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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你怎么知道我没报复回去? ...

  •   “所以,你就杀了林月?”

      柳迎香闻言,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荒唐的话,斜睨了侯县令一眼,满眼都是讥讽和不屑。

      鹿溪也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抬手往他脑袋上捶了他一拳,“不会说话就给我安静地听着。”

      “我为什么要杀她?我凭什么杀她?我图什么杀她?就因为一个男人?就因为一个,薄情寡义、背信弃义的男人?还是因为你这这些高坐公堂、自诩明察秋毫的人,觉得女子天生就该相互撕咬、争风吃醋、自相残杀是吗!”

      柳迎香喘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林月和我,同为女子,同样被命运推入这泥潭。她不是我的仇人,她是我的镜子,照出我若不反抗,终将落得这种下场。”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互相为难?真正该死的,从来都不是我们。”

      侯县令被这一连串的质问怼的哑口无言,他想说些什么,但嘴唇微动,却半个字也没说出口。

      “甚至林月曾找过我,说要以平妻身份迎我入府。我没答应,原本在听说他又重新娶妻生子后,我就打算和他断干净,然后拿着那两年他给我的银子,再去找地方给我娘治病。没想到,变故来的那么快。”

      “林月死了,对外称是难产死的,但我知道,她不是难产,她是死在了周元甫的手里。”

      “林月下葬那日,周元甫又来了我的住处。他喝得酩酊大醉,与我畅饮至深夜。大概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个坏毛病,一旦放松警惕,酒意上头,就会口无遮拦,把藏在心底最阴暗的秘密全部说出来。”

      “那天夜里,他亲口告诉我,他是如何杀害林家父母的。他从前在药铺帮工多年,什么药材相生相克,什么剂量致人于无形,他也是知道些的。林家父母常年体弱,靠着药膳调养身子,他便在那温补的汤药里,悄悄掺入一味看似无害,实则致命的草药,日积月累,毒入骨髓,人死时只道是旧疾复发,无人起疑。”

      说到这儿,柳迎香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似有不忍,又似有恨。她闭了闭眼,良久来继续说:“还有林月……他说,他怀疑她腹中的孩子不是他的。‘三年未孕,怎么偏偏我外出两月,他就被诊出喜脉了呢?’他这样问我,眼里全是猜忌与疯狂。”

      “于是,他又用了同样的手段,林月每日喝着安胎药,还吃着他亲手熬制的滋补药膳。那药膳里添了一味药,单独看无害,甚至有益,可一旦和安胎药同服,便会慢慢侵蚀胎儿,最终引发血崩……他用量极少,但日积月累,便是神仙也救不回。”

      “周元甫如此心狠手辣,连枕边人都能下此毒手,而我……我知道了他那么多秘密,你们觉得,我还能活多久?那天,他端来了一碗汤,说我一边照顾我娘,又一边打理家务,很是辛苦,所以特意给我熬了一碗汤。”

      “他懂药理,我也懂,我一闻便知,那汤里又能让人变得痴傻的麦角菌。其实……我也曾想过,不如就随了他的愿,糊里糊涂地过下去。可若我糊涂了,我娘怎么办?”

      “那可是生我养我,为我熬干心血的人啊。如今她年迈体衰,膝下只剩下我一人,而且我不信周元甫能善待我娘。”

      “所以你便杀了他?”

      “对!”柳迎香回答的很是干脆,“我杀他,不是因为恨他负我,若只是负心,我或许还能忍。我是要他明白,有些债,活着还不清,死了也逃不掉。”

      “他欠林家四条人命,也欠这世道一个公道,而我,不过是替天收账的人罢了。”

      话音落下,堂上一片死寂。

      突然,柳迎香动了。她缓缓抬起被镣铐磨得发红的手腕,从衣襟里掏出一卷叠得整齐的麻纸,双手高高举起,“大人,这是周元甫亲笔所书的罪己书。”

      衙役上前接过,呈到侯县令案前。

      柳迎香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公堂,“那日他醉酒吐真言,我便借着他的酒劲诓骗他,我说‘若你实在害怕他们来索命,不如写下来,烧给他们谢罪,也能求个安心’。他本就醉的不省人事,再加上心虚,被我这么一撺掇,便亲手写下了这一切。”

      “上面清清楚楚记着,如何毒杀林家父母,如何设计害死林月,甚至连每次下药的分量都写得明明白白。”

      她目光灼灼,直视公堂之上,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还请大人为林月讨回公道!为林家二老讨回公道!为林氏一门,讨一个迟来的天理!”

      侯县令习惯性地开口辩驳:“可毕竟是你诓骗他写下的,算不得……”

      他话还没说完,眼角余光瞥见旁边鹿溪想要刀人的眼神,明晃晃地威胁他“你再敢说一句废话试试”。

      侯县令一个激灵,硬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清了清嗓子,迅速改口:“此案内情,其实大理寺早已派人彻查,相关无证与证词都已呈递上来。周元甫谋害林家二老及林月母子,事实清楚,证据确凿,绝非一纸罪己书所能涵盖。”

      “此人狼子野心,死有余辜!”他顿了顿,看向柳迎香,眼神在律法威严和人心的情理间反复权衡。

      “然柳迎香,你虽事出有因,是为含冤者讨还公道,却终究以私刑剥夺他人性命,触犯我朝律法底线。不过念及你并非主动作恶,反而还是揭露周元甫罪行的关键证据,更将其罪证呈于公堂,有功于本案昭雪。”

      “然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判你流放西南烟瘴之地,终生不得返回。”

      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亦是各方权衡之后最体面的收场。

      柳迎香深深叩首:“多谢大人。”

      衙役上前,准备将柳迎香压下去,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鹿溪开口了,“柳迎香。”

      柳迎香脚步一顿,未回头。

      “周家二老待你百般苛待,视你如奴婢,辱你如草芥……你既恨周元甫,为何从未想过报复他们?”

      柳迎香缓缓转身,朝鹿溪歪了歪头,眼中笑意盈盈,却冰冷刺骨,“你怎么知道……我没报复回去?”

      话音刚落,公堂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狱卒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惨白地跪伏在地:“大人!周、周家二老……死了!就在刚刚!两人……两人死状……实在……实在骇人!”

      “说清楚!”侯县令惊得站起身。

      “两人都蜷缩在牢房,指甲尽数翻裂,指骨抠进墙缝,血肉模糊。嘴唇咬穿,牙龈外翻,嘴角撕裂至耳根。眼珠暴凸,死死盯着空无一物的墙角。更可怕的是,他们浑身皮肤青紫,皮下私有虫蚁游走……”

      狱卒再也说不去,仿佛下一句便能吐出来。

      鹿溪盯着柳迎香,一字一顿:“是你干的?”

      柳迎香笑得更开了,眼角甚至沁出几滴眼泪,那是大仇得报的快意与轻松,“不止周元甫看过医术,我也看过。他走后,我也曾在药铺帮工,偶然间发现了一种叫梨犀草的药材,初尝无味,久食成瘾,三日不食则心悸如绞,七日不食则神智癫狂,十日不食,便如坠地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哈哈哈哈哈哈——”

      柳迎香笑够后,继续说道:“我运气很好,在采药时发现了那么一小丛,我把它们挖回家,种在了后院菜地里。成熟后我把它磨成粉,混进周家二老每日的粥饭汤羹里。他们吃了一年有一年,整整五年,早就离不开它了,如同离不开呼吸一般。”

      “如今被关进大牢,断了供给,不过三两日,瘾症便如烈火焚身。”

      她看向鹿溪,“你一定想直到为什么吧?我一切的不幸皆来源于周元甫和周家二老。在周元甫的默许下,他们苛待我,将我当猪狗使唤,这样的下场,是他们应得的。”

      “林氏一家的仇,我的囡囡,还有我在周家受到的那些委屈,今日总算都报了。就算流放到天涯海角,就算要与烟瘴为伴,我也无悔!”

      说完,她转身,一步步走出公堂。

      鹿溪站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没有说话。

      这世间的公道,有时竟需要靠这样以血还血的方式,才能得来。

      ……

      柳迎香跟着衙役走出公堂,本以为会被直接带去衙役暂歇,等候明日流放的队伍,可衙役却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巷弄,尽头是一处雅致的宅院,朱门紧闭,门楣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墙边栽着几株修剪整齐的翠竹。

      “进去吧,有人在等你。”衙役推开半开的扇门,说完便转身退了回去,还贴心地将门轻轻合上。

      柳迎香虽然心有疑虑,却还是抬步走了进去。正屋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淡淡的檀香气息。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

      “进来。”一个温润沉稳的声音从屋内传出。

      柳迎香推门而入,只见屋内靠窗的软榻上坐着一个人,背对着她,正低头看着手中的书卷。

      那人一身月白色锦袍,墨发用一根玉簪束起,身姿挺拔如松。她刚要开口询问,那人便缓缓转过身来。

      看清那张脸后,柳迎香呼吸猛地一滞,随即“噗通”一声跪伏在地:“奴家柳迎香,多谢大人开恩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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