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澜清梦》渡山晴

9、段一乐 我想对你好

　　“吃饱了吧，乖乖们？”郑晓梅笑着看向他们。

　　“嗯，吃饱了，郑奶奶。”

　　“嗯，饱了。”

　　段一乐说完便收起碗筷走向厨房，季明澜见状也立刻跟了上去。

　　“乐乐，我来帮你吧。”

　　洗碗时，两人之间依然弥漫着淡淡的尴尬。

　　段一乐先开了口：“以后别叫我乐乐了……我已经不是小孩了。”

　　“啊，好。那……叫你一乐可以吗？”

　　“可以。”

　　季明澜心里空了一下，仿佛两人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了。

　　可他不知道的是，现在除了郑晓梅，再没有第二个人能叫他“一乐”。段一乐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不是被排挤，而是他不想与人走得太近，也不愿牵扯太多关系。

　　碗洗完后，季明澜有些犹豫地开口：“乐……一乐，能陪我去买点生活用品吗？我不太清楚超市在哪……不过你要是忙的话，我自己用导航也……”

　　“行了，陪你去。”段一乐打断他，“换鞋吧。”

　　“嗯！”

　　城市的夜晚很热闹，市中心的摩天轮在夜色中格外耀眼。从小在农村长大的季明澜一出门就被吸引住了。

　　“一乐，你坐过那个摩天轮吗？”他指着远处市中心的位置。

　　“没有。”段一乐语气很平淡。

　　“那我们去坐吧！多漂亮啊。”季明澜又露出他那种傻气的笑容。

　　段一乐脚步一顿。那上面坐的可都是情侣，他们两个上去算怎么回事？

　　“不坐。明天还要上课，我们买完东西早点回去。”他低头往前走去。

　　“那我们周末去吧？”季明澜跑到他面前追问。

　　“……那是给情侣坐的。”段一乐低声丢下这句，便加快脚步走到前面。

　　季明澜这才反应过来，愣在路灯下，耳根发烫。

　　两个人脸上都热了起来。

　　“等、等等我，一乐！”

　　就这样一路无话地走到超市，季明澜也没敢再随便开口。

　　经过食品区时，他才小声问：“要不要买点菜？这样郑奶奶明天就不用特意出门了。”

　　“行。”

　　“一乐想吃什么？”

　　“随便。”

　　季明澜拿起一包青菜放进推车：“那就这个吧。”

　　段一乐脸一黑，把菜放了回去：“不要这个。”

　　“一乐你不是说随便吗……”

　　“对，随便。”

　　他那副模样逗得季明澜笑出了声。

　　“不准笑。”段一乐（冷脸），顺手往车里扔了两个土豆。

　　季明澜知道他爱吃肉，猪肉、牛肉、羊肉各拿了一份：“嘿嘿，这几天的肉够吃了，一乐喜欢吧？”

　　“嗯。”

　　结账时才发现，不知不觉竟装满了两个大袋子。

　　走出超市，不管段一乐怎么说，季明澜都坚持一个人提着两袋东西，不肯让他帮忙。

　　这一次段一乐没再走的很快，两人肩并着肩走着，段一乐的脚步特意放的缓慢。

　　“卖糖葫芦咯！好吃不贵的糖葫芦！快来尝尝！”路边有位老爷爷在叫卖。

　　季明澜忽然想起什么，转头说：“一乐，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说完便朝摊位跑去。

　　“爷爷，我要一根糖葫芦。”他递过去零钱。

　　“好嘞，小伙子拿好！”

　　季明澜举着糖葫芦跑回来：“一乐，给你。”

　　段一乐愣了一下，默默接过：“……谢谢。”

　　“哈哈哈，这是你弟弟吧？兄弟俩感情真好啊，哥哥还给你买糖吃。”老爷爷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季明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不是兄弟，只是朋友。”段一乐突然出声，随即提起一袋东西转身就走。

　　季明澜连忙拎起另一袋跟上，还不忘朝老爷爷挥手道别。

　　老爷爷望着两人的背影，笑着摇摇头：“现在的孩子哟……”

　　“等等……等等我一乐！”季明澜追上他，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乐，你是不喜欢吗？”

　　“没有。”段一乐停下脚步，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季明澜怔住了。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就想这么做，想对他好。

　　“一乐，一定……需要理由吗？”他答不上来。

　　“没事，不用在意，是我自己的问题。”段一乐有些后悔这样问。这三年来，他一直在逃避任何感情——友情、亲情，甚至是这年纪本该萌动的心思，他都不敢奢望。

　　可他还是接过了季明澜的那串糖葫芦。

　　他发现自己无法拒绝季明澜的好，哪怕这违背了自己这些年来的原则。

　　段一乐低头咬下一颗山楂。

　　外边的糖衣是甜的，山楂是酸的，可是唇间却莫名的泛开一丝丝的苦味。

　　原来糖葫芦也会苦吗？

　　一滴眼泪从脸颊落了下来，连他自己都都没有察觉。

　　季明澜见他吃了，也没再多说，只是跟一只‘守护犬’似的，安安静静的跟在他身后。

　　回到家，段一乐径直进了房间锁上门。季明澜在门外静立片刻，只轻声说了句“欸……晚安”。

　　房间里，段一乐洗完澡，就只开一盏小灯，静静望着床头那颗玻璃弹珠，思绪开始混乱。

　　其实他从未忘记记忆里那个野孩子。

　　墙的另一边，季明澜也注视着文具盒里那张卡通创可贴。

　　他开始想念从前那个黏着他、什么事都依赖他的段一乐……

　　段一乐就这样看着弹珠，慢慢的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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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以后你会不会忘了我？”

　　“段一乐，你听着！我季明澜这辈子就认你一个！不管你去哪儿，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忘了你！”

　　“哥哥，那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你会来找我吗？”

　　“我一定会找到你。”

　　“我们拉勾。”

　　“嗯，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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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轰——轰——”

　　凌晨四点钟，雷阵雨下了起来。

　　段一乐无意识地往床边一摸，落空后猛然惊醒坐起，脱口喊道：

　　“季明澜！”

　　回过神才发现，又是那个梦……

　　隔壁传来不小的动静，夹杂着雨声，季明澜也被吵醒了。他立刻开灯起身——他还记得小时候一乐怕打雷，那天还扑进他怀里。他不放心，想去看看。

　　“咔嗒——”他走出房间，停在段一乐门前。

　　想敲门问问他还好吗。

　　段一乐听见开门声，知道季明澜就在门外。只要打开门，就能见到那个在梦里出现无数次的人。

　　可他向后退了一步。

　　迅速躺回床上装睡，屏住了呼吸。心跳的特别快。

　　段一乐感觉很矛盾——既希望季明澜敲门，又希望他别敲。

　　门外，季明澜想起回来路上段一乐的那句“你干嘛对我那么好”，突然胸口像被什么刺了一下。

　　最后，他没有敲门，默默回到自己房间，靠坐在床头。隐约能看见段一乐房里的灯光还亮着。

　　他知道段一乐没睡，可他以什么理由敲门呢？如果对方又问出那个问题，他该如何回答？

　　季明澜想，自己对他好，难道只是可怜他吗？

　　来之前，奶奶告诉过他，三年前一乐的爸妈离婚，母亲就去了外地打工，只有郑奶奶进城照顾他。季明澜那时才明白，为什么段一乐再也没回来找过他，而自己也因奶奶身体不好，无法离开村子里。

　　儿时的约定，仿佛早就已经碎落满地。

　　可是，从段一乐第一次来到乡下那天起，他就想对他好、想保护他。那是他的天性使然，是本能。季明澜相信，那不是怜悯。即便此刻他无法说明，也没有理由。

　　但是答案，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浮现。

　　段一乐也靠在了床头。

　　两人之间的距离仅仅隔一堵墙，但是却仿佛隔着遥远的距离，让两个人都无法轻易跨过。

　　季明澜一夜都没有睡好，一直在想着一些事情，六点就早早起了床。看到段一乐房里的灯熄了，才稍稍安心。

　　郑晓梅稍晚些起来，就看到桌上已摆好早餐——虽不丰盛，却样样周到。

　　“哎哟，明澜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些我来做就行。”郑晓梅笑了笑。

　　“没事的郑奶奶，我在家也常做早餐，习惯了。您快坐下吃，我去叫一乐。”

　　“不用了，这个点他也该出来了。”话音刚落，段一乐就拉开了房门。

　　“早。”他揉着眼睛，显然没睡好，脸上的黑眼圈非常重。

　　“早呀，一乐。”两人异口同声。

　　段一乐跟平常一样坐下吃早餐。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结果看到系着围裙的季明澜，才想起昨晚超市那条围裙——原来是给他自己买的，难怪尺码这么大呢……

　　（还挺像模像样的……）

　　“一乐，这是可是明澜哥哥做的，看看，手多巧！姥姥可没他做得好。以后谁要是嫁给我们明澜，那可真是有福气喽。”郑晓梅笑得合不拢嘴。

　　季明澜耳根发烫：“郑奶奶，您别拿我开玩笑了。”

　　“切。”段一乐别过脸，心里莫名堵了一下。

　　季明澜将热好的牛奶轻轻推到他面前：“趁热喝吧，一乐。”

　　现在他想清楚了。

　　去他的狗屁理由。

　　他就是要对段一乐好，一直对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