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骨》月辞南

28、残雪归途

　　风裹着碎雪，刮过破庙的残垣，卷起地上的血沫子，又被望舒咳出来的血雾打散。他撑着石柱勉强站直，胸口的剧痛让他眼前阵阵发黑，可他还是踉跄着挪到玄夜身边，伸手将人紧紧护在怀里。

　　玄夜的身子冰得像块寒玉，指尖却在微微发颤，他抬手想去擦望舒嘴角的血，指尖触到那温热的湿意时，眼泪忽然就掉了下来。“望舒，你的伤……”

　　“没事。”望舒的声音哑得厉害，却还是扯出一抹笑，他转头看向缩在神龛后的阿拾——他已经改口叫他时雨了，“时雨，过来。”

　　时雨攥着衣角，小步挪过来，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满是惶恐，却还是伸手扶住了望舒的胳膊。“望舒哥哥，我们……我们要去哪里？”

　　望舒看向庙外茫茫的雪色，天地间一片惨白，连归途的方向都看不真切。“去南边，去一个没有影阁，也没有魔化人的地方。”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他弯腰想去捡地上的剑，刚一俯身，胸口的伤便又裂开，疼得他额头青筋暴起。玄夜见状，连忙伸手扶住他，自己则弯腰捡起那柄断了一截的剑，笨拙地背在肩上。“我来拿。”

　　望舒看着他，眼底泛起一层暖意，连带着心口的疼都轻了几分。他牵着玄夜的手，另一只手则牵着时雨，三人的身影在雪地里踉跄前行，脚印深深浅浅，很快又被新落的雪覆盖。

　　路上的魔化人比想象中还要多。他们躲在破败的村落里，躲在冰封的河岸边，眼睛里泛着嗜血的红光，嘶吼声在空旷的雪野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望舒的内力早已耗损殆尽，只能靠着一柄断剑和一身硬骨护着两人。遇到落单的魔化人，他便拼着一口气冲上去，用剑鞘砸，用拳头打，身上的伤口一道叠着一道，血浸透了他的衣袍，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痕。

　　玄夜看着他浴血的模样，眼眶红得像要滴血。他知道自己的身子被寒气侵彻，半点内力都使不出来，只能紧紧牵着时雨的手，不让自己成为望舒的累赘。时雨也很乖，明明吓得浑身发抖，却咬着唇不肯哭出声，只是在望舒倒下时，用尽全身力气去扶他。

　　夜宿在山坳的一个山洞里。望舒烧起一堆篝火，火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靠在石壁上，咳得越来越厉害，每咳一声，玄夜的心就揪紧一分。

　　时雨从怀里掏出一块干硬的窝头，那是他从谷里带出来的，一直舍不得吃。他掰了一小块，递到望舒嘴边：“望舒哥哥，你吃。”

　　望舒摇了摇头，将窝头推回去：“你吃，长身体呢。”

　　时雨却执拗地举着，眼眶红红的：“你不吃，我也不吃。”

　　玄夜看着这一幕，喉间泛起酸涩。他挪到望舒身边，将人轻轻揽进怀里，用自己冰凉的身子贴着他温热的伤口，试图帮他分担一些疼痛。“望舒，歇一会儿吧，我守着。”

　　望舒靠在他的肩头，疲惫地闭上眼。火光跳跃着，映着三人依偎的身影，山洞外的风雪呼啸，却仿佛被这一点暖意隔绝在外。

　　不知过了多久，望舒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他猛地睁开眼，手下意识地摸向身侧的断剑，却触到一片温热的衣襟。玄夜靠在他的肩头睡得正沉，睫毛上还凝着一层薄霜，时雨则缩在两人中间，小脸红扑扑的，睡得格外安稳。

　　望舒的心头软得一塌糊涂。他想起桃花谷的桃花，想起幻云笑着递给他的桃花酿，想起云渊曾说过的“一家人”。那些画面像碎玻璃，扎得他心口生疼，可看着怀里的两人，他又觉得，只要能护着他们，哪怕走遍天涯海角，吃尽千般苦楚，也是值得的。

　　天亮时，雪停了。阳光透过洞口的冰棱，洒下细碎的金光。望舒牵着玄夜和时雨，继续往南走。

　　路上，时雨忽然抬起头，指着远处的一抹青色，脆生生地喊：“望舒哥哥，你看！是青草！”

　　望舒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雪地里冒出几株嫩青的草芽，在寒风中微微摇曳。他的脚步顿住，眼底泛起一层水光。

　　玄夜也看见了，他转头看向望舒，嘴角牵起一抹久违的笑。“春天，快要来了。”

　　望舒看着他，也笑了。他握紧了两人的手，脚步愈发坚定。

　　前路漫漫，风雪未歇，可只要三人相依，便总有走到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别枝惊鹊寒烟起，从此相逢是梦魂。我们，下期再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