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医生又在自我攻略》格竹雨

1、重逢

　　“不要不要，我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们不需要这些药材，你到别家去问问吧。”

　　男人不耐烦地向外挥舞着手臂，像驱赶苍蝇似的，试图将柜台前的人赶走。

　　姜芽一直退到大门边，险些被脚边的门槛绊倒。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我这就走。”她抱紧怀里米白色的布袋，躬身致歉。

　　“老张，是谁啊？”屋内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

　　“哦没谁，就是一个过来推销药材的药贩子，我正准备让人家走呢。”

　　“行，你自己看着办吧。眼看快到年底，药贩子也越发猖獗了。”

　　“放心吧，赵医生，我会处理好的。”男人恭敬回道。

　　他转身看向姜芽，神情换上几分严肃。
　　“小姑娘，你刚才也听见了，我们真不需要这些药材，请吧？”

　　姜芽在心里无奈叹息，又是被人误解的一天。
　　“没关系的，谢谢大叔，很抱歉打扰您工作了。”她抿唇，摇头微笑。

　　“看你一个小姑娘家也不容易，我帮你指条明路吧。对面那条街的沈氏中医馆，向来喜欢采购私人商贩的药材，你可以去他们家问问。”

　　姜芽神情微愣，对他感激道：“好的，谢谢大叔。”
　　说完她抱着布袋，走出了医馆大门。

　　姜芽走后，男人一直站在门口观望，直到她走到对面街道的转角处，消失不见。

　　他匆匆跑回去，站在某个门外汇报道：“赵医生，我把那姑娘打发到对面沈氏医馆去了。”

　　“嗯，不错，做得很好。沈氏医馆以前有沈老坐镇，那些药贩子不敢胡来，现在也该试探一下沈家小子的底线了。”

　　“要我说呀，这沈家小子就是不识抬举。您都那么屈尊降贵的请他入会了，没想到人家专断独行，只愿意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根本不愿意走出来跟协会打交道呀！”

　　“好啦，年轻人嘛，有点嚣张的气焰和资本也实属正常，多磋磨磋磨就行了。”
　　“好嘞，还是赵医生您说的有理。”

　　姜芽走到转角处后，便停下了脚步。

　　她此刻没有心情去寻找什么沈氏中医馆，全当刚才那大叔是在拿自己寻开心。

　　布袋靠在腿边，她坐在街边的台阶上发呆。

　　京州十二月的天气冷得刺骨，凛冽的寒风刮在脸上，顺着毛衣领口灌进身体。

　　她浑身打了个寒颤，将羽绒服拉链拉到最顶端，同时意识也清醒不少。

　　欢快的铃声划破清冷的寂静，姜芽从兜里摸出手机，收拾整理好情绪，按下接听键。

　　“喂?妈妈，怎么啦？”
　　“宝贝，今天的收获如何呀？”耳边传来温柔慈善的关心。

　　“今天可谓是收获颇丰呢，有好几家医馆都要订购我们家乡的药材呢！”姜芽语气轻快道。

　　“这么厉害？我们姜姜果然长大了。要是爷爷奶奶和乡亲们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嗯！但是我想请妈妈为我保密，等事情具体落实之后，我再来给他们一个惊喜。”
　　“好，妈妈都听宝贝的，为你保守秘密。”

　　“那妈妈，我这边先挂断了，还得继续去访问别家呢。”

　　“好，妈妈就不打扰你了，宝贝加油！”
　　“嗯，我会的！”

　　挂断电话，姜芽的笑容松懈了几分。
　　她打开备忘录，将最后那行的医馆名字划掉。

　　备忘录里是她提前罗列好，准备今天进行推销的中医诊所和医馆。

　　她忙活了一整个上午，其中只有两家诊所，愿意尝试少量购买她手里的药材，其他的全都果断拒绝了。

　　看着屏幕上一条条被黑色横线划掉的医馆，姜芽心生出无力的挫败感。

　　万事开头难，可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难。

　　她抬头，看着人群在某个地方进进出出。

　　定睛一看，入眼便是“沈氏中医馆”几个醒目的金色大字。

　　暗红木框中，镶嵌着飘逸流畅的金色字体，木框边缘有些泛白，字迹也有轻微的褪色，但却不影响它的古老和威严。

　　姜芽想起了刚才对妈妈信誓旦旦的承诺，又想到那大叔似是而非的话语。

　　既然都已经走到了医馆门口，不如就去试一试？

　　寒风吹卷起地上枯黄的落叶，姜芽深深地呼吸，将冷空气吸入肺腑。

　　新鲜清凉的气息让她感觉浑身通透，似乎又恢复了些许活力。

　　姜芽一鼓作气，猛地站起身，提起地上的袋子，朝着沈氏中医馆走去。

　　和装潢精美的德仁堂不同，这家医馆明显风格更偏古朴。

　　此时快到饭点，顾客几乎也变成了只出不进，最后只剩零星几个人。

　　姜芽大步迈进门槛，和门牌格外相衬的室内装潢映入眼底，透露出浓郁的中式特色。

　　一个个同等大小的方型红木盒子，占据了整面墙的位置，小巧精致的金色拉环上方，清晰标注着中药材的名字。

　　柜台边站着一个身形瘦削的男生，他手里抓着某种树根式的药材，放在垫着一张白纸的克重称上细心称量，又垂眼看向手边的药方，以示确认。

　　姜芽朝他走近，准备搭话。

　　觉察到有客到访，男生抬头，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

　　“您好，问诊请到前面挂号。”
　　“您好，请问需要中药材吗？”
　　两人同时开口，男生愣住。

　　他完美的笑容闪过一瞬间的龟裂，随即转变为姜芽熟悉的上下打量和怀疑揣测。

　　“谢谢，但我们医馆向来都是选择来路干净清楚的药材，要对顾客的身体健康负责的。”他礼貌摇头，拒绝得干脆果断。

　　姜芽猜得果然没错，那个大叔就是故意给自己挖坑的。
　　但既然来都来了，又岂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她面色仍旧保持温柔和善，如同前几次那样，流水般自然地说明来意。

　　“小哥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药贩子，而是来给自己家乡药材做宣传的。闻县你肯定知道吧？那里盛产许多品质优良的药材，我们家乡当地出产的药材都是有专业机构鉴定和背书的，来源绝对放心可靠，你完全不用担心来路不明。”

　　一股脑的将解释说清之后，姜芽长舒一口气。

　　殊不知在柜员小哥的眼里，听着她如此纯熟的介绍技巧，便在心底更加确信，此人是个极其老练的中药材贩子。

　　因此小哥对姜芽的鄙夷更深了，但做生意讲究的是和气生财，他一个小店员，也不能直接给人甩脸子，这砸的可是整个医馆的招牌。

　　他挤出微笑，无奈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这里真的不需要，您再去别家试试吧。”

　　听到同样的客套话，姜芽心中一沉，但她不愿意就此放弃，仿佛这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想要去紧紧抓住。

　　既然已经决定要竭力一试，那至少也得等到被老板拒绝后，才能彻底死心吧？

　　“对不起小哥，我也不想让你为难，但能请你们老板出来一下吗？我想跟他当面谈谈。”

　　面对姜芽这赶不走，又不敢打死的小强精神，小哥觉得很心累。

　　“实在抱歉，我们老板正在给顾客看诊，恐怕是没有时间出来的。”

　　姜芽正准备再说些什么，试图做最后无力的挣扎和挽回。

　　她唇齿开合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一股莫名的疲惫和酸楚涌上心头，如同涟漪般荡漾开来。

　　如果她再继续纠缠下去，结果或许依旧是被人家直接轰出门去。

　　她确实是太天真了，自己怎么能对这些大医馆抱有幻想呢？

　　人家最不缺的，就是顾客和药材，又怎么会对她的东西另眼相看？

　　姜芽抿起微笑，看向柜员小哥，“谢谢小哥，今天打扰了，我现在就走。”

　　她垂下头，抱着怀里的布袋，十指深陷进去，将所有的情绪和自尊都埋进袋中。

　　“外面在吵什么？不是说了医馆要保持清净吗？”一道冷冽的男声响起，传至两人耳畔。

　　姜芽心口一跳，朝着声音的方向看去，生出最后的期望。

　　她将希望寄托于到来的医生身上，想说服他为自己引荐老板。

　　小哥率先反应过来，悄悄对姜芽劝慰道：“这位小姐，你快走吧，我们小老板不太好惹，你就别上赶着去触霉头了。”

　　说完他又小跑过去，对那人恭敬道：“对不起啊沈医生，打扰您看诊了，我立马请这位小姐出去。”

　　姜芽望向不远处穿着白大褂、身形瘦高的男人，觉得对方给她的感觉异常熟悉。

　　仿佛她从前就在哪里见过他，且不止一次。

　　男人背光而立，佩戴严实的口罩遮住了半张脸，看不清具体长相。

　　唯独镜片下的那双眼睛，冷淡疏离，平静无波。

　　和她高中时见到的那个在主席台上，淡漠而冷静发言的男生模样，渐渐重叠。

　　姜芽想起来这个声音和眼睛的主人像谁了，又或者说对方完全足够优越到，令她毕业多年也难以忘记。

　　即使闭着眼睛，她脑海里也能浮现出，曾经那深刻烙印在众人青春里的三个字。

　　那些曾经同学们在课余饭后讨论的话题，总会不由自主地汇聚成同一个名字。

　　沈续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