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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2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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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开学第一天,国际部教室里的气氛比往年更加凝重,SAT、AP、文书、申请季——这些词汇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
窗外的梧桐叶开始泛黄,又一个秋天来了。
李思淼坐在靠窗的老位置,正在整理暑假积累的竞赛资料。
桌角放着她刚刻好的一方闲章,印文是“步履不停”——这是她给自己的高三寄语。
邢勉在她旁边睡觉,仿佛周围的一切紧张都与他无关。他
依然保持着那份疏离,只是偶尔会在思淼熬夜学习时,默默递上一杯热牛奶。
卓森在备战钢琴十级的最后冲刺,靳博彦在准备表演学院的面试,陈潇的漫画连载已经小有名气,开始有出版社联系他。
每个人都朝着自己的方向努力着,曾经鲜明的“本部派”与“国际派”界限,在升学的压力下逐渐模糊。
韩碧晨依然耀眼,但她最近收敛了许多,听说她父亲的公司出了些问题,她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处处针对思淼。
偶尔在走廊相遇,两人会礼节性地点点头,然后擦肩而过。
一切似乎都归于平静,只有思淼知道,自己心里某个地方,始终缺了一角。
林易已经离开整整一年了。
刚开始的几个月,她每天都会看他的社交账号。
他在加州阳光下的照片,他在实验室搞发明的视频,他偶尔发的几句感慨。
她从不点赞,也不评论,只是默默看着,像隔着玻璃看另一个世界。
后来,他的更新越来越少,最后彻底停了。
听靳博彦说,林易在美国很忙,参加了机器人社团,还跟教授做项目,经常熬夜。
“他好像……真的走出来了。”有一次聚餐时,靳博彦小心翼翼地说。
思淼只是点点头,继续吃饭,饭很好吃,却尝不出味道。
她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书桌抽屉最深处,藏着林易当年扔在垃圾桶的那本作业本。
她把被揉皱的纸一页页抚平,夹在日记本里,那些愤怒的涂鸦,潦草的公式,还有角落处不小心写下的“三水”——她都小心翼翼地保存着。
这是她青春里最痛也最珍贵的伤口。
九月的第三个周一,阴雨绵绵。
早自习刚开始,班主任王老师领着一个男生走进教室:“同学们,这学期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思淼正在背单词,头也没抬,直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大家好,我叫林易,请多关照。”
世界在那一瞬间静止了。
钢笔从思淼手中滑落,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迹,她猛地抬起头,看到讲台上站着的少年。
一年不见,林易长高了,肩膀宽了,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曾经带着稚气的脸庞轮廓更加分明,下颌线清晰锋利。
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沉静而成熟的气息。
只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锐利,此刻正扫视着教室,最后落在思淼身上。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倒流回一年前,又飞速掠过这一年所有的思念、悔恨、孤独和成长。
思淼感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呼吸都停滞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教室里响起窃窃私语:
“林易?他不是出国了吗?”
“怎么突然回来了?”
“哇,他变化好大……”
“看李思淼的表情……”
邢勉不知何时醒了,他坐直身体,看了看讲台上的林易,又侧头看了看思淼,眉头微蹙。
“林易同学之前在美国交流一年,现在回国完成高中学业。”王老师解释道,“大家多帮助他适应。”
林易点点头,目光再次掠过思淼,然后走向教室后排——那里有个空位,离思淼很远。
整个早自习,思淼都心神不宁。
她能感觉到身后那道目光,灼热而复杂。她挺直背,努力集中精神在单词上,但字母在眼前跳动,一个也进不了脑子。
下课铃一响,卓森就冲了过来:“思淼!林易回来了!”
“我看到了。”思淼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怎么会突然回来?不是说读完高中再回来吗?”
思淼摇头,她也不知道。
靳博彦和陈潇已经围到了林易桌边。
隔着大半个教室,思淼看到林易笑着和他们击掌,那笑容熟悉又陌生。
他变了很多,不再是那个一点就炸的冲动少年,而是一种沉淀后的沉稳。
但她还是能一眼认出,那是林易,她熟悉的林易。
整整一天,思淼和林易没有说一句话。
课间,思淼几次想走过去,但看到林易被同学们围着问美国生活的样子,又退缩了。
他看起来过得很好,也许,他已经放下了。
这个认知让思淼的心钝钝地疼。
下午最后一节是班会,讨论高三的安全教育活动,学校要组织“学生巡岗”,每班抽签分组,在放学后巡视校园周边,协助维护秩序。
“主要是提醒同学们注意安全,遇到可疑情况及时报告。”王老师说,“两人一组,每周轮值一次,现在抽签。”
思淼心不在焉地伸手进纸箱,摸出一张纸条。展开:第3组,周五。
“我看看你是哪组……”卓森凑过来,然后惊呼,“哇!思淼你和林易一组!”
思淼愣住了,她看向林易,他正好也看过来,眼神平静无波。
“第三组,李思淼,林易。”王老师念道,“周五下午五点到七点,校门口到地铁站路段。”
这是命运开的玩笑吗?思淼想。
放学后,思淼收拾书包的动作很慢,她看到林易和靳博彦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朝她走来。
“周五巡岗,五点在保安室门口见。”他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情绪。
“好。”思淼点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这一年,”林易顿了顿,“你还好吗?”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思淼的鼻子瞬间酸了,她咬着嘴唇,点点头:“还好,就一切都按部就班,你呢?”
“还行。”林易说,“就是加州的阳光太晒了。”
很平常的对话,却隔着一年的时光和一万公里的距离。
“为什么回来?”思淼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林易看着她,眼神深邃:“有些事,在美国想明白了,而且,当时跟那边学校谈好的也就是交流一年,时间到了,自然得回来啊。”
“什么事?”李思淼在乎的却是他前面的回答。
“以后再说吧。”林易移开视线,“我先走了,周五见。”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而决绝。
思淼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走廊尽头,眼泪终于掉下来。
他回来了,可是他们之间,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管了,只要回来了就好,起码能看到活人了啊。
周五下午五点,秋雨淅淅沥沥。
思淼撑着伞来到保安室门口时,林易已经到了,他穿着学校的执勤背心,靠在墙边看手机,雨丝飘进来,打湿了他的肩头。
“对不起,我来晚了。”思淼跑过去。
林易收起手机:“没晚,刚好,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校门,雨中的街道行人稀少,路灯提前亮起,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昏黄的光晕。
执勤背心在雨衣下显得臃肿,红袖章上“学生巡岗”四个字被雨水浸得颜色更深。
一开始的半小时,两人几乎没说话,只是沿着规定的路线走,看到有同学在路上打闹就上前提醒,看到垃圾就捡起来扔进垃圾桶。
尴尬像雨雾一样弥漫在两人之间。
“在美国,”思淼终于打破沉默,“习惯吗?”
“一开始不习惯。”林易说,“后来就好了。”
“为什么突然回来?不是说读完高中……”
“不是说过了只交流一年嘛……重点是,我爸身体出了点问题。”林易说得轻描淡写,“我妈一个人照顾不过来,我就回来了。”
思淼一愣:“林叔叔怎么了?”
“老毛病,高血压,最近严重了些,住院了。”林易看着前方的路,“不过现在稳定了。”
“你怎么不早说……”
“没什么好说的。”林易打断她,“都过去了,而且你也没联系过我啊,我告诉你有什么用。”
又是沉默,只有雨声和脚步声。
走到地铁站附近的小吃街时,天已经快黑了,雨小了些,摊贩们陆续出摊,空气里飘着油烟和食物的香味。
“思淼!”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思淼回头,看到邢勉从一家便利店走出来,手里提着袋子。
“邢勉?你怎么在这儿?”思淼有些意外。
“买点东西。”邢勉走过来,目光落在林易身上,点了点头,“回来了?”
“嗯。”林易也点头,两人之间有种奇怪的默契。
“你们巡岗?”邢勉问。
“对,快结束了。”思淼说,“你要回家了吗?”
“嗯。”邢勉看了看天,“雨又大了,你们小心点。”
他说完就走了,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孤单。
林易看着邢勉离开的方向,忽然说:“他变了不少。”
“是吗?”
“嗯,以前更……封闭。”林易斟酌着用词,“现在看起来,稍微松弛了一点。”
思淼想起邢勉偶尔流露出的温柔,点了点头。
回程的路上,两人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些,开始聊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学校的改变,老师的八卦,同学的近况。
但谁都没有触及那个核心——他们之间未完的故事。
快到校门口时,经过一条偏僻的小巷,巷子深处传来争吵声和女孩的哭泣。
林易和思淼对视一眼,快步走过去。
巷子里,三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的男生围着一个女生,语气不善:“欠的钱什么时候还?都拖多久了?”
“我……我真的没钱……”女生哭得发抖,“求求你们再宽限几天……”
“宽限?我们都宽限多少次了?”为首的男生推了女生一把,“今天不给钱,就别想走!”
思淼正要上前,林易拉住了她。
“我去。”他说,“你报警,然后回学校叫保安。”
“可是……”
“按我说的做。”林易的声音不容置疑。
他走上前:“几位,欺负女生不太好吧?”
三个男生转头,看到穿着执勤背心的林易,嗤笑起来:“哟,学生会的?少管闲事,滚一边去。”
“该滚的是你们。”林易挡在女生面前,“她已经说了没钱,你们再逼也没用。”
“关你屁事!”一个男生伸手就要推林易。
接下来的事情发生得太快。
林易侧身躲开,反手抓住对方手腕,一拧一推,动作干净利落。那个男生惨叫一声,后退好几步。
另外两个见状,同时扑了上来。
“林易小心!”思淼惊呼。
林易一个人对两个,居然不落下风。
他在美国这一年似乎学过格斗,动作专业而克制,只是防御和制止,没有真正伤人。
但对方被激怒了,其中一人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弹簧刀。
“林易!他有刀!”思淼尖叫。
刀光在昏暗的巷子里闪过。
林易躲开了第一下,但第二下划破了他的手臂,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
“找死!”持刀的男生再次刺来。
这次林易没躲,他迎上去,用受伤的手臂格挡,另一只手重重击在对方手腕上,刀“当啷”落地。
与此同时,警笛声由远及近,三个男生脸色一变,转身就跑。
林易没有追,他靠在墙上,右手按着左臂,鲜血从指缝间渗出。
“林易!”思淼冲过去,眼泪瞬间涌出来,“你怎么样?疼不疼?”
“没事,皮外伤。”林易脸色苍白,却还在笑,“别哭啊,我这不是好好的。”
警车和校保安同时赶到,警察做了笔录,校医简单包扎了伤口,但建议去医院缝针。
去医院的路上,思淼一直握着林易没受伤的那只手,握得很紧很紧。
“对不起……”她哭着说,“都是因为我……”
“跟你没关系。”林易用拇指擦去她的眼泪,“我是巡岗员,那是我的职责。”
“可是……”
“没有可是。”林易看着她,眼神温柔下来,“思淼,这一年里,我其实很挂念你,但你一直没联系我。”
简单的一句话,却像惊雷在思淼心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