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骨》月辞南

29、血雪羁缠

　　风停了半日，又卷着雪粒扑过来，打在三人脸上生疼。望舒的脚步越来越沉，胸口的伤处像是有无数条冰虫在钻噬，那股寒意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蔓延，连带着视线都开始模糊，眼前的草芽渐渐蒙上了一层诡异的猩红。
　　他攥着断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泛白，喉间涌上腥甜的同时，一股陌生的戾气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玄夜最先察觉到不对。
　　望舒牵着他的手越来越用力，指骨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那双素来温和的眼眸，此刻竟隐隐透出一丝嗜血的红光，和那些魔化人如出一辙。玄夜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他试图抽回手，声音发颤：“望舒，你……你怎么了？”
　　这一声唤，像是点燃了望舒体内的引线。
　　他猛地转头，眼底猩红翻涌，原本清明的神智被魔气撕扯得支离破碎。他看见玄夜苍白的脸，看见时雨惶恐的眼神，可脑海里只剩下杀戮的本能，耳边全是魔化人嘶吼的幻听。
　　“滚……都滚……”望舒的声音变得嘶哑难听，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他甩开玄夜的手，断剑猛地扬起，剑锋直指两人，“别碰我……你们这些魔物……”
　　时雨吓得“哇”一声哭出来，踉跄着往后退，脚下一滑摔在雪地里，沾满雪沫的小脸惨白如纸：“望舒哥哥……我是时雨啊……你别吓我……”
　　玄夜心口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他顾不上掌心被攥出的血痕，踉跄着扑过去，想抱住望舒颤抖的身体：“望舒，是我！我是玄夜！你醒醒！魔气入体了，你撑住！”
　　“魔物！”望舒低吼一声，断剑带着凌厉的风劈下来。
　　玄夜躲闪不及，肩膀被剑锋划破，鲜血瞬间浸透了单薄的衣袍，染红了肩头的雪。他疼得闷哼一声，却不肯后退，反而伸出手，死死抱住望舒持剑的胳膊，眼泪混着血珠滚落：“望舒！看看我！你说过要带我们去南边的！你说过春天要来了的！”
　　望舒的动作僵住了。
　　玄夜的体温透过衣襟传过来，那熟悉的触感像一根针，刺破了魔气织成的网。他的神智清明了一瞬，看见玄夜肩上的血，看见时雨哭花的脸，心脏像是被生生撕裂。
　　“我……”他张了张嘴，喉间涌上更浓的腥甜，一口黑血喷在雪地上，那是混杂着魔气的血。
　　可下一秒，魔气卷土重来，比之前更汹涌。
　　他猛地推开玄夜，力道大得让玄夜狠狠撞在身后的枯树上，闷咳出声。望舒踉跄着后退，断剑拄在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底的猩红越来越浓：“别过来……我会杀了你们的……”
　　时雨哭着爬起来，想去拉望舒的衣角，却被玄夜一把拉住。
　　玄夜的脸色比望舒还要白，他死死盯着望舒，目光里满是痛苦和决绝。他知道，望舒现在是被魔气操控了，可他们不能逃，也不能伤他。
　　可魔气的侵蚀越来越烈，望舒的理智彻底被吞噬了。
　　他嘶吼一声，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举着断剑朝两人扑过来。
　　玄夜咬着牙，将时雨护在身后，赤手空拳地迎上去。他没有内力，身子又寒，每一次碰撞都像是骨头碎裂般的疼，可他不能退。他看着望舒那双失去焦距的眼睛，眼泪无声地往下掉：“望舒，醒醒……求你……”
　　时雨在他身后哭得撕心裂肺，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那半块干硬的窝头，颤抖着往前递：“望舒哥哥……吃……吃了就好了……你说过我长身体要吃的……你也吃……”
　　望舒的动作猛地顿住。
　　那半块窝头，是他们仅剩的口粮，是时雨攥了一路的念想。
　　魔气在他体内翻腾，理智和疯狂在撕扯。他看着那窝头，看着玄夜淌血的肩膀，看着时雨哭红的眼睛，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像是困兽的悲鸣。
　　“啊——！”
　　他猛地将断剑掷出去，剑身深深插进雪里，没至剑柄。
　　他抱着头，痛苦地蜷缩在雪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着，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不断溢出，染红了身下的白雪。他在和魔气抗争，那是一场无声的、惨烈的搏斗，每一寸肌肤都像是被烈火灼烧，又像是被寒冰啃噬。
　　玄夜趁机扑过去，死死抱住他抽搐的身体，将自己冰凉的脸贴在他滚烫的额头上，一遍遍地喊他的名字：“望舒……望舒……”
　　时雨也扑过来，小小的身子挤在两人中间，伸出手，一下下拍着望舒的背，哭声断断续续：“望舒哥哥……不怕……我们陪着你……”
　　风雪又大了起来，卷着三人的哭声，在空旷的雪野里回荡。
　　望舒的身体越来越烫，玄夜的身子越来越冰，时雨的小手越来越凉。
　　三人依偎在雪地里，互相伤害过的痕迹还在——望舒的黑血，玄夜的伤口，时雨的泪痕。可此刻，他们却抱得那样紧，像是要将彼此融进骨血里，对抗着这漫天风雪，也对抗着那蚀骨的魔气。
　　前路漫漫，春天还没来。
　　而他们，已经在这场与魔气的厮杀里，遍体鳞伤。
　　别枝惊鹊寒烟起，从此相逢是梦魂。我们，下期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