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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陈烁的直觉 ...

  •   篮球撞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里回荡,砰砰砰,像心跳一样规律有力。陈烁刚结束一轮高强度训练,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线滴落,在木地板上溅开小小的深色圆点。他抓起搭在长椅上的毛巾,胡乱抹了把脸,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下午四点二十。距离他和沈叙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
      他拧开水瓶,仰头灌了几大口,喉结随着吞咽动作上下滚动。冬训总是格外辛苦,但陈烁享受这种挑战极限的感觉——肌肉的酸痛、呼吸的灼热、突破自我后的成就感。在球场上,一切都是那么直接、简单。
      相比之下,沈叙和江寻那边的事情就显得复杂多了。陈烁虽然是个行动派,直觉却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到,江寻身上的谜团不只是“记性不好”那么简单。
      体育馆的门被推开,沈叙走了进来。他穿着整齐的校服,与只穿着运动背心、满身汗水的陈烁形成鲜明对比。
      “来得挺准时啊,”陈烁咧嘴笑了,拍了拍身边的长椅,“坐。刚练完,有点味儿,别介意。”
      沈叙坐下,从书包里拿出手机:“没事。谢谢你愿意抽时间看这个。”
      “说什么呢,”陈烁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江寻的事就是我的事。那小子……虽然整天迷迷糊糊的,但人不错。”
      沈叙点点头,点开手机相册,找出昨天在画室拍的照片。他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递给陈烁:“先提醒一下,这画可能会让人有点……不舒服。”
      陈烁挑眉:“哟,这么玄乎?赶紧的,让我看看。”
      沈叙把手机递过去。陈烁接过,目光落在屏幕上。起初他只是随意地看着,但几秒钟后,他的表情变了。
      眉毛皱了起来,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眼神从好奇变成了严肃。他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放大画面的不同部分,仔细端详那些复杂的机械结构。
      “我靠……”陈烁喃喃自语,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怎么了?”沈叙问,仔细观察着陈烁的反应。
      陈烁没立刻回答。他盯着画面中心那个隐约的人形轮廓,然后又看了看周围的齿轮和管道结构。他放下手机,揉了揉眉心,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
      “我说不上来,”他终于开口,声音带着困惑,“但这玩意儿看着让人心里发毛……”
      他重新拿起手机,指着画面的一角:“你看这里,这些交错的管道和连接点——有点像……我叔工厂里那种精密机床的内部结构?我暑假去帮忙的时候见过类似的图纸。”
      沈叙的心跳加速了:“真的?”
      “但又不完全一样。”陈烁摇头,手指划过屏幕,“真实机床的结构更……怎么说呢,更实用。而这个,”他指着画中那些复杂的符号和看似多余的结构,“这些部分没有实际功能,更像是……装饰?或者说,象征?”
      这个观察非常敏锐。沈叙自己研究这幅画时,也注意到了那些不符合常规机械设计的部分。
      “你能看出这是什么类型的机器吗?”沈叙问。
      陈烁又仔细看了一会儿,然后摇摇头:“不像我见过的任何机器。这些齿轮的啮合方式很奇怪,管道的走向也不符合流体力学原理。”他顿了顿,补充道,“但如果硬要说……它让我想起科幻电影里的那种‘时间机器’。”
      时间机器。这个词让沈叙浑身一震。
      陈烁似乎没注意到沈叙的反应,继续说:“我叔厂里有个老师傅,干了一辈子机械设计。他常说,好的机器就像一首诗,每个部件都有它的位置和意义。而这幅画……”他停顿了一下,寻找合适的词语,“它像一首疯狂的诗,所有的词都在尖叫,但你听不懂它在喊什么。”
      这个比喻精准得令人惊讶。沈叙重新审视陈烁,发现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体育生,其实有着超乎想象的洞察力。
      “江寻画这个的时候,是什么状态?”陈烁问,把手机还给沈叙。
      沈叙回忆起画室里的场景:“起初他画的是阳光和花草,很正常。然后突然就变了,像换了个人一样,疯狂地涂抹,完全沉浸在创作中。画完后他几乎虚脱,而且……不记得自己画了什么。”
      陈烁的表情变得凝重:“这种情况……不太对劲。这不像是普通的人格分裂或者艺术创作状态。”他压低声音,“我奶奶还在世的时候,有时候会说一些很玄的话。她说,有些人的手不是自己的手,眼睛不是自己的眼睛,他们只是……通道。”
      “通道?”沈叙重复这个词,感到一阵寒意。
      “嗯,”陈烁点头,“通往另一个世界,或者另一个自己的通道。”他看向沈叙,“你觉得江寻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沈叙沉默了片刻。这个描述与江寻的状况惊人地吻合——那个镜中的自我,那些不属于他的知识和记忆,以及这幅画作中展现的超越常规的机械结构。
      “我不知道,”沈叙最终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普通学生不可能接触并记忆如此精密的机械结构。江寻的‘画’,越来越像是他潜意识的惊鸿一瞥。”
      陈烁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
      “我叔的工厂。”陈烁把运动包甩到肩上,“离学校不远。我想让你看看真实的大型机械是什么样的,也许会有帮助。”
      沈叙有些犹豫:“现在去?会不会太打扰了?”
      “没事,我叔最近在赶一批外贸订单,厂里二十四小时开工。”陈烁咧嘴一笑,“再说,他也认识江寻。”
      这话让沈叙惊讶:“你叔认识江寻?”
      陈烁的表情变得有些复杂:“说来话长。我叔以前是那个旧研究所的技工,后来研究所关了,他才自己开了工厂。他说他见过小时候的江寻,在研究所里。”
      这个信息如同一道闪电划破夜空。沈叙立刻意识到,这可能是连接江寻与过去的关键一环。
      他们离开学校,走了大约二十分钟,来到一片工业区。陈烁叔叔的工厂位于一栋三层厂房内,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听到里面传来的机器轰鸣声。
      陈烁轻车熟路地推开铁门,带着沈叙穿过堆满材料和半成品的前院。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和机油的味道。
      一个穿着工装、戴着护目镜的中年男人正在操作一台数控机床,看到陈烁,他关掉机器,摘下手套走了过来。
      “小烁?今天怎么跑这儿来了?”男人的声音粗犷但友好,脸上有常年与机械打交道留下的风霜痕迹。
      “叔,这是我同学沈叙。”陈烁介绍道,“有点事想请教您。”
      陈叔打量了沈叙一眼,点点头:“什么事?要是问机械原理,我得先去洗把脸,这一身油。”
      “是关于江寻的。”陈烁直截了当地说。
      陈叔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示意他们跟上:“去办公室说吧。”
      办公室里堆满了图纸和零件样本,墙上挂着一张已经泛黄的工厂平面图。陈叔倒了两杯水递给沈叙和陈烁,自己点了一支烟。
      “江寻那孩子……还好吗?”他开口问,语气中有一种沈叙无法解读的情绪。
      “您认识他?”沈叙小心地问。
      陈叔深深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认识。应该说我认识他爷爷,江远帆博士。我在他手底下干了十几年,从时序研究所刚成立就在那儿了。”
      时序研究所。这个名字再次出现,让沈叙感到既兴奋又紧张。
      “能跟我们说说吗?”陈烁问,“江寻和那个研究所,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叔沉默了很久,烟灰在指尖堆积,最终掉落。他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那地方……不简单。”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江博士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他相信时间可以被操控,可以被折叠,甚至可以被储存。”
      “储存时间?”沈叙重复这个不可思议的概念。
      “嗯,”陈叔点头,“他说,如果信息可以被储存,为什么时间不能?他设计了一个系统,试图捕捉时间的‘切片’,就像照相一样。”
      沈叙脑海中浮现出江寻画作中的机械结构。难道那就是江博士设计的系统?
      “那江寻呢?他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陈烁追问。
      陈叔的表情变得痛苦:“江寻是江博士的孙子,也是……第一个实验对象。江博士相信,孩子的意识更纯净,更能与时间本质连接。”
      这个真相令人震惊。沈叙感到一阵反胃,为那个被困在实验中的孩子感到心痛。
      “实验成功了?”沈叙的声音有些颤抖。
      “成功了,也失败了。”陈叔掐灭烟头,“江寻确实展现出了超常的能力——预知、直觉、对复杂系统的理解。但代价是……”他停顿了一下,“他的记忆系统被永久改变了。就像一个超载的硬盘,为了保护自己,不得不定期格式化。”
      格式化。这个词与江寻高烧时的呓语完全吻合。
      “那幅画,”沈叙拿出手机,展示江寻的作品,“您觉得这是什么?”
      陈叔接过手机,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苍白。他的手开始颤抖,几乎拿不住手机。
      “这是……普罗米修斯计划的核心结构。”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江寻怎么可能……他应该不记得了……”
      “普罗米修斯计划?”沈叙和陈烁异口同声地问。
      陈叔闭上眼睛,仿佛在回忆痛苦的往事:“那是江博士最后一个,也是最疯狂的计划。他想创造一台真正的‘时间机器’,不是物理上的,而是意识上的。让人类的意识能够在时间中自由穿梭。”
      “结果呢?”陈烁急切地问。
      “结果就是江寻现在这样。”陈叔睁开眼睛,眼中满是愧疚,“实验出了问题,江寻的意识被困在了时间的裂缝中。而我们,为了‘保护’他,启动了一个系统——定期重置他的记忆,让他以为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
      真相终于浮出水面,比沈叙想象的更加残酷。江寻不是生病,不是偶然,而是一场疯狂实验的受害者,一个被困在时间囚笼中的意识。
      “那幅画,”陈叔再次看向手机屏幕,“是江寻潜意识中对那个系统的记忆。它不应该存在的,每次重置都应该彻底清除……”
      “但有些东西是清除不掉的,”沈叙轻声说,“就像水底的石头,即使水面平静,它们依然存在。”
      陈叔长久地注视着沈叙,最终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有些记忆,不在大脑里,而在灵魂里。”
      离开工厂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街道两旁的路灯逐一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现在你知道了,”陈烁说,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凝结成白雾,“打算怎么办?”
      沈叙望着远方的灯火,心中却异常平静:“继续帮助他。无论他是什么,无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他都是我的朋友。”
      陈烁笑了,拍拍沈叙的肩膀:“算我一个。这事听起来比篮球赛刺激多了。”
      两人在十字路口分开,各自走向回家的路。沈叙抬头望向星空,那些遥远的光芒穿越无数光年,终于抵达他的眼睛。
      就像江寻的记忆,穿越时间的重重阻隔,终于找到了表达的方式。
      而那幅画,那幅从潜意识深处爆发而出的作品,也许正是打开所有谜题的第一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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