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的记忆》于昌十

1、第 1 章

　　第1
　　哗啦！
　　后厨的门被用力拉开，店里已经没人。
　　何鱼看向外面，此时正刮着大风，暴雨将至，店门外的男生已经跨上小电驴，正在戴头盔。
　　街道上没有行人，只有路灯下摇晃的树影，一抹棕毛从绿化带一闪而过。
　　棕熊？何鱼一下子就想到这个，最近有哪个动物园有动物出逃吗？
　　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门外的小电驴已经要开走了，何鱼冲出门外拦住他。
　　两人没有说话，面面相觑中，小电驴上的男生慢慢瞪圆了眼，他怒道：“又是哪个王八蛋拿了东西不付钱！”
　　他继续心领神会：“往哪个方向跑了？是不是那？”
　　庄尧城指着，何鱼发现棕熊的绿化带方向，拧着油门就要往那冲。
　　何鱼赶忙对他摆摆手：“不是……”声音隔着口罩有点闷闷的但很好听，露在外面的的眉眼精致漂亮，头上还戴着店里的云朵浴帽，身上是宽松的淡蓝色衬衫，又被围裙系出修长的身形。
　　何鱼将手中的纸袋递给他，庄尧城接过打开，是自己最喜欢的栗子蛋糕和栗子酥，店里已经不做了。
　　庄尧城明天生日休假，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何鱼就让他提前下班，这蛋糕是他在后厨忙里偷闲做的，算是提前祝他生日快乐。
　　庄尧城抱着纸袋，明亮的眼睛带着感动的水光：
　　“谢谢何神送的蛋糕！”
　　他在门前喊得特别嘹亮，声音都在风中回荡。
　　何神，店员给他取的外号，因为他经常让店员提前下班或者更提前下班，简直就像河神问要金的还是银的。
　　庄尧城走后，何鱼挂上打烊的牌，进店回了后厨。
　　店门外安静了下来，绿化带的那抹棕毛又出现在夜色中，这回它往店面走，站在了刚刚两人站的地方。
　　收拾好后厨后，何鱼兜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是他们的杨柳香工作四人小群，估计是另外两个女生在聊天，他本打算忽略，却看到不断晃过的庄尧城。
　　雨都快追到他的小电驴后面了，何鱼点进去，看看这家伙在群里发了什么。
　　页面一连串爆炸表情包和感叹号，并不断拍了拍群里的杨黎。
　　杨黎是这家糕点店的老板，今天有事没来上班。
　　何鱼划了几下才找到其中的关键词：杨黎的男神，什么夏的要结婚了。
　　原来是明星八卦，这个群顶着个“工作”的群名，老板杨黎经常带头和员工聊与工作不相干的事，比如明星八卦。
　　【跟甘啊？】
　　杨黎还没回消息，比他们早下班的另一个女生吴文思先回了。
　　吴文思也不怎么关注明星，但是比何鱼了解一些，属于一知半解那种。
　　何鱼是一点不了解，这两人他一个也不认识，倒是这个跟甘的跟姓挺少见。
　　【庄尧城：思姐，你在说什么啊？】
　　【庄尧城：甘是男的啊，他们怎么结婚？】
　　【庄尧城：他们只是拿过同一个奖项，夏娶得是我的女神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庄尧城：我女神呜呜呜呜呜呜】
　　……
　　【吴文思：夏和蕊结婚了，那cc怎么办？】
　　【庄尧城：……cc是我女神的另一个艺名】
　　何鱼默默静了音，原来那人不姓跟。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摘下口罩，露出好看的鼻子嘴巴。
　　何鱼伸手要摘下头上的云朵浴帽，突然停了动作。
　　他看到玻璃窗外正站着什么，他一开始并没有看错，绿化带的那抹棕毛。
　　不过不是棕熊，是个人，那个人看到他出来后，迅速转过身。
　　何鱼这回看清了，不怪他看成棕熊，因为这个天气，就算刮风，也不至于穿上毛吧，还是这个色泽材质，他人长得很高很挺拔，真的很像。
　　他的头发还有些长，被风吹得乱糟糟的，何鱼还看到点侧脸，粗糙沧桑像黄土沙漠。
　　不过何鱼已经看清了，这人刚才贴着玻璃窗，目不转睛地看着这间小店。
　　何鱼有些警惕起来，他握了握拳，目光在店里巡视。
　　意外的是，门外的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自己移到角落里去了。
　　风吹着门，吱呀打开一条缝又关上，自己在后厨时没有关门。
　　啪嗒啪嗒！
　　风吹了半天，豆大的雨滴零零散散地落了下来，敲在遮雨棚上异常清脆。
　　这是在屋檐下躲雨，然后趁着没人时隔着玻璃望饼止馋？
　　……
　　何鱼走出店门，被束缚在浴帽里的浓密乌发，在风中肆意飞扬，他深吸一口清凉的空气，头皮和身心都无比舒畅。
　　角落里的人已经不见了，站到了远离店门外的空地上，风大雨点少，大颗的雨滴在风中乱舞，然后砸到人身上。
　　何鱼锁好门，然后朝远远站着的人走去。
　　又意外的是，那人没有撒腿就跑，而是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何鱼站到他面前，他也没有再表现出之前的慌张。
　　靠近了何鱼发现，这张粗糙的脏脸还油油的，头发盖了大半，但眼睛很好看。
　　何鱼对上那双眼睛时，愣了一下不禁多看了两眼。
　　何鱼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就像现在缱绻着乌云的夜空。
　　何鱼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扬了扬手中的纸袋，本来是打算自己吃的。
　　那人垂下眼看了一会才伸出手接过去，手也和脸一样粗糙。
　　果然是有得必有失，上天竟然给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就又给了能磨鞋底的皮肤。
　　见他接了纸袋，何鱼转过了身。
　　身后的人捏紧纸袋的边缘，鼻尖萦绕上一股令人垂涎的甜香，他挪了挪脚，步子还没迈出去。
　　何鱼就又回过头来，风从他身后刮来，吹着他淡蓝色的衬衫和乌黑的头发，带着雨的气息，清凉地扑向对面人油厚的脸庞。
　　他觉得有什么在裂开了，不是脸上厚厚的油墨，他不知道是什么，只觉得坚硬的壁垒在一点点裂开，露出鲜红跳动的内里。
　　何鱼对这些一无所察，他对那人说道：
　　“这个不是卖剩的，我这里生意很好，以后也不会有卖剩的。”
　　何鱼说的是实话，杨柳香生意确实好。
　　言尽于此，这人如此能察言观色，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何鱼说完看向他，可那双漂亮的眼睛还是与刚刚一样，并无失望委屈的神色。
　　何鱼收回目光，刚想转身离开，只见对方的嘴巴动了动，似乎要说些什么。
　　何鱼等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那人开口了，声音有些沙沙的，但很好听，他问道：
　　“你有男朋友了吗？”
　　“什么！”
　　何鱼感觉自己听错了，于是不确定地问了一句，问的同时他的一只脚已经轻轻往前，并抬起脚后跟，脚尖点地。
　　这个动作很轻微，一般何鱼对面的人是不会察觉到的，可这次对面的人却察觉到他的动作。
　　他目光瞟过何鱼踮起的脚尖，抬起头思索地眨着眼睛，接着支支吾吾道：
　　“男朋友……饼，有男朋友饼吗？”
　　……
　　“大概，是叫这个名字，软的，甜的……”那人又磕巴地补充道。
　　何鱼皱了皱眉道：“你是说老婆饼？”
　　那人立刻点点头：“嗯，老婆。”
　　呵！何鱼放下踮起的脚尖，冷冷道：“你还挑上了？”
　　……
　　风还在刮，雨似乎下得密集了一些，杨柳香门外只剩下那个黑色的身影，何鱼在他说完老婆，冷冷刺了一句就走了。
　　他站了一会，拿出兜里的手机，很多个不同的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最上面的那条在页面显示着：
　　【甘老师，您是把道具服饰穿走了吗？】
　　甘忱刚想一一回复，又看到了几条消息：
　　【甘忱，你杀青了要去……】
　　……
　　甘忱先点开这个备注姐姐的对话框，回复到：
　　【这次我留在繁城】
　　何鱼洗完澡，这酝酿了一晚上的夜空，才下起了倾盆大雨。
　　唰啦唰啦唰啦，如同无数的珠玉敲击碎裂。
　　何鱼擦着头发，拿起桌上的手机，杨柳香工作小群已经被他们刷到99+，现在还在断断续续地聊天。
　　【杨黎：好大的雨啊】
　　【杨黎：这几天累死我了】
　　【杨黎：下这么大的雨开什么店，要是雨不停明天闭店】
　　【吴文思：杨老板威武！！！！！！】
　　【庄尧城：o(╥﹏╥)o】
　　【庄尧城：我明天本来就休息的】
　　【吴文思：是你自己要休的】
　　【庄尧城：可明天是我生日啊o(╥﹏╥)o】
　　【吴文思：是啊，生日只跟朋友过】
　　【庄尧城：我已经跟他们约好了】
　　……
　　两人来回拉扯，对话框不断弹出，直到杨黎豪横发言，许诺明天闭店就给庄尧城多加一天假。
　　虽然吵吵嚷嚷的，但过了十二点，大家都自觉地送上祝福，何鱼也跟在群里祝福。
　　最后庄尧城感动发言，明年生日一定跟店里的人过。
　　何鱼伸了个懒腰，想起了遇到的那个“棕熊”，他得记一下他，他起身去找日记。
　　何鱼每天都要记日记，不是为了记录生活，是为了预防失忆，他忘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可以说来到繁城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来到这里后的事情倒是都记得。
　　可他怕有一天又突然失忆了，于是和很多失忆的人一样记日记并时刻随身携带。
　　嗯……
　　今天没把日记带回来，一不小心给放在店里了。
　　窗外，雨已经停了，何鱼想着明天再去店里记上。
　　与此同时，雨后落地窗前坐着一个人，他旁边的茶几上放着润喉的热茶。
　　他抓着刚剪的发尾，白净修长的手指点搜索框，指尖停顿了一会，点击输入“明星如何追求素人”，手指滑动翻找了好久，终于在一个标题上停下，然后点了进去。
　　早上，何鱼不是被闹钟吵醒的，而是被大雨吵醒的，这雨又下，经过一晚上，它下得不比昨晚小，他拿起手机看了一下天气，雨线高且绵长。
　　叮！
　　杨柳香工作小群发来消息。
　　【杨黎：@所有人，今日闭店】
　　另外两人很快回复收到，不管睡没睡的，这会都被大雨吵醒了。
　　【杨黎：昨天上了一天班，做了一整天的糕点，手机都没玩，累死了】
　　【吴文思：是是是，杨老板昨天上了一天班，忙疯了】
　　【庄尧城：是啊，杨老板辛苦了】
　　【何鱼：杨黎，你昨天没上班】
　　【杨黎：我上了】
　　【吴文思：何神，她上了】
　　【庄尧城：杨老板上了的，何神你记错了】
　　……
　　何鱼望着窗外的雨，陷入迷茫中，日记本！他刚想起身去找，想到昨晚忘记在店里……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影冲入这倾盆的雨幕中，往杨柳香赶去。
　　此时，有一个人在滂沱大雨中，已经守在杨柳香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