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光盛恋》简之初

5、第 5 章

　　午后的阳光从教学楼的横梁间洒下，投在地面，像层层错落的温度。
　　蔺昭抱着书往实验室走，轻快的步伐踩在树影斑驳间。
　　冼凛走在她身侧，手还替她提着那个有点重的资料袋。
　　两人影子并肩延伸，很自然，很安静。
　　可是这份平静，对于另一个人来说，却是波涛暗涌。
　　荀漠行站在高大的图书馆落地窗前，一手扶着书架，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能从这里俯视整个梧桐道，蔺昭走过时，阳光正好照在她发丝上，柔软、清澈。
　　他看得太投入，以至于连身后同学走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直到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线尽头。
　　荀漠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那口气里满是克制、压抑，还有一点——疼。
　　他不是不知道冼凛。
　　那是蔺昭上一世短暂心动过的人。
　　那个他——嫉妒得快要疯，却因为自以为无所谓而把一切压得冷冰冰的。
　　后来……错得太彻底。
　　这一世，他不能再重复。
　　不能用逼迫。
　　不能用占有。
　　不能用冷淡。
　　不能让她害怕。
　　不能让她觉得他是个无法逃开的阴影。
　　他必须先成为一个“她看着也不会紧张”的人。
　　至少，要比上一世那个暴躁、偏执、敏感的自己更靠近阳光。
　　他翻开书页，却一句都看不进去。
　　脑海里反复只有一句——
　　她笑了。
　　但是不是对他。
　　心口像被一点点掐紧。
　　荀漠行垂下眼，强迫自己深呼吸。
　　冷静。
　　冷静。
　　你不能再失控。
　　他的手握成拳，腕上那条黑色细绳轻轻摩擦皮肤，细微却扎心。
　　这是她亲手系上的。
　　她细细绕好，说这是“保平安”的。
　　上一世他根本没珍惜。
　　但这一世……他不敢再弄丢。
　　下课铃声响起时，是下午四点。
　　蔺昭从实验室出来，走到教学楼后的小花园。
　　她喜欢这里，安静，有风，有几株老桂树。
　　秋天的时候，会落满黄花。
　　冼凛将资料袋放在石桌上：“你最近要做这个项目？”
　　“嗯，老师说我比较适合做记录和数据整合。”蔺昭笑了笑，“我其实挺喜欢这种工作的。”
　　“这方面你是真的厉害。”冼凛温和地说。
　　蔺昭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整理文件。
　　冼凛望着她几秒，忽然道：“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蔺昭愣了下，没来得及回答。
　　因为一道清淡却熟悉的声音，从两人身后传来：
　　“老师叫你们两个去办公室。”
　　是荀漠行。
　　他手里拿着一本书，神色一贯的平静，目光却不经意地落在那份被冼凛整理得很自然的资料袋上。
　　然后，迅速移开。
　　像躲着什么。
　　蔺昭抬头：“我们现在就过去？”
　　荀漠行点点头，不看她，只道：“最好快一点，老师刚心情不太好。”
　　他说完便先走几步。
　　冼凛收拾文件，低声问：“你们关系变好了？”
　　蔺昭愣住：“为什么这么问？”
　　“他以前看到我替你提东西，会马上脸冷到不行。”
　　冼凛笑了一下，“现在倒是学会忍了？”
　　蔺昭：“……”
　　她忽然有点心乱。
　　因为冼凛说的……是真的。
　　上一世的荀漠行，从不掩饰情绪。
　　只是那时候的她，不懂那种锋利的占有代表什么。
　　而现在的荀漠行——
　　太克制。
　　太安静。
　　太像一个把所有情绪藏在风里的人。
　　她抬头看向前方那道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笔直、干净，却又孤独得像被整个世界过滤掉所有色彩。
　　她突然有一点……说不清的难受。
　　三人走进导师办公室。
　　导师是个脾气古怪的老教授，今天明显心情不佳，看到几人进来便把一叠文件重重摔在桌上。
　　“你们谁做的数据分析？这东西能看吗？偏差这么大还好意思拿给我？”
　　蔺昭下意识紧张：“老、老师，那是我做……”
　　老教授盯着她：“你做？这么草率？”
　　蔺昭被骂得整个人都僵住，眼眶微微红。
　　冼凛立刻替她挡：“老师，蔺昭是第一次做，有些参数她不熟——”
　　“第一次就可以乱写？”教授脸色更冷，“实验不是小孩子过家家！”
　　蔺昭低下头：“对不起老师，我再重做一遍——”
　　她话没说完，突然一份文件从她手边被拿走。
　　荀漠行站在她面前，眼神冷静而坚定。
　　“这些数据。”他淡声道，“是我让她按这种方式处理的。”
　　导师一怔：“你让她这样做？”
　　“是。”荀漠行语气沉稳得没有一丝波动，“如果有问题，骂我就可以。”
　　办公室瞬间安静。
　　连冼凛都愣住了。
　　蔺昭抬起头，看着那道直直挡在她面前的背影，眼睛微微睁大。
　　他……在替她挡？
　　甚至一句犹豫也没有？
　　上一世的荀漠行从不会这么做——
　　不代表他不会
　　而是那一世，他根本不知道“保护”是什么。
　　他只会占有、拉扯、逼迫，却从来不知道温柔。
　　可这一世……
　　他连被老师训都不怕，只为了不让她难过？
　　蔺昭的喉咙轻轻动了一下，心脏像被什么撞了一下。
　　那一瞬间，荀漠行垂下的睫毛微微颤，是在克制，不让情绪流露。
　　导师沉默片刻，把文件推回来：“既然你说是你，让你重做一遍。”顿了顿，“今晚之前给我。”
　　荀漠行点头：“好。”
　　导师摆摆手：“出去吧。”
　　三人退出办公室。
　　门一关上，空气顿时轻松几分。
　　蔺昭心跳还没平缓，声音都有点软：“你……干嘛替我说？”
　　荀漠行手垂在身侧，掌心里捏着那份被退回的文件。
　　光是那一瞬，他甚至没敢看她。
　　“……没什么。”他淡淡道，“你不该被骂。”
　　冼凛挑眉：“你知道重做一遍要多久吗？”
　　“知道。”荀漠行语气平淡，“我做。”
　　“你做？”冼凛皱眉，“你晚上还有报告要交。”
　　荀漠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告诉自己：这点累，不算什么。
　　蔺昭抿唇：“……那我跟你一起做。”
　　荀漠行终于抬头看她。
　　眼中有一瞬的慌乱——
　　不是害怕，而是怕她为他辛苦。
　　他想说“不用”。
　　可是看到她那双认真又倔强的眼，他的话到喉咙又被压住。
　　他低声道：
　　“好。”
　　那声音轻得像是怕惊动什么。
　　夕阳慢慢沉下，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起。
　　荀漠行与蔺昭坐在自习室最角落，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两人脸上。
　　他在前，冷静精准地处理复杂的数据。
　　她在旁，认真重新填那些冗长的表格。
　　窗外风吹过树叶，影子摇晃。
　　冼凛隔着走廊望了一眼这间房间。
　　看到两人并肩坐着。
　　看到蔺昭安静地写字。
　　看到荀漠行微微侧身，把灯光挡开一些，让她的桌面更亮。
　　冼凛沉默片刻，收回视线。
　　他第一次意识到——
　　荀漠行和他……
　　不是同一类对手。
　　有些东西，他永远替代不了。
　　夜里十点。
　　新的数据终于跑完。
　　荀漠行站起身，肩膀僵硬，却没表现出来。他揉了揉蔺昭的头发一秒，像是无意识的动作，又像克制了整个夜晚的冲动终于泄出一点。
　　“辛苦了。”
　　那一瞬间，蔺昭僵住。
　　她睁大眼，看着他。
　　荀漠行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手指顿了一下，几乎想立刻收回，可她的发丝那么软，他的动作被那种触感轻轻牵住，他竟一时没能移开。
　　蔺昭的呼吸轻得像要散。
　　她看着他，心跳突然乱了。
　　“你……”她声音很轻，“你以前，不会这样。”
　　荀漠行沉默。
　　他看着她，一眼一眼，将所有克制压在喉咙深处。
　　上一世，你怕我。
　　这一世……我不敢再逼你。
　　他没说出口，只轻声道：
　　“我现在……在学。”
　　空气静下来。
　　时间在这一刻轻轻偏移。
　　命运线被重新牵紧。
　　荀漠行低下头，看着桌面那份完成的文件。
　　他知道——
　　这一世他不能再急。
　　不能用强硬。
　　不能再失控。
　　他必须一步步走近她——
　　慢到不惊扰，稳到不伤害。
　　这是他欠她的一世。
　　也是他必须完成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