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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墨无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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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中人听闻南先生病了好几日,大雨后又挨过了几个阴天,这不村长带着鱼肉前来探望了。
竟是南弦开了门,他性子寡淡,村长也都习惯了,只是受村民所托来亲眼瞧瞧他是否安好。
“劳村长挂心。”南弦还是将人迎入外院,给他倒了杯热茶。
村长一晃眼,竟看到南弦原本纤白的手指上布满道道细小的红痕。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只是悄然用袖口盖住,趁着村长发问前笑答道:“前几日和伏七上山采薄荷,没注意被野草所刮。”
村长是个实在人,看南先生这模样想必也是好了许多,也不多留,一饮而去。
伏七将人送走,一转身,先生果然又去照料那个受伤的男人了!
那红痕哪里是什么野草刮的,分明是那人在梦魇中忍痛,还非要抓着先生的手!
南弦哪里知道伏七的愤愤,依旧照常准备去给她换药。
伤口不算深,只是被雨水浸泡后感染了,所以导致了连续几日的高烧。
然而今日推开门口,床榻上哪里还有人影?
下一瞬只觉喉间寒气袭来,他今日还戴着遮眼的布条,朱赢上下打量着他的身形,低声道:“关门。”
她在京城待了许多年,可无论是军营还是高门,能有此人这幅气质的寥寥,昨夜里他来换药,朱赢半清醒间猜测着他的身份,今日外头那访客一来,便是明晰了。
可她的戒心依旧,寻常人见了这软剑哪里沉得住气,可这人不仅关了门,还坦荡荡走过去坐于桌前。
“你的伤还不能提剑。”
朱赢见其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姑且将软剑收回。
“我的衣服和东西呢?”她醒来时,就已经穿着这不太合身的素色衣衫了。
“东西在床下的匣子里,衣服剪破已经丢了。”
朱赢转身去找,将用木筒装着的密信取出,这信筒用了专门的乳胶所封,如今封存完好,想必他是没有翻看过,只是这里就他和那个乳臭未干的门童,想必他已经知道自己女子之身了,哪怕他是个瞎子。
她悄身行至他的身后,软剑一闪,距离他眼不过一寸,却丝毫未躲,收剑时又故意划过他的脖颈。
“嘶。”他眉间微蹙,血珠慢慢渗出。
但凡是个会武的,也不至于这点警觉都没有,她彻底放下心来。
试探问道:“你的眼睛为何所伤?”
南弦轻笑一声:“童年过往罢了。”又将血丝在泛红的指尖化开,“我还没问姑娘这是何意?”
果然!这厮!
南弦见她不语,正想继续问询,却被她拉住手腕牵至屏风后。
“嘘。”
话音刚落,院外就传来几声有力的脚步声,隐约还有说话声。
“是来寻你的?”
见他多嘴,朱赢将软剑抵在他的身后:“想活命,就闭嘴。”
门外伏七在应对,不知发生了什么,传来伏七的叫嚷声。
南弦将屏风向后挪动些许:“我不会让他们进来,你躲在此处就好。”
说罢,就稳步离开了。
那夜,明绍元想活捉她恐怕就是为了这封证明皇帝草菅人命的罪证而来,如果她猜得没错,明绍元这老贼恐怕已踩着东明氏的尸骸向那狗皇帝投了诚。
可无论如何,到底不能让他们因为救自己染上祸端。
朱赢准备出去,却发现这屏风竟严丝合缝,坚若石墙。
她不信邪,用软剑穿过屏风,对着折骨的位置狠狠一提,紧接着身后传来咔嚓一声,一扇隐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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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南先生的院子,你们不能进!”
为首之人留着络腮胡,腰间别着大刀,还有些素布做的钱袋子,想必是这一路在村民处索要的。
这河东村谁敢对南先生这般无礼!
伏七挺直腰板挡在门口,那人冷哼一声,一脚将人踹飞,径直而入。
推内门之际,南弦先一步将门打开,那人先是看了眼南弦眼睛上的布条,尽显鄙夷,又抬头一扫屋内,没有什么可疑的。
南弦只作看不见,径直走出,还险些踩到那人的脚,又转身将门关上。
伏七跑过来咬着唇站在先生身边,南弦继而蹲下来摸着他的肋骨,轻叹了一口气,所幸没断。
领头那人见两人这羸弱模样,也没什么好查的,正欲离开,却被南弦轻声叫住:“几位将我的小徒弟踹伤在地,就打算这么走了吗?”
伏七似乎有些怕他们对先生不利,扯了扯南弦的衣角。
他温柔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去后面烧水去。”
伏七似不放心一动不动,南弦又催了一声:“快去,不烧好不准出来。”
那几个人噙着嗤笑回头,上前欲动手时,却被南弦飞速插入一根银针在脖颈处。
瞬间手肌无力将刀掉落在地:“你!”
“河东村距京城不过数十里,几位既着官服就不要露出把柄。”
南弦将他腰间的钱袋子摸索取下,他身后几人见这人邪性得很亦不敢上前,只听他又隔空对着他们吩咐。
“既然隐居至河东山,就要做好居士的身份,若是让天子觉得隐为借口,不知道几位的脑袋是会掉在哪儿?”
他将银针取出,那人果然又准备扑上前来,南弦微退一步,笑着低头说:“再用力可就不是说不出话这么简单了。”
那人试了试,果然发不出声音来!
“今日我就权当几个官爷为护村民安危例行巡查了,各位慢走不送。”
那几个小喽喽哪里还顾得上倒地那人,一瞬间溜没影儿了。
他们是官兵没错,前几日刚从城门调至河东山来,本以为乐得清闲,却得了个苦差事,说是府中前几日夜里来了个杀手刺杀家主,非要叫寻到人才作数。
几人苦不堪言,好容易从胆小的村民处薅来些油水,却又遇到个怪瞎子!
等南弦回到屋内时,朱赢已经重新坐在桌前。
他默不作声透过白布扫过一眼那已经被推开的屏风并未多问。
“多谢。”
南弦倒茶的手微微一顿,露出一抹看不清的笑意:“无妨,敢问姑娘名讳?”
朱赢一愣,继而坦言:“墨无枢。”
“那些人是为你而来?”
她不打算隐瞒:“是,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会尽早离开。”
南弦难得反对:“你的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他在留她?
朱赢不解挑眉,想起适才看到的密室,只不过他回来的太快,她没来得及一探究竟。
虽然说没必要去窥探一个陌生人的秘密,可是这个南先生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也许是对危险的下意识反应,既然他留,她还是查清楚为好。
“也行,不过近日恐有监视河东村之人,我不宜出房间。”
南弦应下:“放心,我和伏七暂住。”正欲离开,又回头轻声解释道,“那日为姑娘疗伤,遂宽衣乃无奈之举,还请姑娘海量,我并未告诉伏七,姑娘依旧穿着我的衣衫即可。”
说罢,便径直离开了。
朱赢看着他喝过的茶杯,茶已凉,他不过倒了微抿之量,倒像是故意证实些什么似的。
可她到底是谨慎,拿过他喝过的茶杯润了润唇。
入了夜,伏七睡的熟,轩窗被无声打开一条缝又悄声关上,直到窗前的一道黑影走远,南弦微勾唇角,堪堪放心睡去。
朱赢回到房间仔细摸索白日里那扇打开的门,可谓严丝合缝,建造此处的工匠也绝非泛泛,她心中难免疑惑,无论他究竟是谁,但绝不止一个村里的医者这么简单。
她按照白日里的步骤利用屏风再次打开这道暗门,朱赢吹燃火铳,隐没于黑暗中。
这里看上去像是个书屋,朱赢扫视一圈,地层多是一些市面上常见的医书,越往上越是一些稀缺的类别,不过这也不奇怪,他在这里都有“医圣”的名号,肯定是有真本事的。
不过为何要将书藏在密室中?是怕人偷走了?
靠边的位置还有一张床塌,上面的被褥也是应季的,看来南弦常来此处,甚至过夜。
看了一圈实在是没什么可查的,朱赢正打算离开,视线扫过桌上一本无名之书,砚上的墨已经干涸,她下意识走过去,抬手翻开书页,应是他所记录的病案,首页就是年前河东村那场骇人的瘟疫。
朱赢将书页合上,陡然发现侧面有些规则的墨迹,她将书沿压弯,“朱赢”两个字跃然纸上。
吓得她将书一丢,他果真认识她!
这人真是个疯子,能将她的名字作为书沿,必定不是萍水相逢!
她从小以男子之身示人,入军营后结识的也都是武夫,何时认识这么好看的一个瞎子?
唯有一种可能,仇家!
她在战场上杀过的人不少,也从来不怕仇人来寻仇,可是这般有城府的却是少见,朱赢感觉自己的血都凉了些!
所幸她无意暴露女子之身,没让他怀疑到自己身上,否则!
她又仔细搜查一番,发现这书桌竟有暗层,是个简易的机关,朱赢很快便拆解了,匣子弹出。
是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佩,她下意识觉得熟悉,将其翻面,手再次一抖。
这是…镇北王府的玉佩?!
朱赢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身上的玉佩,那日从床下取出后她便和迷信一起随身携带,现下也没丢,那南弦这块是哪来的?
她强迫自己平稳呼吸,又细细端详了许久,这玉佩是真无疑。
父亲遇害前她亲眼所见那玉佩已经掉落在地碎成几瓣。
而最后一块是母亲成婚时作为信物回赠给了东明氏!
南弦是东明氏的人?
不会,若他真是,她自己的母族亲人,怎会不认识?
她的玉佩曾被南弦摘下过,从今日来看,他不仅没想借追兵的手除掉自己,甚至还帮自己遮掩,究竟是发现了还是没发现?又有何目的?
朱赢还是没敢拿走,她本就四面楚歌,更是不敢主动暴露身份,转而细心将玉佩翻面按原样子放入原位。
只是不管南弦是敌是友,此地她都不可久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