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序兰亭》张棠莹

14、十四 天府江口

　　故事辗转过了九月，长假之后的时间，宿兰亭回了元拢继续完成高嘉酒店的设计方案。这段时间，宿兰亭偶尔会把自己在元拢的一些新奇的事情拍了照片发过去给秦再序，秦再序当作是工作，总是会及时回复，对话一般没有两三句也就结束了。秦再序在北京的工作需要去天府出差一个月。
　　青山细雨下，秦再序坐在山脚下同随行的三十来人一起尝了天府江口的特色美食——燃面。爽辣麻口，特别符合秦再序的口味。一场细雨从青山蔓延来，又消解了秦再序口里这碗面的刮辣口感。
　　“吃好了吗，我们一会儿先回酒店开会。”副导演在跟进今天的行程。
　　这一次，秦再序来到了蜀地天府省江口市拍摄一组关于中国人民警察的纪录片。
　　年月太平，但是交通事故一直是无法忽视的夺人性命的多发事件。每一个惨烈的交通事故背后，都有被刺破的人心，心口久久不愈，经年累月地渗着血。
　　秦再序负责摄制组中关于交警备采部分的录制，空镜镜头以及宣传照片拍摄工作。
　　手机突然震动，年见君已经到了俄罗斯。她近来事业红火，奔走在各个商务拍摄的地点，如今也是小有名气的小明星了。
　　“怎么样？有没有尝尝我给你推荐的燃面？”
　　“吃啦，很好吃。”
　　“一会儿把住的地方发过来昂。”
　　“你人在俄罗斯，还操心我一个在国内的呢。”
　　也没多说什么，秦再序马上就要开会了，会上讲的是这一次拍摄的任务分配。
　　消息界面，除了置顶的年见君和家庭群，就只有一堆的工作消息，宿兰亭的信息很早就被淹没在了工作之中。
　　会后，秦再序就和几个一同拍摄的小伙伴一起去采景了。
　　今天中午的细雨似乎带来了一场初秋的寒，十月中旬的江口市现在竟然有点发冷。秦再序身上就穿了一件黑色的长袖，担心新来组内的小姑娘会冷，于是让出了自己围在腰间的卫衣外套。刚刚安排完各自的任务，秦再序还是照旧自己一个人负责任务。
　　“不冷吗？”
　　好像总是如此，两个人的见面总是会让另一方意想不到。
　　宿兰亭走过来，坐在秦再序身边，看着她在飞手里的无人机。
　　“你怎么会在这里？”秦再序在一处民宅附近，这里有些偏僻，宿兰亭的出现像极了不可能事件。
　　借口总是会提前找好的，宿兰亭把自己手上提着的东西放到秦再序的旁边，拿出了一件外套递给了秦再序，向她解释：“年见君说怕你工作起来不吃饭，让我给你送点东西。”
　　“见君？”秦再序对这句户产生了很强烈的质疑，“她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我今天朋友圈更新了我的定位，她应该是看到了。”
　　秦再序以为宿兰亭又是因为工作和她碰巧遇上，“你在江口有新的工作吗?”
　　“没有，只是来江口玩玩，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
　　宿兰亭说这句话的时候，其实是心虚的。
　　元拢的项目方案还没落定，年见君出发俄罗斯之前给他发了个消息——听说她要去江口。于是他就又开始了远程工作，扛起电脑，就离覃戒而去。
　　落地江口时，天色阴朦朦的，带着点小雨的微风落在宿兰亭的发间。
　　只知道秦再序在江口，却并不知道这徜徜江口市，他要怎么才能遇见她。
　　手上提着的东西是下了飞机之后买的面包，外套也是他出门时随手拿的一件衣服。当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看到秦再序背影的那一刻，这一切都在那一瞬间有了特别的价值。
　　天意，眷顾着他的奔赴。
　　无人机还在空中悬停，按照脚本内容，秦再序已经完成了自己今天的拍摄任务。
　　外套被秦再序拿在手上，面包依然提在宿兰亭的手中，秦再序拿了一块布朗尼。惊喜的是，这块布朗尼的甜度竟然很适合她的口味。
　　纪录片的拍摄时间在两个月左右。
　　宿兰亭只能够在江口市住五天，周一他必须要回元拢继续他的工作。今天是来江口市的第四天了，他只见了一面秦再序，因为秦再序除了工作消息，不回复除了年见君以外的任何私人消息。
　　烦人透劲的工作，宿兰亭发出了他从业以来第一声抱怨。
　　另一边的秦再序结束了今天的拍摄，正在做影片的存档工作，纪录片的其中一个主人公突然走过来。
　　“摄影师小姐，我能看看拍摄的镜头吗？”
　　声音很甜美，从秦再序的耳边轻柔传来。秦再序的目光顺着声音蜿蜒而回的方向看去，是一个穿着一身淡紫色宽袖长裙的女人。
　　女人音线甜美，讲话带着天然的“嘀嗒”感，无形中就能拉进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我是刘轩通警官的太太，我叫苏韵，我想看看我先生在镜头里面是什么样的。”苏韵说完，唇线勾勒出黄桷兰微绽时的温柔样。
　　秦再序点点头，同样笑着回应:“当然可以。”
　　拍摄结束已经天色降墨，刘轩通在远处和负责人沟通完其余的拍摄内容之后，拿了件自己的卫衣外套，盖在了正详详读帧的苏韵身上。
　　“这个角度特别好看。”苏韵第三次夸赞秦再序选择的拍摄角度。
　　肩膀传来压覆感，刘轩通一米八的个子将一米五六的苏韵拢进衣服和怀抱中。
　　“你老公长得不赖吧。”刘轩通调侃着沉迷在自己美色中的妻子。
　　苏韵依然在自己的唇线上作了一朵黄桷兰微绽时的温柔画。
　　秦再序耐心地播放着记录内容，也偶尔听到几句夫妻间相爱可亲的对话。摄制组大概收拾了东西，见秦再序还在播放，便帮她把盒饭放在了旁边。
　　“摄影师小姐，你还没吃晚饭吗？”苏韵看见端来的盒饭，才知道秦再序还没吃饭。
　　“没事，我不饿。”秦再序打算让夫妻两看完拍摄内容，但苏韵担心她没吃饭。
　　“就看到这吧，摄影师小姐拍得真好，把他拍得特别帅！”苏韵特别感谢这次纪录片的拍摄，自然也特别感谢这位没吃晚饭，陪她看片的摄影师小姐，“我带了我自己做的饭菜来，要不你尝尝看？虽然比不上外面的味道，但偶尔换换口味，也是不错的选择。”
　　保温饭盒里的饭菜是苏韵担心刘轩通拍摄太晚特地送来的，眼下看来送给摄影师小姐，比给自己的丈夫吃，更能体现她做这份饭的价值。
　　刘轩通没有说话，站在一边看着自己的妻子报答摄影师小姐的功劳。
　　“不用了，我随便吃几口就好了。”秦再序下意识拒绝这份善意。
　　“摄影师小姐，你尝尝看吧，我们江口的腊肉啊跟别的地方不一样，炒的方法也不一样，也许你会喜欢的。”苏韵接过刘轩通拿过来的保温饭盒，一边打开一边介绍着自己做的饭菜，“这是板栗烧猪蹄，板栗香甜，猪蹄软糯；还有这个，这是炒儿菜，放了点我妈自己做的辣椒酱，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秦再序看着苏韵像个小厨娘一样地把菜都摆在桌子上，开心地感谢着她:“谢谢你，那我尝尝看。我叫秦再序，你以后可以叫我名字，再序。”
　　“好呀，再序小姐，你快尝尝。”
　　苏韵期待着秦再序的反馈。
　　“好吃！特别好吃！”秦再序送入口的腊肉，搭配着两片脆脆的荷兰豆，豆清香与腊肉的熏香在口中蹦开，特别符合她的口味。
　　苏韵听得很开心，手里不停地帮秦再序添菜。
　　“好吃就好，你多吃些，工作辛苦了。”
　　刘轩通陪着妻子，等着秦再序迅速吃完了饭。
　　细心的苏韵发现秦再序似乎特别喜欢那道荷兰豆炒腊肉，她打算拍摄结束后，给秦再序送一些。
　　苏韵和刘轩通离开后，安排给拍摄的房间里只剩下秦再序一个人。她安安静静地收拾完设备，又检查完电池的充电情况，才关了灯离开。
　　又是刚下过雨的路面，秦再序来这里四天，与江口的细雨相伴了四天。
　　回到酒店，灯光在房卡插上的瞬间亮起，屋里整洁干净，桌上还有年见君送来的一些零食。
　　秦再序脱了外衣，准备拿件睡裙进去洗澡，看见了睡裙旁边挂着的外套。
　　外套样式简单，质感倒是特别好。
　　什么时候把外套还给他呢？
　　秦再序拿起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宿”字，就弹出了好友列表里唯一一位姓宿的人。她这才发现，宿兰亭的三条未读消息。
　　——拍到了一张照片。
　　——［图片］
　　——江口雨挺多的。
　　点开图片，是一张通过玻璃反射夜灯下的路面的照片。
　　秦再序退出图片，给他发了个消息。
　　——你还在宜宾吗？
　　秒回的消息提示，阻止了正打算放下手机去洗澡的秦再序。
　　——在。
　　——忘记把你的外套还给你了，我叫个速达给你送过去吧。
　　这下没有秒回了。
　　秦再序放下手机，进去洗澡。
　　洗完澡出来之后，前台的电话正好打上来，说是有一件外卖，问是不是现在给她送上来，秦再序确认。
　　工作消息接踵而至，秦再序已经将刚才问宿兰亭的事情忘记在脑后了。伴着窗外的细雨，秦再序放好电脑坐下来，开始未完的工作内容。门铃声响起，秦再序给前台开门，看见了前台手里精致的食盒。
　　“您好，这是刚才有位外送员送来的，说是宿先生送的。”
　　秦再序接过食盒，向前台道谢之后就关上了门。
　　食盒的外包装上木刻图样丰富，万字从四段纵横延展，衔接成“万字锦”的寓意。秦再序没有打开食盒，想起了刚才还没有处理完的私事，于是将手机拿起来。宿兰亭一行显示两条未读消息。
　　——衣服就放在你那里吧，不要紧。
　　——有人送了我两盒梭子蟹，听说现在正是鲜美的时节，叫了速达给你送了一盒过去，你也尝尝看是不是真的有这么好吃。
　　秦再序回了一个简单的emoji表情和一个谢谢，准备打开食盒尝尝看。奇怪的是，她努力了好几分钟还没有打开，正打算用手机搜搜看这食盒是个什么精巧物件，就看到宿兰亭紧接着发过来的一段话。
　　——食盒看着像是榫卯特制的，打开不太容易，食盒侧边有一处小机关，把它摁下再顺着没有阻力的方向旋转，听到咔哒的声音，就可以打开食盒了。
　　秦再序按照宿兰亭说的方法照做，果然听到了咔哒的声音。食盖被拿起，还有一层保温的隔层，秦再序将隔层打开，就看到里面装着八只梭子蟹。食盒最底下有一个简单的抽拉抽屉，里面放置着拆蟹的工具，还有净手纸。
　　今天是个好日子！
　　秦再序心里想着，用手巾洗了洗手，就挑了一只看上去最为肥美的梭子蟹，直接用手拆开吃。
　　蟹肉鲜美，蟹膏肥，秦再序放下工作，现下只有笑擎双螯紫蟹肥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