。
　　确实很像月亮……
　　匣子中有一方宝色帕子，秦再序将帕子拿出来，又把飘花翡玉轻轻放在上面，拿起了匣子里的剩下的一张纸笺。
　　——少年时，随我母亲曾在李庄古镇住过数月，螺旋殿内全木筑殿、张家祠内楠木刻窗鹤，都是值得复而又赏的景致。很抱歉今天因为临时工作，未能一起同游此地。这是我十九岁时，跟着刻玉之师白梁先生学着刻下的，想来你大概没有见到月亮田上那两牙月亮，就选了这块送给你，希望你能原谅我今天的失约。
　　当年宿兰亭刻了一套，共十二件飘花翡玉，这一块是宿兰亭送给秦再序的第一块，余下的十一块此刻就在宿兰亭眼前。十二块翡玉分别对应一年十二时令，这块翡玉背后是白梁先生用金银错工艺镶出的“孟冬”二字。
　　秦再序抚摸着上面的“孟冬”二字，猜到这大概是一整套的玉件。
　　——谢谢你送的礼物，来日需要我帮你拍摄时，费用可以全免。
　　宿兰亭看着秦再序发过来的消息，笑着躺进了沙发里。
　　这十二件飘花翡玉，在他十九岁时刻下，后来一直放在江口的白梁先生家中。白梁先生昨日听说宿兰亭来了江口，因为还有事在身不方便与宿兰亭见面，于是让人特地送了梭子蟹给宿兰亭。彼时宿兰亭正坐在白梁家中，看老师没有时间，于是收下梭子蟹便走了。他找白梁，一来是和老师叙旧，二来是取走这套飘花翡玉。因为他，有想送的人。
　　至于为什么送这一套玉件，其因依然在秦再序身上。
　　吸引式追求法则，宿兰亭对这七个字有着表面的理解。自他决心要追求秦再序开始，年见君的助推让他明白秦再序是一个非常有个人主见的人，同时又具备极高的素质涵养，宿兰亭心里明白最终达成目的，不应该将重心放在“死缠烂打”上，而应该是具备“个人魅力”的“死缠烂打”。一方面，不能让秦再序厌烦，另一方面，吸引她关注自己。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事。宿兰亭想着这足够作为秦再序的生日礼物。十一月七日，这是秦再序二十四岁的生日。听年见君说秦再序常常因为工作，忽略自己的生日。宿兰亭工作在身是其次，只是秦再序如今在江口市也是忙于工作，为她过生日可能会惹得她产生反感，宿兰亭这才将这礼物只作是赔罪的理由送出。只是这十二件飘花翡玉的价值很难预估，纵使单拎一件出来的价值也是不菲的，宿兰亭担心一次性送出去整套会被秦再序退回来，这才选择一件一件地送。
　　宿兰亭躺在床上，思考着剩下的十一件飘花翡玉被一一送出时的场景。
　　周一如约而至，宿兰亭睡至正午才起来，昨晚送秦再序时听说她还要在这里待上一个多月，下午他就要暂别江口市，先回元拢将自己的工作做完。
　　高铁在轨道上飞驰，分隔开两个人的距离。
　　纪录片的拍摄时间是宽容的，因为这部纪录片的意义在于做新时代的普法宣教，让更多的人认识法，敬畏法，遵守法。
　　秦再序的工作倒没有特别忙碌了。
　　苏韵依然常常给她送一些好吃的，有时候还会给她带饭来，一来二去的，秦再序也就和苏韵相熟起来了。
　　国际航班落地栾京，年建军和涂芳音在机场外面等着已经有段时间没见的女儿。年见君从特殊通道走出来，很快就上了车，涂芳音心疼女儿在俄罗斯工作辛苦，高纬度地区的严寒也不知道有没有冻坏了女儿。
　　年见君吃着年建军刚做好的油条，凌晨航班抵达，年见君是为了赶上去江口市找秦再序一趟。
　　“要不明天再去，你这刚下飞机，又要再飞去江口，身体哪里受得住啊？”涂芳音坐在女儿身边，正把年见君的头发扎起，防止头发随着早餐被年见君吃进嘴里。
　　很快，年建军和涂芳音就又要送走年见君。
　　秦再序租了一辆小车，提前等在到达层，好在年见君只是个小有名气的演员，秦再序没有见到想象中的人山人海的粉丝群体，只有推着一个黑色小行李箱的年见君，一身皮衣酷飒，戴着墨镜向秦再序走来。
　　“出了国回来，就是不一样啊。”秦再序启动车子，留下机场门口几双被惊艳的眼睛。
　　“那是，姐现在好歹也是个明星了。”年见君拿下眼睛，看了一遍秦再序租的这辆车，“没装什么针孔摄像头吧，你可得小心点我的个人隐私啊。”
　　“遵命，大明星您坐好嘞，小的这就带您回去。”
　　“小明星小明星啦。”
　　一路上说笑着，也就到了酒店。
　　秦再序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房间内除了没有铺的床，其他地方都是整齐干净的。
　　“好家伙，我看你以后要是没得拍了，干保洁也是一把好手。”年见君从厕所巡视出来。
　　秦再序正在开空调，江口的秋越来越冷，年见君刚刚飞了这么久，赶紧让她歇着是正经事。
　　“别视察了，我住一个多月了，有那摄像头我早给您这位大明星铲除了。赶紧过来躺着，睡醒了我们再去吃东西。”
　　年见君精神状态亢奋，躺在床上也久久没有入睡。
　　“听说那个小恩人之前还来江口找过你，你们见面了没有啊？”年见君没忍住，在晚饭前问了出来。
　　“什么来找我的，人家有工作的，碰巧遇到了。”
　　小嘴一撇，眉毛一抬，再阴阳怪气点:“碰巧遇到了……好一个碰巧啊。”
　　秦再序打开年见君行李收拾东西，拿出一件衣服就砸到年见君脸上。
　　“别砸脸啊，还有一个小商务要接呢。”年见君扯下衣服扔回去，“碰巧就碰巧嘛，那谁知道江口这么大，他在元拢还能跟你碰上了。”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在元拢？”
　　“不是你说的吗？你们之前在元拢也见过。”年见君嘴太快，差点把自己是宿兰亭军师的事情抖搂出来了。
　　“哎，不过说真的。我这次在俄罗斯还真碰到过几个金发碧眼的大帅哥，那腹肌长得，那小脸俊的，哎呦那真的是国内少见了。你考虑不考虑，我给你找人推推联系方式，你也尝尝国外的帅哥是什么味道。”
　　“别贫了，你睡不睡了？不睡我现在带你去吃饭。”秦再序干净利落地收拾完行李箱，归整好以后站在床边看着喋喋不休的年见君。
　　“得！得！我睡，我睡就我睡。”年见君打开被子躺进去，把自己包成汉堡包。
　　这次来江口，见这一年到头都不一定能见到十面的工作狂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件事是宿兰亭问她，秦再序身边有没有和他有着一样心思的人。
　　有没有的吧，年见君也不知道。
　　趁着和下一份工作还有四天左右的空闲，她特地飞来了江口，帮宿兰亭探一探敌情。
　　江口不似俄罗斯那般已经雪落莫斯科，但这里的气候湿冷袭人，年见君打算穿着短皮裤就一件皮衣外套，被秦再序拉回去换了一件牛仔裤。
　　“你就跟我妈一样，被科普迷惑了双眼。”年见君坐在车上，吐槽着注重养生的秦再序，“一会儿拍谁啊？”
　　“今天拍新的一套宣传图，江口市公安局的几位警察。”秦再序看今天上午年见君奔波来的时候坐在车上不太舒服，下午就租了一辆保姆车，自己当起了司机，“怎么样？我给你这个小明星出街的配置，够面吧？”
　　“够面，快赶上一线大明星的座驾了！”年见君调了座椅靠背，“晚上我叫个人过来开车，你这又要上班又要当司机的，八面玲珑也不是这么个用法吧。”
　　“也是识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