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不容诛[刑侦]》夕昔夕汐

7、第 7 章

　　祁城市中心医院，急救室外。

　　浓重的消毒水味也掩盖不住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走廊里的气氛凝重得像是灌满了铅。

　　冯亦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壁，身上溅落的暗红血迹早已干涸，凝结成一片片刺眼的褐色污迹。他双手死死攥紧，三个小时了，眼神仍旧死死锁在手术中那几个猩红刺目的字上。

　　赵河川和几名队员沉默地守在一旁，空气里只剩下压抑得令人窒息的呼吸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死寂，是徐尘和安赫赶了过来。

　　安赫冲到冯亦面前，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惊慌：“冯队！蒋队怎么样了？！”

　　冯亦闭了闭刺痛干涩的眼睛，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还在手术……防弹衣挡掉了一部分爆炸冲击，但后背脊柱那片……深度烧伤……”

　　炸弹引爆点离他们太近了，如果不是蒋晖在千钧一发之际将他死死护在身下，用尽全力滚离爆炸核心，恐怕他们早就葬身在那片废墟之中了。

　　徐尘眉宇间笼罩着前所未有的阴霾，他扫了一眼那盏红灯，目光最终落在冯亦身上，沾染血迹的狼狈还有强撑着的精神状态都让徐尘心头一紧。

　　他低声对安赫道：“你陪冯队去休息一会儿，我和赵河川守着。”

　　前几天听说冯队又有了孩子，他们都很开心，现在突然遭遇这种意外变故，徐尘很担心冯亦的身体能不能撑得下去。

　　安赫立刻会意，上前扶住冯亦的手臂：“冯队，我知道你担心蒋队，但手术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你先去歇口气，缓缓精神，待会儿再回来，行吗？”

　　“不用了，”冯亦定定心神，努力摒弃小腹传来的不适，拍了一下安赫的手臂做安抚，“没事，我等他出来。”

　　冯亦下意识地又想去搓手上的血渍，那粘稠滚烫的感觉仿佛烙印在皮肤深处，怎么擦都擦不掉。

　　徐尘深知冯亦的固执，没再多劝，只是示意安赫留下，自己则带着赵河川走向安静的楼梯间。

　　刚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压抑，徐尘隐含怒意的声音劈头盖下：“现场到底怎么回事？炸弹哪儿来的？”

　　提及那场猝不及防的意外，赵河川懊恼地抓了把头发，咬牙切齿：“我们到工厂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就跑了，蒋队发现了一个勉强能开机的电脑，打开以后里面是一段恐吓视频，上面有个数字07，还说什么给他赎罪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紧接着电脑里隐藏的炸弹就被远程引爆……”

　　07？

　　赎罪？

　　徐尘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李贺猛身上那精准致命的七刀贯穿伤，是同样的数字。

　　所以，这个07也许并不是巧合。

　　“还有其他人受伤吗？”

　　徐尘继续追问，声音更沉了几分。

　　“三个队员轻伤，包扎过了。只有蒋队……”赵河川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离爆炸中心最近，而且…而且为了保护冯队，他…他根本没给自己留任何防护空间……”

　　徐尘的眉心拧成了死结，这起凶杀案的水深，已经远超预期。

　　对手计划周密，反侦察能力极强，能制造威力如此巨大的炸弹，目标却仅仅是一个嗜赌的亡命徒？这绝不可能，背后肯定有更大的图谋。

　　甚至……可能只是连环案的开端。

　　想到这里，一股寒意瞬间从徐尘脊背窜起，窗外投射进来的暖阳也驱不散这刺骨的冰冷。

　　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走出来的医生神情疲惫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万幸，命保住了。后背大面积深度烧伤，还有几块嵌入很深的金属碎片伤到了深层肌肉组织。但不幸中的万幸，脊柱和主要脏器没伤到。失血过多，休克时间较长，现在还没脱离危险期，要进ICU严密监护。”

　　命保住了四个字像一道强光刺入冯亦紧绷的神经，他身体猛地一晃，被安赫眼疾手快地牢牢扶住：“冯队！”

　　徐尘保持冷静问道：“我们能看看他吗？”

　　“暂时不行。麻药没过，需要绝对无菌环境。等转到ICU，情况稳定些会通知探视时间。”

　　医生交代完便离开了，很快蒋晖被推了出来。

　　他俯卧在移动病床上，整个后背覆盖着厚厚的无菌纱布和敷料，隐约可见渗出的药液和暗红血迹。氧气面罩遮住了他大半张惨白如纸的脸，毫无生气，只有旁边监护仪上起伏的心电图和规律的滴答声证明他还顽强地活着。

　　看着那个顶天立地，仿佛永远不会倒下的男人此刻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所有人的眼眶瞬间红了。

　　冯亦用力咬住下唇，生生将眼底翻涌的酸涩逼了回去，只留下刺目的红痕。

　　徐尘的目光紧紧追随着移动病床，直到它消失在ICU厚重的自动门后。

　　走廊再次陷入沉寂，但绝望的等待已经被带着一丝微光的希望所取代。

　　冯亦收回目光转向徐尘，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清晰与条理，说出下一步的部署：“徐尘，蒋晖这里需要人，我留下陪他渡过危险期。赵伦宁那条线暂时断了不要紧，聚星科技和游轮是明面上的突破口。”

　　他顿了顿，继续说着：“还有在现场发现的禄玺烟头和那张背影截图，已经让羽宽交给了证物科。你和安赫回队里盯紧这两条线，有消息第一时间报给我。”

　　徐尘立刻应道：“明白，冯队。但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不行，让安赫留下帮忙吧，线索我去追。”

　　冯亦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回那扇紧闭的ICU大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不，我们很可能远远低估了案子背后的分量。现在找到关键线索，锁定真凶是重中之重，不能在别处浪费任何一点人力。”

　　祁城市刑侦支队，物证科。

　　负责影像对比的李绍华指着屏幕：“看，这次提取到的背影，与案发现场前夜监控拍到的模糊背影，相似度极高，无论是背部轮廓、姿态还是行走时的重心分布，基本可以判定为同一人。”

　　他切换画面，点开一个档案库，鼠标精准地落在倒数第一排最右侧的头像上。

　　“还有，现场那个禄玺烟头，我们提取到了半个指纹。经过反复比对，数据库锁定，确定就是这个人。”

　　当那张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时，安赫瞬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指着屏幕：“什……什么？！怎么会是他？！”

　　徐尘对这个结果也深感意外，但数据不会说谎。

　　祁城市中心医院，VIP单人病房。

　　夕阳的余晖透过百叶窗，在洁白的墙壁上切割出温暖的光带，却丝毫驱散不了房间里弥漫的死寂。

　　蒋晖的情况暂时稳定，终于有了短暂的探视时间。

　　冯亦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走到病房门口，手刚搭上门把，门却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穿行政夹克，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面容冷峻威严。

　　当他的目光触及门外的冯亦时，那张刻板的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厌恶。

　　冯亦显然没料到他会来，惊愕过后迅速低下头后退半步：“蒋厅。”

　　蒋天勋侧身，目光冷冽地扫了一眼病房内，反手轻轻带上房门，自始至终，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冯亦。

　　他径直走向走廊尽头的休息室，冰冷的命令砸在空气里：“过来。”

　　休息室内，蒋天勋背对着他站在窗边，高大的身影在夕阳下拉开充满压迫感的影子。

　　他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低沉的声音里淬着冰渣，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冯亦心上：“蒋晖的伤，是为了护着你吧？”

　　冯亦心口猛地一缩，酸楚与愧疚翻涌而上：“是……”

　　如果不是为了保护他，以蒋晖的身手和反应完全可以逃离爆炸中心，怎么会成了现在这副重伤的样子。

　　“废物！”蒋天勋猛地转过身，锐利的目光直直刺向冯亦，眼神里翻腾的满是愤怒，“一个连自己安全都保障不了的废物，凭什么让蒋晖替你承担这一切？”

　　他积压多年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口：“还有六年前那次卧底行动，本来应该是你去的，可蒋晖他拼死拼活非要替你扛下来，结果差一点就死在那个毒窝里，尸骨无存。”

　　蒋天勋向前逼近一步，压得冯亦几乎喘不过气：“如果不是为了你，蒋晖现在何止是区区一个市局支队长？他应该在省厅前途无量，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天天把脑袋别在腰上，提防着不知道从哪里射来的冷枪暗箭。”

　　“冯亦你告诉我，你的存在，到底给蒋晖带来了什么？除了拖累和危险，还有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尖锐的细针，深深扎进冯亦的心脏。

　　蒋天勋发泄完，冰冷的目光在冯亦惨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仿佛要将他的狼狈刻进眼底，随后不再多看一眼，决绝地转身离去。

　　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冯亦僵立在原地，过了许久，才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沿着墙壁上那逐渐黯淡的夕阳光带，一步一步艰难地向病房挪去。

　　一天滴水未进的身体，在刚才那场精神酷刑的摧残下，已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心口和小腹同时传来尖锐的抽痛，他下意识地用手死死抵住腹部，牙齿深深陷入下唇，试图压下那汹涌而至的不适。

　　然而疼痛并没有因为他的隐忍消退，反而变本加厉，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紧咬的齿缝中溢出，冷汗瞬间浸透了额发，沿着苍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

　　眼前阵阵发黑，虚浮的脚步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一旁栽倒。

　　就在即将坠入无边黑暗的前一刻，一双手臂从身后稳稳地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随之而来的是一道沉稳而带着关切的声音：“冯队，没事吧？”

　　冯亦模糊的视线中突然闯入了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

　　是钟聿。

　　他缓过一口气，撑着墙壁直起身，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多谢，我没事，就是有点头晕。”

　　钟聿察觉到他的精神不算很好，想到刚才上楼时从尽头走来的那个男人，好像是和冯亦从同一方向走出来的，他不会多问，但是毕竟现在大家在同一支队伍，还是不免关心起来。

　　“要不要去休息休息，我去看着蒋队的情况。”

　　冯亦摇了摇头，经过刚才的缓和面色好了一些：“医生说他可能过会就会醒，我去守着他，不然他醒过来看不到人该不安了。”

　　蒋晖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安危，醒来如果看不见自己安然无恙，恐怕他也不会安心。

　　钟聿还想说什么，被冯亦的手机铃声打断。

　　是徐尘打来的电话，他将线索整理后和冯亦进行了汇报，并说出了发现关键人物的事情。

　　“是他？”冯亦眼中闪过惊愕，随后很快恢复冷静，“把人带回来问话，做好笔录。”

　　钟聿等他挂断电话后才问起：“有什么新发现吗？”

　　冯亦迎着夕阳向前走去，声音低了下来：“工厂发现的烟头上，有赵国民的指纹。”

　　赵国民，就是当初第一个发现案发现场的那个环卫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