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听雨歌楼上》江月何

9、一个男子，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养外室？

　　老妇抬起头，迷茫地看了眼采药女，又看了眼鹿溪，似乎在辨认到底哪个才是她的女儿，好半晌才对着采药女点点头，在采药女想要搀扶她的时候，她拉着采药女的手，不断嘟囔着：

　　“幺儿……不苦……不哭……”

　　采药女压下心头的酸涩，无奈地冲鹿溪笑了笑，扶着老妇往屋里走。

　　采药女将老妇扶到桌边的椅子上坐好，转身搬来一盆开得正盛的兰花，又递过一把小剪刀，轻声哄道：“娘，您看这花多精神，帮我把枯掉的枝叶剪剪好不好？剪干净了，花儿才能长得更旺。”

　　“剪……剪……”

　　老妇拿过剪刀开始剪花，“花……喜欢……”

　　采药女静静看了一会儿，确认母亲无碍，这才示意鹿溪随她去隔壁。

　　鹿溪看着她熟练地捣碎草药，嘴巴张张合合，最后还是好奇心旺盛问了出来：“方才见伯母在篱笆路上踩着什么，是有什么讲究吗？”

　　药杵声蓦地一顿，随后又响起。

　　“我从小便体弱多病，大夫说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三天两头发烧咳嗽，云梦的郎中换了一个又一个，苦药汁也是喝了一碗又一碗，身子总是不见好。”

　　“我爹走得早，是我娘将我拉扯大，她总说是她怀我的时候没照料自己，才让我遭这份罪，心里一直觉得亏欠我，对我好得不得了，说一句要什么就有什么都不为过，甚至什么活儿都不让我沾。”

　　采药女将调成糊状的药膏敷在鹿溪伤口处，“后来有次她去寺庙烧香，听香火客说，把病人喝剩下的药渣倒在路上，让路过的人踩碎，就能把病痛带走，转到别人身上。”

　　“她信以为真，回来后就偷偷把我的药渣往村口的路上倒。我那时候虽然小，却也懵懂觉得，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叫无辜的人平白染了病气？所以我知道后，便不许她再这么做，甚至还跟她大吵了一架。往后我就没有见过她倒药渣，便认为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采药女拿来干净的布条在鹿溪胳膊上一圈圈缠上，“后来我渐渐长大了，虽然还是时不时生病，但身体比小时候好多了，帮着做些轻便活儿还是没问题的。有一次我去后院摘菜，才发现她把我的药渣都倒在了菜田边的小路上。”

　　“那条路，除了她每天去菜园浇水，根本不会有人走。要不是那天我突发奇想想要摘菜，怕是一辈子都不会知道。我曾问过她为什么这么做，她说：‘如果这个方法有用的话，我希望我儿的病痛能转移到我身上，我希望我儿能和其他女郎一样，康健无虞。’”

　　“即便到现在她已经不记事儿了，却还记着帮我祛病。娘病了之后，我便跟着大夫学药理，一是想靠我学的这些药理能让我娘好受点，再就是能靠采草药挣点微薄收入。”

　　“不过也是有好处的，这些年在山上跑来跑去，我的身体倒是更好了些。”她抬手擦了擦眼角，不好意思地对鹿溪笑了笑：“抱歉，让你见笑了，是我失态了。”

　　鹿溪摇摇头：“……我听说，西南边陲云雾深处，有一处名为药王谷的地方，据说不管什么病症都能医治。若是可以，或许可以带着伯母去那试试，说不定会有转机。”

　　采药女将东西一一收好，回头对鹿溪笑了笑：“多谢姑娘告知，若是还有机会……我会带着她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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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难得鹿溪和燕绥都在府中。

　　庭院里的桂花树枝繁叶茂，投下大片阴凉，树下的石桌上摆着切成块的西瓜，鹿溪坐在石凳上，手里捏着根银簪子，一下下戳着自己盘里的西瓜，好好的一块西瓜被戳得汁水淋漓，果肉稀烂，她却一口都没动。

　　燕绥刚练完剑回来，一身黑金劲装，衬得他更加宽肩窄腰。难得见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走过去在她对面的石凳下坐了下来。

　　他拿起另一根银簪，敲了敲她面前的瓷盘，打趣道：“怎么了？魂儿被哪个小妖精勾走了？”

　　鹿溪正出神呢，突然被这声音吓了一跳，白了他一眼后，换了只手继续戳西瓜。

　　“有什么难处跟师兄说，难为一块西瓜干嘛。说出来，让你无所不能的师兄帮你摆平。”说完挑挑眉头，让她尽管的大胆说，就算捅破天他也能补。

　　鹿溪闻言，手肘撑着石桌拖住腮，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从他英挺的眉峰落到挺直的鼻梁，又扫过他带笑的眼睛，正经认真的模样让燕绥都快一位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

　　就在他准备开口问的时候，鹿溪忽然往前倾了倾身体，语气认真：“师兄，你说，一个男子，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养外室？”

　　燕绥先是一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反应过来后白了她一眼，拿起银簪插起一块红彤彤的西瓜塞进嘴里，含糊道：“我怎么知道？你师兄我呢，向来洁身自好，就算日后成亲，有了夫人，也绝不会做那种宠妾灭妻、在外养人的糊涂事。”

　　“哧——”鹿溪毫不客气地嗤笑一声，眼里满是“我不信”的不屑。

　　燕绥当即不乐意了，发下银簪为自己辩解：“你怎么能不信师兄呢？我哥你说，像我这样……”

　　他话还没说完，鹿溪就飞快插起一大块西瓜，直接往他嘴里捣。冰凉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燕绥被她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瞪着她。

　　鹿溪收回手，擦了擦指尖的汁水，懒散道：“我是说如果！如果！用你们男人的思维想一下，如果是你，你会出于什么原因养外室。”

　　燕绥废了半天劲才把嘴里的那块大西瓜拿出来，分了几口慢慢吃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后，才缓慢说道：“虽然我没养过——当然我也不打算养，但是按照我捉拿的那些大人来看，大多数是见色起意，一时糊涂管不住自己，或者是家里的正妻太过严厉无趣，就想着在外头找些新鲜滋味。”

　　“还有些，是为了攀附权贵，娶了不喜欢的女子做正妻，转头就去找个合心意的安置在外头，也有那被外头女子哄骗着，心甘情愿地花钱养着人家，到最后落得人才两空的也不在少数。”

　　鹿溪插起一块西瓜咬了一口，又问：“那他们会怎么找外室呢？直接去还是偷摸去？”

　　燕绥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有的不顾正妻颜面会直接去，也有的选择偷偷去。这两种方法虽然可行，但还是太笨了点。他们更多的还是喜欢挖密道。”

　　“密道？”鹿溪眼睛微微睁大。

　　“是啊，密道。有的从自家后花园假山下挖过去，有的是从书房暗格进去，有的甚至直通外室的闺房。”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促狭，“你才他们为什么喜欢密道？除了隐蔽，还因为……在正妻眼皮子底下偷吃，那种刺激，会让他们格外兴奋。”

　　说这话时，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指尖还饶有兴致地转着银簪，可那双狭长的丹凤眼深处，却是无尽的冷意。

　　他见过太多因为这种龌龊事引发的争执、构陷，甚至是命案，那些所谓的“情情爱爱”，到头来不过是欲望和自私的遮羞布。

　　鹿溪恶寒地抖了抖身体：“好恶心啊。”

　　“所以啊小师妹，以后找男人，最好擦亮眼睛。如果只是玩玩便罢了，若是动真感情了，一定！一定要领回来让我们瞧瞧，千万不能让人给骗了，如果要骗，也是我们骗人家才行……”

　　燕绥还在絮絮叨叨，鹿溪的思绪却飘远了，像周元甫那样的道貌岸然，会不会也选择在林氏眼皮子底下偷吃？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鹿溪再也坐不住了，随手抓起一块大西瓜塞进嘴里，嚼了两口囫囵咽下，起身就往外跑。

　　“师兄，我先走了！”

　　“怎么就走了？”燕绥想叫住她，却慢了一步，只来及对着她的背影喊：“小师妹！还回来吃饭吗？”

　　鹿溪早已跑出院门，只远远飘来一句：“给我留饭——”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桌上被鹿溪戳得稀烂的西瓜，轻笑一声：“这丫头……算了，我也该收拾收拾办正事了！”说罢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后也离开了院子。

　　鹿溪风风火火跑到周府，一到跟前傻眼了，她根本没有周府的钥匙，但现在的她哪有闲心再跑回去找人要钥匙，干脆往后退了两步，踩着墙根一使劲就利落地翻了进去，落地时还不忘拍拍手上沾到的灰。

　　她按照燕绥所说的把假山、书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发现密道。

　　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

　　总不能是在内院女眷住处吧？

　　不会吧？周元甫这死东西这么恶心？

　　抱着一探究竟的心态，鹿溪来到了主院，推门前，她深呼吸了好几次，都在期盼着自己的猜测是假的，但一打开门，目光就被梳妆台上那只花瓶勾住了注意力。

　　花瓶被擦拭的很干净，青釉莲花纹的瓶身，插着几支干花，一眼就能知道女主人很喜欢，却跟屋里的陈设格格不入。

　　她走过去，试着握住瓶颈一转，什么都没发生，难道不是这样开的吗？

　　鹿溪注意到花瓶的几支干花，鬼使神差拿了下来，接过“咔哒”一声。她顺着声响打开了衣柜，衣柜后面的门板突然往旁边移开了半尺，一道黑黢黢的暗道赫然出现。

　　说不定周元甫曾多次趁着林氏睡了，就打开这密道溜出去偷吃。

　　想到这鹿溪胃里一阵翻腾，她赶紧拿出帕子，仔仔细细地擦手，连指缝都没放过，仿佛那个花瓶是什么脏东西。

　　擦完的手帕鹿溪也不要了，随手一扔落在地上，她都懒得再看一眼。

　　密道里又潮又暗，鹿溪扶着墙走了好一会儿，才终于看到出口的光。从暗道爬出来，她眯着眼适应了好一会才睁开眼。

　　发现，这地方，就是午时她来过的，采药女的小院。

　　而她所站的地方，就是这座小院的地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