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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六章 锁心台·折脉 ...

  •   焚冰祭第二十六章锁心台·折脉

      阵心很静。
      静得只剩两个人交叠的呼吸,还有灵力在石骨里一圈一圈荡开的回声。
      霁无舟终于还是松开了他。
      不是完全放开,只是从那种几乎要将人揉进骨血里的力道里退了一寸,额头仍抵着他的,呼吸还缠在一起。酒意被阵中冷意压得有些散,他嗓音也跟着低了下来。
      “……疼吗。”他问。
      这句话问得莫名其妙。
      明明方才那个吻用的力道几乎称得上失控,可问出口时,他偏偏像是在问一场迟来的伤口,而不是一时冲动。
      闻澜喉咙发紧。
      “不会。”他想回答。
      ——不会的。只要你不记得,就不会疼。
      可锁心阵压得他连一丝声音都吐不出来,嗓子像被阵纹缠住,只剩下一点极轻的气音,在唇齿间打了个转,化作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叹息。
      霁无舟显然把那声叹息,当成了别的意思。
      他低低笑了一下,笑意淡得几乎看不见,在这座关天锁地的阵里,反而显得格外锋利。
      “果然是幻觉。”他道,“你若真在这儿,早就一剑把我捅出去,不会这么乖。”
      闻澜心里“咯噔”一下。
      他忽然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霁无舟宁愿相信这一切是假的。
      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对着一块石栏、一个幻影,一场酒后心魔作祟,而不是在对着那个他应当护着、却被众口一词指成“弑师凶手”的人,说这些话、做这些事。
      这样一来,明日清醒,便可以一句“醉酒失态”将今夜全数抹去。
      ——好得很。
      闻澜在心里苦笑了一下。
      “你若敢认,我反而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他想。
      阵纹贴在他背上,像一双冰凉的手,将他整个人牢牢固在阵心。方才那一点被亲吻时几乎要失控的战栗,正一点一点收拢,重新沉回他习惯了的那片黑暗里。
      他缓缓闭上眼。
      霁无舟还贴得很近,近得他几乎能数清那人睫毛的颤动,可在霁无舟眼里,他不过是一道半透明的光。
      ——好,既然你说是幻觉。
      那就由他,来成全这场幻觉。
      明知道这是虚假的施舍,还是要伸手去拿。

      就这一回。
      闻澜在心里,几乎是咬着牙,把这四个字一笔一划刻进心口。
      阵光在耳畔嗡鸣,霁无舟的气息近得几乎要把他吞进去。
所有理智都在往外逃——说不能要,说会后悔,说这样卑劣。
可总有那么一点什么,沿着唇齿间那一点灼热,逆流而上。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一辈子,很可能再不会有第二次。
      不会再有第二次,在霁无舟以为“看不见他”的时候,说出“你是我的”;
也不会再有第二次,让他在所有身份、所有责任之外,只作为“霁无舟”,只为了“闻澜”,做一件彻头彻尾不该做的事。
      既然如此。
      “……就这一回。”
      他在心里又说了一遍,像是给自己判了最后一纸刑。
      下一瞬,闻澜本能地想后退的那一点力道,忽然反了个方向——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抬起被阵法锁得发沉的手,勉强抓住了霁无舟的衣襟。
      霁无舟一愣。
      就是这一瞬的愣神,给了闻澜一个极小的空隙。
      他主动仰起头去——
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囚徒,终于忍不住伸手,去抓那束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光。
      唇重新贴上去,这一次,不再只是被动承受,而带着一点极轻极轻,却真切得几乎要把人撕开的回应。
      没有技巧,谈不上温柔,甚至还有点笨拙,却如同风一样释放着自由。
他只是很用力地抓住,对着那一点热源,回了一个近乎绝望的吻。
      阵光在这一刻猛地炸开第二圈光纹。
      霁无舟整个人僵了一瞬——
他原本就像扣在悬崖边的人,靠着一截残破的理智吊着,如今那根绳被闻澜亲手割开。
      “闻——”
      他的名字还没叫完整,便被彼此交错的呼吸打碎。
      理智被酒意烧得七零八落,又被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回应推了最后一把。
霁无舟扣在他后颈的手蓦地收紧,唇上那一点试探全数破碎,化成更深一层、失控的力道。
      他像是终于承认了什么,又像是把所有不该承认的都砸进这一刻里。
      阵法感应到阵心灵力暴涨,锁印一层层收紧,反而像给了他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风被挡在外面,山被挡在外面,天灵山,三宗,云台上的众人,全部被挡在外面。
      只剩下阵心里,两颗被逼得无路可退,也无处可逃的心,猝不及防地撞在一起。
      闻澜觉得要窒息了。
      风脉在胸腔里乱撞,锁心阵又一圈圈往里勒,所有灵力被硬生生锁在一处。
他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人一把握住,往相反的两个方向扯——一边是霁无舟灼人的气息,一边是阵法冷硬的锁印。
      “疼……”
      这个字在他喉咙里滚了一圈,最终也没发出来,只化成唇间一声极轻的呜咽。
      霁无舟却像被这点颤意戳中了狠处,反而抱得更紧。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实,只知道怀里这个人每一次发抖,都像是从他心口上生生剜下一块什么。
      “别再躲。给我。”
      他在唇间含糊地低语,声音沙哑得近乎失真。
      不知道是说给“幻觉”听,还是说给那一整个被他推远了无数次的过去听。
      闻澜眼前一阵阵发白。
      他的指尖抓得更紧——仿佛只要松手,连这点来不及分辨真假的温度都会溜走。
      ——
      剩下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不记得疼痛,也仿佛不记得自己有多失控,只记得那一刻神魂被人生生撕开,又被一把按进胸腔里,热得几乎要把他烧透。
      不记得自己有形的身体,只记得那一刻无形神魂的释放,可以温暖他日后的生命。
      霁无舟的吻还没完全停下。
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人,终于抓住了一点不该属于自己的温暖,便舍不得放手,所有克制都被撕得粉碎。
      闻澜却忽然安静下来。
      那种安静,来得几乎诡异。
唇舌相接间还有余烬在烧,他的眼神却慢慢冷了下来——不是对霁无舟冷,而是对自己,对这一身早就该断干净的执念冷。
      “到这儿吧。”
他在心里非常轻,非常清醒地说了一句。
      到这儿为止。
这一回,他承了;这一回,他贪了;这一回,他把霁无舟醉酒的幻觉当成真,将自己放到不该去的位置上,站了一站。
那从雪夜到云台,从少年到如今,一路横着压在胸口的渴望,到此为止。
      再往前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是对杜月的第二次背叛,是对三宗最后一点体面亲手点火,是把霁无舟也拖下去,一起在这座锁心台上烂掉。
也是把自己,永远留在那些人手里的最好“刀”——
灵宗想要制衡天灵山,最方便的就是捏着他;
风宗首剑教出来的剑法,落在一个“嫌疑最大”的人身上,本就是一把随时能翻脸用的利刃。
      “……那就由我来收场。”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他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他在霁无舟怀里极轻极轻地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温柔,几分绝望,还有一点只有他自己明白的感激——
      谢谢你今夜失控一次。
谢谢你哪怕只在幻觉里,说过“你是我的”。
      既然你要醒来以后,把这一切都归到“醉酒”头上,那真正该记住的人,就只剩我一个吧。
也该由我,把这条早就走错了的路,自己掐断。
“你教我的剑,我都记住了。”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任何人手里的刀。”
      他在唇间极微不可察地吐出一口气,顺势把心口那点还在暴动的风息,悄无声息地拨了个方向。
本该循着锁心阵的纹路,被阵法一点点安抚、镇回丹田的风脉,此刻被他逆着纹路,硬生生往心口最深处折了回去。
      ——自断风脉的路,他不是没看人走过。
心宗旧册里写得很清楚:
以心为刃,以脉为鞘,逆行一寸,折去三年修为;
逆行三寸,万劫不复。
      闻澜闭着眼,指尖在衣袖下轻轻一扣,扣在风脉折点上。
那是心宗弟子都不敢触碰的一处关窍,他却下得去这个手。
      “对不起。”
他在心里说,不知是说给谁听——是说给躲在雪夜背影后面的杜月,是说给墓前再也站不回来的容长青,是说给天灵山,还是说给正拥着他的这个人。
“也谢谢你。”
“宗主,你教我的剑,我还回来了,从此以后——谁也不能再拿我去威胁你。”
      “我们之间,到此为止。”
      下一瞬——
      一股极细的痛,从心口最深处炸开。
不像刀,不像剑,更像是有人伸手揪住他那条被逼着撑了这么多年的风脉,往相反的两边用力一拧,再狠狠折断。
      “咔。”
      那声音只在他体内响起,外人听不见。
经脉被他亲手折出一道死结,风息在断口处疯狂回涌,却再也找不到往前的路。
      ——折脉。
      锁心阵瞬间察觉到阵心失序。
第三重锁印“轰”地一下合拢,将所有暴走的灵力朝一点狠命压回心口,像是要把他整颗心都捏碎。
      疼。
      疼得比任何一次练功走火、比任何一次受伤都要干净、要彻底。
像是被活生生剖开,又被人用滚烫的铁水从伤口处灌满,再用最粗糙的针线随便缝了几针——缝得极丑,却缝得死死的,连逃开的机会都不给。
      闻澜终于松了手。
      霁无舟还下意识要去追,阵法却在这一刹那彻底合拢——
阵光重重一收,霁无舟被硬生生从阵心弹了出去,连带着怀里的那一点温度,一并被抽空。
      
锁心阵恢复了原本的冷静与无情,只在阵面上留下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纹路,像是刚才那一切,从未发生过。
      而在无人可见的阵心最深处,
一条被亲手折断的风脉,正安安静静地塌下去——
连同闻澜未来所有可能的路,也一并断在这一夜。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背撞上石栏,喉间一甜,一口血硬生生被他咽回去。
      最后映在霁无舟眼底的,是那道身影在光里微微往下坠的轮廓——
像是被整座锁心台,一寸一寸吞进石骨里。
      “闻澜——”
      这一声叫出口时,阵心已经消失了。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是亵渎了谁——是锁心阵,是老宗主留下的阵法,还是那个他明明该护着的人。

      霁无舟扶着石栏,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酒意在这一刻被抽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刺耳的嗡鸣,在耳骨里反复回响。
      他不知道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也不知道,自己亲手,把阵心里那条本就残破不堪的风脉,推到了哪里去。
      他只知道,怀里原本鲜活的温度,在阵光合拢的那一瞬间,冷得像从未存在过,仿佛是真正的幻觉。
      山风终于重新灌进来,冷得像刀。
他整个人却像被困在一个还没散尽的幻觉里,连抬脚离开锁心台,都显得极其艰难。
      而阵心深处,某条经脉折断后的余波,仍在石骨底下一点一点扩散——
无人可见。
      那一夜,心宗后山的风终于停了一阵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锁心台·折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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