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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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指挥部会议室设在老城改造区的临时板房里，窗外还能看见斑驳的老墙和脚手架。林晚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新鲜油漆和旧木料的气味，就像她此刻的心情，新旧交织，五味杂陈。
她推开门，会议室里已有几人。她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锁定了那个背对窗户的身影。陆星河站在光影交界处，深色衬衫熨帖得一丝不苟，身姿比少年时更显挺拔沉稳。他正低头与身旁的人交代着什么，侧脸轮廓分明，神情是商场精英特有的专注与疏离。
“林总，到了。”助理轻声提醒。
陆星河闻声抬头，目光精准地投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有片刻的凝滞。林晚的心脏不合时宜地猛跳了一下，但她迅速调动起十几年职场修炼的定力，脸上浮现出标准而客套的微笑，主动伸出右手：“陆总，好久不见。”
陆星河的眼神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那目光深沉，似有审视，又似有瞬间的恍惚，但快得让人抓不住。他随即起身，伸手与她相握，掌心干燥温热，力道适中，一触即放。“林总，舟车劳顿，辛苦了。”他的声音比记忆中低沉了许多，带着公事公办的平稳，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对林晚而言，这句“陆总”像一根细针，轻轻扎在了她心上最柔软的地方。她想起高考后那个雨夜，他红着眼眶喊她“林晚”，也想起更久远的、他带着笑意喊她“晚晚”的时光。如今，这声“林总”礼貌地划清了界限，也提醒着她当年的决绝。她努力维持着笑容，指甲却悄悄掐进了掌心。
而对陆星河来说，眼前这个妆容精致、气场强大的“林总”，与他记忆里那个安静秀气、眼神带着一丝倔强和疏离的女孩几乎重叠不上。岁月将她打磨得如此耀眼，也如此陌生。他注意到她握手时指尖的微凉，以及那抹无可挑剔的笑容下，一闪而过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紧绷。他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涩意，但很快被更强大的自制力压了下去。他移开目光，示意大家入座。
会议开始，双方团队介绍项目背景。林晚的专业素养让她很快进入状态，言辞清晰，逻辑缜密。然而，当陆星河开始阐述他对项目“地气”的理解时，分歧立刻显现。
“林总的方案非常专业，数据模型也很漂亮，”陆星河的手指在规划图上轻轻一点，落在一个老街区的位置，“但这里，计划全部拆除改建为商业步行街，可能会割裂小镇原有的生活脉络。这些老街巷、老店铺，不仅仅是建筑，更是记忆的容器，是本地人情感的依托
。” 他的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
林晚微微蹙眉，这是她熟悉的挑战——来自“本地经验”对“先进模式”的质疑。她调整了一下坐姿，语气保持冷静：“陆总，我理解您对故土的情感。但项目需要考虑投资回报和长远发展。现代化的商业形态能吸引更多游客，提升区域价值。我们不能因为怀旧而牺牲效率和效益。” 她用了“怀旧”这个词，隐隐将他的立场归于感性。
陆星河抬眼看向她，目光里多了几分锐利：“效率不等于盲目拆除，效益也不应以抹杀特色为代价。林总从北京来，带来的理念固然先进，但是否真正俯下身了解过，这里的居民晚上喜欢在哪个巷口聊天，清晨的集市在哪里自然形成？所谓的‘特色’，不是规划出来的，是长年累月活出来的。” 他的话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直指她方案中可能存在的“水土不服”。
林晚感到一阵莫名的恼怒，不仅源于专业观点被驳斥，更因为陆星河话语里那种对她“不了解此地”的隐含指责。他凭什么断定她不了解？就因为她是“林总”，是“外人”？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陆总，市场数据和客流分析不会骗人。我们可以做更详细的调研，但大方向不能偏离现代化和商业化的核心。”
“调研是必要的，”陆星河没有退让，但语气缓和了些，“但我希望调研的方向，是如何让新发展‘长’在旧的肌理上，而不是粗暴地‘覆盖’上去。就像……”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林晚略显紧绷的脸，“就像一棵树，不能因为要长新叶，就刨了自己的根。”
这个比喻让林晚心头猛地一震。她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是这样，用一些看似简单却意蕴深长的话，让她哑口无言。那种熟悉的、在他面前仿佛无所遁形的感觉又回来了。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借以掩饰瞬间的慌乱。她感到脸颊有些发烫，那是被说中心事和极力维持威严交织的窘迫。
会议在略显紧张的气氛中暂告段落，约定下午进行实地考察。散会后，林晚几乎是立刻起身，想尽快离开这个让她呼吸不畅的空间。然而，陆星河却在她走到门口时，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考察路线会经过以前的中心小学，那边变化很大。”
林晚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回了句：“是吗？按计划进行就好。” 然后快步离开。
走到无人处，她才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刚才的会议，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每一个眼神交汇，每一句言语往来，都充满了试探、防御和不易察觉的进攻。他表现得冷静、克制，甚至堪称专业，但她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平静海面下的暗礁——那是被时间深埋却并未消散的过往，是质疑，是审视，或许……还有一丝她不敢深究的、属于陆星河式的关心方式？
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条归途的风，从一开始，就吹得她心绪不宁。而真正的交锋，显然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