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有风》黑白色调

6、第 6 章

　　回到“归处”民宿，林晚将那块只吃了一半的抹茶千层蛋糕小心地放进小冰箱。指尖触碰冰凉的包装盒，心里也泛起一丝微凉的涟漪。陆星河这种细致入微的体贴，像精准投放的温柔炸弹，在她坚固的心防上凿开了一道细小的裂缝。手机屏幕亮起，是北京周先生的消息，言语得体，透着适度的关心。林晚回复时，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抽离，那曾经觉得安稳的、属于她当下世界的一切，此刻竟显得有些苍白和…隔膜。
　　这种莫名的疏离感，在第二天早上推开民宿大门，看到倚在车边等候的陆星河时，变得具体起来。
　　他今天穿着浅蓝色牛津纺衬衫，袖口随意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少了商场的锐利，多了几分沉稳的随性。看到林晚，他很自然地直起身，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
　　“早。今天去城东看那块有争议的地皮，路况复杂，我送你。”他的理由无可指摘，语气是合作伙伴间的平常。
　　林晚点头道谢，坐进车里。车内依旧萦绕着那股清冷的草木香，但今天，似乎还混合了一丝极淡的、像是刚洗过的车内饰品的洁净气息，以及……一种属于他本身的、干燥而温暖的味道。几种气息交织，营造出一种独特而令人安心的密闭空间。
　　车子驶出古镇，道路渐渐变得崎岖颠簸。在一个急转弯处，车身猛地倾斜。
　　“小心！”陆星河的低呼与动作同步，他的右手迅捷而稳当地扶住了林晚因惯性歪向车门的肩膀。手掌宽大温热，力量感透过薄薄的衬衫面料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那触碰短暂而有力，在她来得及惊愕或尴尬之前，他已经收回了手，重新握紧方向盘，目光专注地看着前方坑洼的路面，仿佛刚才只是司机对乘客最本能的关照，语气平稳地解释：“这段路是这样，习惯了就好。”
　　“谢谢。”林晚低声道，感觉耳根有些不受控制地发热。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刚才被他碰触的肩膀，一种陌生的、带着微麻的悸动感，正从那一点悄然蔓延。这感觉过于清晰，让她无法像往常那样完全用理性压制。她清楚地意识到，这与惊吓无关，是一种纯粹的、由他引起的生理反应。 但长久以来的自我保护机制立刻启动：这或许只是特殊情况下的正常反应，不代表什么。他可能对谁都这样。
　　接下来的路程，两人都很沉默。但这种沉默，与之前的公事化或试探性不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粘稠感。空气中仿佛充满了无形的丝线，每一次不经意的眼神交汇，每一次因为颠簸而产生的细微身体晃动，都牵动着这些丝线。林晚敏锐地感觉到了这种氛围的变化，这让她有些心慌意乱。她将其解读为昨日宴会风波后的余波，以及此刻密闭空间和特殊路况共同作用下的异常。 她努力将注意力转向窗外的风景，试图忽略身边存在感过于强烈的男人。
　　考察过程很顺利。面对涉及几户老人祖宅搬迁的复杂问题，陆星河展现出极大的耐心和共情力。他用方言与老人们交谈，语气尊重平和。阳光落在他微微俯身倾听的侧脸上，脖颈和背脊拉出一条坚实而优美的线条。这种扎根于泥土的厚重感，与他在商场上的锐利精明形成巨大反差，却奇异地融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男性魅力。 林晚站在一旁，不得不承认，工作中的陆星河，有一种独特的、令人安心的力量感。
　　一位老婆婆甚至拉着陆星河的手絮叨：“星河啊，有对象了没？婆婆给你介绍个好的……”
　　陆星河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温和地应付着，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林晚。
　　这一次，林晚没有立刻移开视线。她的目光与他在空中有了短暂的交汇。她心里想：他看过来是什么意思？是尴尬？是寻求解围？还是……？ 没等她想明白，他已移开目光。林晚立刻在心里否定了那个荒谬的念头，告诫自己不要过度解读。 她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图纸上，但心跳却有些不稳。
　　中午在简陋但地道的农家乐吃饭。陆星河极其自然地用开水烫洗碗筷，先推到她面前。吃鱼时，他细心地将刺最多的部分夹到自己碗里，将腹部最嫩的肉拨到干净的碟子里，然后很自然地放到她面前。
　　“这里的鱼是现捞的，很鲜，尝尝。”他语气平常，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林晚看着碟子里雪白的鱼肉，内心挣扎。这关怀太具体，太周到了，已经超出了普通合作伙伴甚至老同学的范畴。她默默拿起筷子，鱼肉鲜美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同时化开的，还有一种她无法再完全忽视的、复杂的情感涌动。她开始不确定了。他做这些，到底是因为他本性如此细心，对谁都好？还是因为……她终究是有些不同的？这个念头让她心慌，甚至有一丝害怕。她害怕是自己会错意，害怕再次陷入被动和尴尬。
　　回程的路上，林晚比去时更加沉默。她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看似休息，内心却在经历着无声的风暴。她回忆着相识以来的点滴，他的试探，他的体贴，他的沉默，以及他身边出现的其他女性。线索杂乱无章，她得不出一个确定的结论。这种不确定性，让她既有些莫名的期待，又充满了想要退缩的警惕。 她像一只谨慎的猫，既好奇温暖的来源，又害怕伸出的手暗藏危险。
　　车子再次停在“归处”门口。林晚准备下车，动作间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迟疑。
　　“林晚。”陆星河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没有带“总”。
　　林晚的心猛地一跳，动作顿住，看向他。
　　他侧身看着她，目光深沉，似乎想说什么，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但最终，他只是递过来一个U盘，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沉稳：“这是刚才拍的一些现场细节照片和补充数据，你回去可以参考。”
　　原来还是公事。林晚心底那一丝被唤起的、连自己都没完全弄明白的期待，像被针扎破的气球，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轻微的失落和对自己刚才那瞬间紧张的懊恼。看，果然又是你想多了。林晚，专业一点。她接过U盘，语气努力维持平静：“好的，谢谢陆总。明天见。”
　　她推门下车，没有回头，但脚步不如往常利落。
　　陆星河看着她走进民宿的背影，直到消失，才缓缓收回目光。他低头看着自己刚才扶过她肩膀的右手，指尖微微收拢。他几乎要控制不住问出口的试探，最终还是咽了回去。他能感觉到她冰壳下的松动，但也清晰地感知到她的犹豫和退缩。他不能急。
　　林晚回到房间，靠在门上，轻轻吐了口气。她成功维持了表面的镇定。但为什么，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理不清滋味？她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追求她，他的行为像雾里看花。而这种不确定，本身就像一种无声的撩拨，让她心绪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