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伊甸园》春日里

20、chapter 10⑵

　　茂密的樱花花丛间，筛落着阳光。那是被揉碎了，滤下的。
　　初冉倚在树干上，仰望着密密麻麻重叠的花影，吐出一口烟。
　　袅袅上升的青烟，遇到光点，蒸发了，穿越之后，又浮现，直至消失在花间。
　　“明天会下雨。”
　　“下了雨，这些花就要凋落了。”白白伸手去接飘下的花瓣，小小感叹。
　　“我们明天来画画吧。”
　　“不行，这里没有遮雨的地方，不能画。”
　　“小柒打伞。”
　　白白不认同了。“不行，小柒是男生。”
　　“有什么关系。”
　　“等一下，你们在说什么。”赖在草地上的小柒，举手发问。有种被隔离的感觉，完全听不懂两个小女生在废话什么。
　　初冉抛出一个媚眼，搔首弄姿地扮性感。
　　“呕——”小柒很不给面子的吐给她看。
　　“去死。”一脚踢过。
　　翻个身，安然无恙。
　　“她要在这里画艺术画。”
　　“艺术画？”这么含蓄。
　　“□□。”
　　小柒差点被自已的口水咽到。
　　“你们不是说忘了我长什么样。”
　　“那也不用这么彻底。”
　　初冉望着隐藏在花影间的一点点天空，总是那么蓝，那么清。“以后的我，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冉……”
　　“我不相信别人，我只相信白白可以留下我要的。”
　　白白凝视着她染有迷茫的侧脸。
　　春的微风细细拂来，打落一阵落樱。粉的白的，如雪般纷纷坠下。
　　“我会守护你们两个的。”

　　淅淅沥沥。
　　春雨的节奏，在玻璃上洒下，宛若满天星的绽放。一个小点，一个小点的雨珠，模糊了望向远方的视线。
　　而奚则，执意看着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么，想些什么。
　　“怎么了？”沐函拍拍他的肩，顺他的目光望去，什么也没有。
　　“沉思。”他随口回一句。
　　“思考少年。”沐函在窗台倚坐。“要不要再好好思考一下复读一年的事。”
　　他没回话。
　　“有爷爷在，初冉不会有事的。”
　　奚则笑了。“你也以为我因为她？”
　　“难道不是？”
　　“你和小岚的错觉到底是怎么来的？”
　　“你喜欢初冉。”
　　奚则像是听了世纪大笑话般，合不拢嘴。“……你是中了朴朴非的毒了吧。”
　　“说什么呢。”
　　“说真的，你可别被朴朴非给诱惑了。”
　　沐函瞥他一眼，往门口走去。
　　“喂，那可不是泛泛之辈啊。”人都已在门外了，他还补上一句才甘心。

　　春天的雨，夹着清冷，轻轻吻上白皙的肌肤。
　　细小的水珠，在一列列小小的疙瘩上滚落。
　　透明的雨，薄薄裹住了少女美好的身躯。
　　她侧着身子，在雨中，在花下，在薄雾间。
　　嘴里斜斜含着香烟。
　　眼睫低垂，看着燃烧的烟，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
　　神情淡然，仿若烟灭了，枝桠一片颓然，全数的樱铺成地毯，亦无所无谓。仿若这世间再美，她也仅是经过，不会留下眷恋。

　　小柒右手撑着伞，左手的臂弯挂着风衣。眼睛，凝着前方，若有所思。
　　雨细细落下，在伞上轻吟浅唱。
　　“没有我们，她可能早就离开这里了。”
　　蘸着油彩的笔，顿然。
　　画布上，已勾勒出姿态。白白是个天才，对于绘画，她有一份与身俱来的天赋。哪怕没有老师，没有指导，她依然描绘出栩栩如生。
　　“离开之后，就不会再回来了。”
　　小柒转过头，看她认真着色的侧颜。“白白……”他欲言又止。
　　“你也会离开，然后留下我一个人。”
　　雨在这个世界肆意飘洒。
　　白白的忧郁漫不经心。

　　“终于考完了。”初岚吐了一口气，整个人轻松了。
　　连续复习了几天，可以放松休息一下了。她踩着轻快的脚步，往三年级的教室走去。
　　即使这是每月一次的月考，她依然很重视。她的成绩，在年级段一直名列前茅，那不是没有原因的。她不是天生的优秀，是不断的努力，花比别人更多的时间，用心学习得到的成果。
　　初岚站在转角的楼梯口，身体有些僵硬，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沐函，你星期天有空吗？”
　　“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一起去看电影，可以吗？”
　　“那在电院门口见吧。”
　　“好啊。那，我先回教室了，拜拜。”
　　沐函看着她一直消失在转角，才收回目光。
　　“沐函。”
　　他回头，见初岚上楼来。“小岚，考完试了。”
　　“嗯。”
　　“怎么了，考得不好吗？”本该微笑的脸，却像外面的天气，阳光失去踪影。
　　初岚定定瞅着他，微抿起唇。
　　“小岚？”
　　“你……”她好不容易吐出一个字，又没有意义。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妹妹这样吞吞吐吐，不痛快的样子使得他担心了。“还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她咬着下唇，顿感委屈。一种不明所以的委屈。“你和朴朴非，是认真的吗？”终于，还是勇敢问出口。
　　沐函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是要问这个。”
　　“是认真的吗？”
　　“是认真的，”
　　那不开玩笑的模样，是专属于沐函的正经。可是，这一刻，她一点都不欣赏。一点都不。初岚微笑起来，浅浅的。“我回去了。”
　　“小岚……”
　　她头也不回地走下阶梯。
　　她还是微笑，即使他看不到。

　　春天的细雨，带着温柔而残忍，密密麻麻。看似渺小单薄的够不成伤害，却又不知不觉的，淋湿了心房的位置。
　　透过贴合皮肤的布料，任雨水渗进去。犹如她放任自已，避开伞，避开建筑，仿佛一只无头苍蝇在偌大的校园里乱钻。
　　避过了同学，避过热闹，闯进人烟稀无的樱花小树林里。终于，像摆脱了什么的追逐般，靠在一棵樱花树下，抚着发冷的胸口，微微喘息。
　　初岚，你怎么了？她深深自问。
　　可是，谁来告诉她答案？她，是否真的想要答案。她的心怎么了，她不是比谁都应该清楚？
　　它受伤了。她受伤了。
　　在外人眼中，她是个千人宠万人爱，幸福无比的公主。同学们都羡慕她，甚至嫉妒她。可是，可是……沐函为了初冉，招惹上朴朴非；奚则又要因为初冉，复读一年。
　　真正幸福的，其实是初冉，无论她变得再恶劣，再可恶，总是有人守护她，不离不弃。她的幸福，在初冉面前，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乖巧又怎样，淑女又怎样……初岚无声笑了。原来，她也在羡慕，也在嫉妒，而对象，是自已的双胞胎妹妹。
　　意识到这一点，她突然无措起来，慌慌张张地离开。
　　脑子乱哄哄的，心也不平静着，步伐出了错，该有的冷静和优雅，全失去了。小小的樱花林，顿时成了迷宫。她在其中，彷徨无措。
　　不远处，隔着交错的枝桠，打落的花瓣，交缠的雨幕，似有人影晃动。她现在不想见任何人，却不知怎么的，双脚自有意识地就走过去，与她的想法截然相反。
　　拨开迷雾，清晰眼前的，是震惊，还是幻觉？
　　是幻觉吧，唯有幻觉，才会如此荒唐。但为何，她心头，被震撼的情绪涌满。满的，像要溢出。
　　一股愤怒从心底迅速窜出，然后随着流动的血液，往四肢百骸扩散而去。初岚承载着她无法承受的情绪，冲进希冀只是幻觉的清晰里。
　　冲到妹妹面前，一巴掌扇过去。这一次，没有愧疚和抱歉，只有理直气壮和痛心。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原先专注其位的三个人都猛然一惊。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小柒，他把雨伞塞给白白后，忙跑过去，将手中的风衣披裹住初冉。
　　初冉也在最初的惊愣后回神，面对一脸愤怒的姐姐，轻轻笑起。“美丽高贵的公主怎么这么狼狈？你的护花使者们呢？”
　　“你一定要这么堕落吗？”此刻，卸下浓妆的精致笑脸，与她如同照镜子般。初岚凝眸，有多久，她不曾这样与她面对面；有多久，她不曾见过素颜的她。熟悉又陌生，陌生又熟悉。
　　“亲爱的姐姐大人，我在为艺术献身呢。”
　　痞痞的调调，带着疏离的口吻，断掉初岚最后一根神经。“你不洁身自爱，你要堕落，你一个人去下地狱，别扯上别人。”
　　哦哦哦，她们家的淑女姐姐发飙了。初冉用手肘捅捅身后的小柒，怪笑。“你说你小子上辈子积了什么福，让我们家亲爱的姐姐这么为你着想，还不赶紧的说……”
　　“奚则要为你复读一年，你知道吗？”像受不了她的不正经，初岚喊着打断她。“你知不知道，沐函真的喜欢上朴朴非了？初冉，你到底还要怎么样，还要怎样你才甘心？”
　　她的眼泪随着激动的情绪宣泄而出，奔腾在雨水爬满的脸颊上。霎时，初冉愣住，甚至慌起来。她不怕别的，就怕她们家姐姐哭。“你，你别哭啊。”
　　像上次被她逗哭的，她倒不怕，但现在这样……初冉回头去寻求小柒帮助，小柒又是耸肩又是摊手的，表示爱莫能助。不得已，她只好硬着头皮去安慰。“姐姐大人，你是不是‘那个’来了，导致荷尔蒙失调？”
　　她这是哪门子的安慰啊。小柒憋着笑，直翻白眼。
　　这不说还好，一说初岚哭得更凶了。梨花带雨的模样，是个人见了都会升腾起怜香惜玉之心。
　　复杂的深吐一口气，初冉迈上一小步，将被雨水渗湿衣服的姐姐抱住，神情有抹温柔。“姐，我知道我错了，你不哭了好不好？”
　　“冉冉……”
　　“你担心的，我不会让它发生，我会解决的，我保证，所以你别哭了，好不好？”
　　“冉冉，求求你回来……”
　　有些承诺，她可以许下，有些，却连说谎也不行。初冉没回答她，仅是静静抱着她。有许久许久，两姐妹都不曾这么亲近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