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影恋人》唯十九

8、第 8 章

　　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图书馆三楼靠窗的旧木桌，桌面上还残留着一道浅浅的刻痕——那是大学时我用钥匙划下的，属于林默和“苏晴”的约定，如今看来却像一道愈合不了的伤疤。阳光穿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亮的光斑，空气中浮动着细小的尘埃，一切都和记忆中十年前的样子一模一样。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彻底不一样了。苏雨握着我的手轻轻收紧，她的指尖冰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别太紧张，”她轻声说，“我们只是来看看。”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目光从那道刻痕上移开。眼前的阅览室依旧人来人往，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交织成熟悉的背景音。十年前，我也是这样坐在这张桌子前，对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发呆，直到她抱着一本厚重的《信号与系统》出现在我身边。
　　“同学，这里有人吗？”
　　记忆里她的声音像春日的溪流，带着清甜的回响。我抬头时，正好撞进一双清亮的眼睛里，像盛着揉碎的阳光。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长发松松地挽成一个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脸颊边，随着她歪头的动作轻轻晃动。
　　“没人。”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发紧，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键盘上的字符，生怕她看到我代码里藏着的秘密——那个用星号标出的名字缩写，像一颗不敢见光的心脏。
　　她笑着坐下，将书放在桌角，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手腕。阳光落在她的发梢上，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初见”，在这个充满旧书味的图书馆角落，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
　　苏雨的呼吸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回过神，发现自己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苏雨不知何时已经去了书架区。她今天穿了一条淡蓝色的裙子，和照片里那个穿着白裙的女孩有着惊人的相似，只是眉宇间多了几分被岁月打磨过的从容。
　　“你看，那本《算法导论》还是你当年看的版本。”苏雨指着我桌角的书，语气带着一丝怀念。
　　我点点头，指尖拂过书脊上泛黄的字迹。封面上有一个模糊的折痕，是当年我在图书馆熬夜时不小心弄的。后来才知道，那是苏晴偷偷在我桌上放了一杯热牛奶，却被我碰倒在书上留下的痕迹。她当时红着脸道歉，说要赔偿我，我却鬼使神差地说“不用了，留个纪念”。
　　“你看那边。”苏雨突然指向书架尽头。
　　我顺着她的手指望去，心脏猛地一跳。那个身影太熟悉了——同样的白色连衣裙，同样松松挽起的丸子头，甚至连走路时微微踮起脚尖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她正站在一排历史类书架前，伸手去够最高一层的书，侧脸的轮廓在透过窗户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是她！
　　这个念头像闪电般击中了我，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我几乎是立刻站起身，不顾苏雨的惊呼，快步朝那个方向冲去。裙摆带起的风拂过空气，带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和记忆里她发间的味道一模一样。
　　然而，当我冲到书架尽头时，那里却空无一人。只有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的窗帘，和散落在地面上的几页旧报纸。阳光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一切都安静得诡异。
　　“林默？”苏雨追了上来，扶着膝盖喘气，“你跑什么？”
　　我指着空荡荡的书架，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刚才……刚才那里有人！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像苏晴！”
　　苏雨顺着我指的方向看了看，眼神里充满了困惑：“这里只有我和你啊。你是不是太想姐姐了，出现幻觉了？”
　　幻觉？我苦笑一声。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自从在精神病院见到苏晴，她时而清醒时而模糊的样子就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医生说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让我尽量避免接触可能引发回忆的场景。可我控制不住自己，总觉得苏晴还在某个地方等我。
　　“可能吧。”我勉强笑了笑，拉着苏雨的手，“我们回去吧。”
　　离开图书馆时，苏雨一直握着我的手，试图给我温暖。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永远失去了。就像刚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像极了苏晴，却终究只是幻觉。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翻出了那个旧木箱。里面放着苏晴的照片，有毕业照、生活照，还有几张是我们一起去海边拍的。看着照片上她灿烂的笑脸，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对不起……”我哽咽着说，“我没有保护好你。”
　　苏晴，你到底在哪里？为什么不肯让我找到你？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张远打来的。
　　“林默，有个消息你必须知道。”张远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精神病院那边传来消息，苏晴……她不见了。”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心脏狂跳：“不见了？什么意思？她怎么会不见了？”
　　“他们说苏晴昨天晚上趁护士不注意，偷偷跑了。”张远叹了口气，“监控显示她最后离开的方向，是图书馆那边。”
　　图书馆！
　　我的脑子里瞬间闪过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苏晴真的还活着！她没有消失，也没有变成幻觉，她就在这个城市里，在图书馆的某个角落！
　　“我知道了，张远，我会找到她的。”我挂了电话，抓起外套就往外跑。
　　苏雨看到我冲出来，赶紧跟上：“林默，你要去哪里？”
　　“图书馆！苏晴在图书馆！”我一边跑一边说，“张远说她跑向图书馆了！”
　　我们打车来到图书馆，直接冲向三楼。管理员看到我们，惊讶地问：“你们不是刚走吗？怎么又回来了？”
　　“我们看到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跑过去了！”我气喘吁吁地说，“她长什么样？”
　　管理员想了想说：“哦，你说那个女孩啊，刚才确实有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来还书，还问了我去二楼历史区的路，然后就跑了。”
　　二楼历史区！
　　我和苏雨立刻冲向二楼。历史区比三楼安静得多，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书架整齐排列，像一条蜿蜒的隧道。
　　“苏晴！苏晴！你在哪里？”我大喊着，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里回荡。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书架的沙沙声，像极了有人在低语。
　　我们沿着书架一路寻找，来到历史区最深处。这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台灯亮着微弱的光。突然，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蜷缩在一个角落，背对着我们。
　　是她！真的是她！
　　我激动地冲过去：“苏晴！”
　　那个身影猛地一颤，缓缓转过身来。
　　当看清她的脸时，我却愣住了。那不是苏晴，也不是苏雨，而是一个陌生的中年女人，头发花白，眼神浑浊，脸上布满了皱纹。
　　“你是谁？”我疑惑地问。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声音沙哑得像破旧的风箱：“你看，你又忘了……我是你妈妈啊。”
　　妈妈？我猛地后退一步，脸色苍白。这个女人的脸，确实和我记忆里妈妈的样子有几分相似。
　　“你认错人了。”我颤抖着说，拉着苏雨想走。
　　“不！你不能走！”女人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你答应过我的，永远不会离开我！”
　　苏雨赶紧上前，试图拉开女人：“你放开他！你认错人了！”
　　就在这时，女人突然松开我的胳膊，眼神变得惊恐：“陈峰！他来了！他来抓我了！”
　　她尖叫着，转身就往外跑。苏雨想追，却被我拉住了。
　　“别追！让她走吧！”我看着女人消失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也许这才是真正的她。”
　　陈峰……他果然还在。
　　离开图书馆时，苏雨一直沉默着。走到门口，我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三楼的方向。阳光依旧明媚，可我却觉得心里一片冰冷。
　　“林默，我们回家吧。”苏雨轻声说。
　　我点点头，跟着她上了出租车。坐在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子里乱成一团麻。苏晴的失踪，图书馆的身影，陌生女人的出现……这一切都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等着我去解开。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开始疯狂地搜索关于陈峰的信息。我记得他的名字，记得他的长相，甚至记得他说过他在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也许，我能从这里找到线索。
　　突然，我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旧网页上。那是十年前的一个招聘启事，上面写着“图书馆管理员，陈峰，要求：熟悉历史类书籍，有耐心”。照片上的男人，穿着图书馆的制服，笑容灿烂，正是陈峰！
　　原来，陈峰当年真的在图书馆工作过！
　　我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发现陈峰在图书馆工作了两年就辞职了，之后就杳无音信。可这两年，会不会就是苏晴“消失”的时间？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又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又带着一丝熟悉：“小默……我是你妈妈……”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是刚才那个女人！她怎么会打电话给我？
　　“你在哪里？”我急切地问。
　　“我在……市立图书馆……老地方等你……”女人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市立图书馆？我猛地想起，刚才那个中年女人说她在图书馆工作过一段时间。难道她就是当年的图书管理员？
　　我来不及多想，抓起钱包就往外跑。苏雨看到我冲出来，赶紧跟上：“林默，你又要去哪里？”
　　“图书馆！我妈妈在图书馆等我！”我一边跑一边说，心里充满了不安。
　　我们再次赶到图书馆，这一次，我们直接冲向历史区。那个中年女人说她在老地方等我，也就是历史区最深处的那个角落。
　　果然，她在那里。背对着我们，站在一个书架前。
　　“妈妈！”我大喊着，跑了过去。
　　女人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小默，你终于来了。”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说你是我妈妈？”我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女人没有回答，只是伸手从书架上取下一本泛黄的书，递给我：“你看，这是你爸爸留给你的。”
　　我接过书，翻开一看，里面夹着一张照片。照片上，年轻的爸爸抱着一个婴儿，笑容温柔。而那个婴儿的眉眼，竟和苏晴有几分相似！
　　“这……这是……”我惊讶地看着照片，又看向女人，“你到底是谁？和我爸爸是什么关系？”
　　女人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诡异：“我是苏晴啊，小默。我一直都是苏晴。”
　　苏晴？！
　　我和苏雨都惊呆了。眼前的这个中年女人，竟然是苏晴？！
　　“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我颤抖着问，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因为陈峰啊。”苏晴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他骗走了苏家的钱，又绑架了陈雪，最后还把我卖到了国外。我在国外吃了很多苦，身体也垮了。等我逃回来的时候，已经物是人非了。”
　　苏雨看着苏晴，眼泪流了下来：“姐姐……”
　　苏晴看着苏雨，眼神里充满了愧疚：“小雨，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就在这时，苏晴突然脸色一变，指着窗外：“他来了！陈峰来了！”
　　我和苏雨赶紧朝窗外看去，却什么也没看到。等我们再回头时，苏晴已经消失了。
　　“姐姐！”苏雨大喊着，冲了出去。
　　我也跟着跑了出去，却发现苏晴不见了踪影。只有一阵风吹过，带来了她的声音，仿佛在耳边低语：
　　“图书馆的角落，藏着秘密……你要找到我……”
　　图书馆的角落……秘密……
　　我看着空荡荡的走廊，脑子里一片混乱。苏晴到底在暗示什么？她藏了什么秘密？
　　就在这时，我看到历史区的一个书架上，有一块木板微微松动了。难道……苏晴就藏在那里？
　　我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轻轻推了推那块木板。木板纹丝不动。我又用力推了推，还是不行。
　　“林默，你看！”苏雨指着木板后面的墙壁，“这里有个暗格！”
　　我们用力撬开墙壁上的暗格，里面放着一个陈旧的铁盒。打开铁盒，里面有一沓厚厚的文件，和一张银行卡。
　　文件里全是陈峰的罪证——他如何骗苏晴的钱，如何转移苏家的财产，如何绑架陈雪，甚至还有他写的忏悔书！
　　“原来如此……”我喃喃自语，眼泪流了下来，“苏晴一直在收集证据，她想让陈峰受到法律的制裁。”
　　银行卡里的数字让我惊讶，那是陈峰卷走的钱数，一分不少。
　　“这些证据，我们可以交给警察。”苏雨说。
　　我点点头，紧紧握住那张银行卡。苏晴，你终于安全了。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警察打来的。
　　“喂，是林默吗？我们在城郊的废弃工厂里，发现了你妈妈的尸体……”
　　妈妈的尸体？我猛地想起那个中年女人，难道她真的是……
　　我和苏雨赶到废弃工厂时，警察正在现场勘查。那个中年女人的尸体蜷缩在角落里，早已没有了呼吸。她的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是一枚旧戒指。
　　苏雨看到那枚戒指，眼泪瞬间流了下来：“这是姐姐的……她十八岁生日时，爸爸送给她的成年礼……”
　　我看着那枚戒指，心里充满了悲伤。那个中年女人，真的是苏晴。她为了保护我们，竟然一直隐藏身份，默默收集证据。
　　警察告诉我们，那个女人的身份已经确认，就是苏晴。她在国外被虐待留下的旧伤，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体早已垮了。这次回来，是为了收集陈峰的罪证，然后自首。
　　“她在临死前，一直念着你的名字，小默。”警察说，“她说，她对不起你，没有好好陪你走完最后一段路。”
　　我跪在地上，看着苏晴冰冷的尸体，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滑落。苏晴，对不起，是我没有早点找到你。
　　葬礼那天，苏雨穿着一身黑衣，站在苏晴的墓碑前，久久不肯离开。我知道，她心里一定很痛。
　　“林默，”苏雨突然转过身，看着我，“我们离开这里吧。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点点头，心里充满了疲惫。这个城市，承载了太多的痛苦和回忆。也许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离开的前一天，我最后一次来到图书馆。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落在我常坐的位置上。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可我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我坐在常坐的位置上，翻开那本《算法导论》，里面夹着苏晴偷偷放进去的纸条：“林默，我喜欢你。”
　　眼泪再次滑落，滴在纸条上，晕开了墨迹。苏晴，我也喜欢你。
　　就在这时，我看到窗外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穿着白色连衣裙，长发飘飘，像极了当年的苏晴。
　　我猛地冲出图书馆，追了出去。可那个身影却消失在人群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萦绕在鼻尖。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看着车水马龙，心里充满了释然。苏晴，我知道你还在。你一直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