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海》躺赢专家

8、岸线

　　巡逻艇在岸边搁浅时，天已经蒙蒙亮。

　　伯翰把齐世抱上岸，沙子被体温焐得温热，与齐世身上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他解开绳索，看着齐世胸口的伤口——淡蓝色的液体已经凝固，像一层薄薄的冰，伤口边缘却泛着不正常的灰败。

　　“需要什么？”伯翰的声音有些沙哑，“你的同类……或者你说的那种微生物？”

　　齐世缓缓睁开眼，浅灰色的瞳孔在晨光里显得有些涣散。他摇了摇头，抬手抓住伯翰的手腕，指尖冰凉：“别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为什么？”

　　“他们会怕我。”齐世的声音很轻，“就像我曾经……怕你们一样。”

　　伯翰沉默了。他想起那些看到白色残肢就尖叫的居民，想起听到“水怪”就发抖的孩子。恐惧从来都是双向的，人类害怕未知的巨兽，而齐世，或许也在害怕人类无休止的掠夺。

　　他把齐世藏进了瞭望塔的值班室。这里偏僻，只有他和小林有钥匙。他用恒温箱盖住那块巨大的白色晶体，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毯子，把齐世放上去时，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拿药。”伯翰起身要走，却被齐世抓住了衣角。

　　“别……”齐世的睫毛垂着，像受惊的蝶翼，“我的伤口……普通药物没用。需要……深海的暗流石。”

　　“在哪里？”

　　齐世抬起手，指尖在桌面上划出一个图案——是方舟城废墟里的一座钟楼，正是他们昨晚待过的图书馆附近。“那里的地基下……有暗流经过，石头会吸附在岩壁上，发蓝光。”

　　伯翰点点头，转身时，看到齐世蜷缩在毯子上，白衬衫敞开的领口露出锁骨，那里有一道和鳞片上相似的纹路，在晨光里泛着微光。这个毁了他家园的“反派”，此刻脆弱得像个易碎的瓷器。

　　再次潜入水下时，伯翰带上了枪。

　　他在图书馆的地基下找到了暗流石。那些石头嵌在岩壁上，发出幽幽的蓝光，像一串冰冷的星辰。刚要伸手去摘，就听到身后传来气泡破裂的声音。

　　是那伙带着徽章的人。他们穿着黑色潜水服，手里拿着麻醉枪，瞄准镜正对着他。

　　“找到你了，警官。”为首的人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恶意的笑，“我们就猜那个怪物会找你，毕竟……你们可是‘老相识’了。”

　　伯翰迅速躲到岩壁后，麻醉针擦着他的肩膀飞过，钉在石头上，冒出白色的烟雾。他拔出枪，却发现对方的装备比他好太多，潜水服上甚至有防弹层。

　　“别挣扎了。”那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我们需要那只章鱼的活体样本，研究它的拟态能力。你把它交出来，我们可以让你加入‘新人类计划’，不用再和这些难民挤在一起。”

　　伯翰的手指扣紧扳机。他想起齐世胸口的伤口，想起那些在洪水里挣扎的孩子，想起幸存者们笨拙却认真搭建的净化系统。

　　“你们不配。”他低声说，突然转身，对着岩壁上方的暗流石开枪。

　　子弹击中岩石，震落了一大片暗流石。蓝光在水中炸开，那些人被光芒晃了眼，动作一滞。伯翰趁机游过去，抓住一块最大的暗流石，转身往水面游。

　　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子弹在水里穿梭，激起一串串气泡。他的小腿被擦伤，火辣辣地疼，但他不敢停——齐世还在等他。

　　当他爬上岸，拖着流血的腿回到瞭望塔时，看到齐世正靠在墙上，脸色比之前更差，胸口的伤口已经开始发黑。

　　“找到了……”伯翰把暗流石递过去，声音因为缺氧而嘶哑。

　　齐世接过石头，指尖触到石头的瞬间，蓝光顺着他的皮肤蔓延，伤口处的灰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淡蓝色的液体重新流动起来，带着鲜活的光泽。

　　他抬起头，浅灰色的眼睛里映着伯翰流血的小腿，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为了我……和他们为敌？”

　　“我不是为了你。”伯翰靠在墙上，喘着气，“我是为了……不让你们的战争，再毁掉一次家园。”

　　齐世笑了，这次的笑容很轻，像水面的涟漪。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伯翰小腿的伤口，那里立刻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疼痛减轻了许多。

　　“这是……我的谢礼。”齐世说，“暗流石的能量，能加速愈合。”

　　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手上。一个是人类的手，带着枪茧和伤疤，温暖而有力；一个是“异类”的手，冰凉而纤细，指尖还残留着海水的湿意。

　　岸线之上，两个本该对立的灵魂，第一次在光线下，共享了同一片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