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将至》屈苔兰

3、第 3 章

　　此后一连几天，魏一止再没遇到过李钦山。

　　倒是他的病，吃药第二日就好了。

　　手上和身上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还有件让他既开心又难过的事——家里再没联系过他。

　　他独自窝在公寓打了几天游戏，到了初五那天，魏一止决定出去走走。

　　最重要的是，家里的外卖垃圾堆积太多，他必须出去扔掉。

　　他穿了件宽大的白色毛衣，外套一件黑色羽绒服，蓝色牛仔裤，一双黑白色运动板鞋，一手拎着一大袋垃圾，一手拿着滑板。

　　走到公寓楼下，天空飘着雨夹雪，魏一止把衣服帽戴上，踩上滑板，游走在雨雪里。

　　地上湿漉漉的，年三十的积雪早在前几日融化，魏一止穿过大街小巷，与许多把雨伞擦肩而过，时不时撞入商户喜庆而吵闹的音乐里。

　　他呵出白气，在绿灯亮起时飞速滑到马路对面，进入公园。

　　他在公园中心的商业区，买了杯咖啡，然后坐在咖啡店外的窗户坐台上，抿一口咖啡，虚虚地看着前方。

　　几分钟后，两个女生看了看他。

　　感觉到视线，魏一止朝她们礼貌点了下头。

　　一个女生满怀期许小心问：“你好，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可以。”

　　女生放大笑容，正要递出手机。

　　魏一止又露出他训练过的标准笑容：“但没必要，谢谢。”

　　另一女生接话：“魏一止，你拽的很嘛。”

　　魏一止看过去，那女生戴着可爱兔子帽，围着粉色围巾，圆溜的眼睛瞪着他，这人眼熟，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你是？”魏一止问。

　　“校门口记你名的。”

　　“哦，你们玩。”

　　魏一止起身，迅速滑走，只留给她们一个生冷的背影。

　　“不知道装酷给谁看。”

　　“给我看啊，不过，卿卿好像还没来。”

　　“嗯，她是五点的兼职，还有一会，我们进去等吧。”

　　女生们的话魏一止没听见。

　　他提着咖啡，在附近单调的滑行。

　　冬日夜长，五点多时天色渐暗，雨已经停了，稀稀疏疏飘着几粒似有若无的雪花。

　　魏一止把咖啡杯扔进垃圾桶，抬眼间恍惚看见个熟悉的身影。

　　他怀疑地又看了眼，盯着咖啡店。

　　几分钟后，从店里出来个金发高个子，戴着黑色棒球帽和黑色口罩。

　　魏一止高声喊道：“李钦山？”

　　那人朝他这边偏过脸，接着把电动车骑到他身边。

　　“巧啊兄弟。”

　　“还真是你，正好我把上次的药钱给你。”魏一止说。

　　“算了，没多少钱，这忙着我先走了，回见。”

　　李钦山拧动车子，加速离去。

　　魏一止踩着滑板，飞跃一段台阶。

　　惯性使他滑出去很远，他踩板刹住时，面前突然多了辆电动车。

　　车上的人戴着头盔，只有金色碎发后的一双眼睛盯着魏一止。

　　“喂，你叫什么名？”

　　“魏一止。”

　　“哦。知道了。”

　　李钦山短暂记了下，再次离去，比之前的速度更快。

　　魏一止滑动滑板，跟了上去。

　　“兄弟，送外卖好玩不？”

　　“好玩，来玩。”

　　这句话，李钦山的语气里满是冷意，但或许寒冬夜晚吹起的风更冷，还痛，所以魏一止丝毫没有觉察到。

　　他跟在李钦山后面，继续说：“我太他妈无聊了，我和你送外卖玩会。”

　　“行啊，上来。”李钦山停下，示意道。

　　魏一止利落坐上电动车后座，两人之间隔着窄窄的缝隙。

　　李钦山骑得很快，冷风吹得魏一止浑身一哆嗦。

　　“现在去干嘛？”他问前面的人。

　　“取餐，然后送餐。”

　　“你一天要送多久？”

　　“四五个小时。”

　　“能赚多少钱？”

　　“过年这几天比平时多点。”李钦山懒得回答这些无聊的问题，转而问，“你家里就一个人？”

　　魏一止想了想，点了下头。

　　“我问你家里是不是就你一个人？”

　　李钦山加大音量，声音和冷风一起灌入魏一止的耳里。

　　他说：“是啊，是！家里就我他妈一个人了！”

　　李钦山淡淡“哦”了一声。

　　魏一止也“嗯”地干笑两下，但许久以后，他很后悔现在的胡说八道。

　　到了一家饭馆门口，李钦山停车，看了眼魏一止：“走，和我一起去，里面能暖和一会。”

　　进去之后，魏一止才知道他这话的意思。

　　这家店暖气开得很足，但出餐很慢，估计得等五六分钟，里面已经有三四个骑手在等。

　　其中有一个大叔认识李钦山，亲切地和他打招呼。

　　“小山，今天跑多少了。”

　　“刚跑，才二十多单。”

　　“来，吃橘，还可以。”大叔从衣兜里掏出五个小橘子，塞进李钦山手里。

　　李钦山接过来，从衣服袋抓出一把糖果，放回大叔兜里：“刚去一个酒店送餐，在办喜事，他们送我的。”

　　大叔刚想说什么，店员喊“226号”，他立马取餐，经过李钦山时说：“我先走了。”

　　“路上湿，骑慢点。”

　　大叔用背影随便应了声，走出饭店。

　　李钦山收回视线，发现原本坐在餐桌边的魏一止不见了踪影。

　　“妈的，走了不知道说声。”

　　“m眼瞎啊，老子在这。”

　　魏一止一手拿着关东煮纸桶，一手拿着一串鱼丸，嘴巴和纸桶都冒着白白的热气。

　　“来，一起吃。”

　　李钦山没说话，抛给他两个橘子。

　　魏一止眼疾手快，稳稳接住。

　　里面又喊了个号，李钦山拿着就走，魏一止赶紧跟上，他坐在后座上，一边吃一边问：“咋，不爱吃？”

　　估摸他吃得差不多了，李钦山淡淡道：“他们家食材不新鲜，你吃的可能煮了三天。”

　　魏一止忙吐出来，一拳捶在了他的后背：“妈的不早说，我他妈就说太入味了。”

　　“傻逼！”

　　李钦山客观评价，轻轻笑了下。

　　经过一个垃圾桶时，李钦山停下，魏一止下车扔完垃圾，他双手立马揣进衣兜。然后看见李钦山打开座椅，拿出了一塑料袋的矿泉水瓶，小跑着追上前方一个拖着尼龙袋的佝偻老人，把瓶子递给了她。

　　“啧，好人。”

　　魏一止暗暗赞叹，突然想到这人虽然长得有点凶，但应该本性还算热心仗义。也就是说，他看见弱势群体或像是一些“可怜”人，他就会自然帮一把。也就是说，之前他帮助自己，只是出于好心。

　　我他妈竟然误会他对我图谋不轨，误会他喜欢老子，误会他是变态喜欢男的，妈的，妈的，妈的！

　　他越想越尴尬，气得踹了一脚路边的树，下一瞬，树叶上的积水哗啦啦全部砸到他头上，身上。

　　“妈的你真是憨批。”李钦山坐在车上，偏头，“还玩不玩？不玩我走了。”

　　“滚你妈的，当然玩！我来骑！”

　　魏一止抢过车把，把车骑得如风如电。

　　李钦山依然淡定，他头挨着魏一止的左边肩膀，眼睛始终盯着导航，时不时提醒两句，“前面左拐进巷子，比导航快”，“前面高峰拥堵，绕一下”等。

　　“你他妈能不能闭嘴？！”

　　过了两分钟。

　　“闭你妈，你他妈走过了！”

　　魏一止赶紧停下，李钦山拿着外卖就走，走了几步，摘下手套，往后一抛，看也没看，跑着上楼去送餐。

　　“草，不早给我~~”

　　魏一止手指僵硬从地上捡起手套，双手已然被冻得红乌，发麻。塞进手套的刹那，他仿佛炼成武林赤焰拳，两只手的热源仿佛足够解冻整个冬天，融化整座城市的冷空气。

　　可刚暖和一会，手机响了，魏一止不情愿地摘下手套，按下接通。

　　视频画面里，是姜有的满屏的脸：“哥们干嘛呢，出来玩，咱得互相拜拜年。”

　　“拜个屁，你去你姥姥家还没拜够？”

　　“说真的，快出来，哎不对你就在外面嘛，你这是在哪啊冷成这样？”

　　魏一止看看周围，看到李钦山送餐回来，他大步流星的，飒飒带风。

　　“先不说了。”魏一止说，“发我地址，我一会过去。”

　　挂断视频，手机消息连响了几声。

　　魏一止没看，对李钦山道：“哥们，我走了。”

　　“嗯，好玩么？”

　　“还行吧，下次再找你。”

　　李钦山接过手套，戴好：“找我干嘛，喜欢玩自己买台电动车跑起来。”

　　“也对，现在太冷，等天气暖了再说。”

　　“都可以。”

　　李钦山点了几下手机，接了新单，急着走。

　　魏一止按住车把，直视着他眼睛说：“我应该跟你道个歉，前几天误会你那啥。”

　　“什么事？说话能不能利索点。”

　　“误会你觊觎老子的事。”魏一止说，“挺对不起的，抱歉。”

　　一听这话，李钦山放松身体，姿势慵懒看了他一眼。

　　“觊觎？呵！但老实说，这类事我遇到不少，他妈的男的上赶着给老子表白，看你长得挺帅的，估计这种事更多，提前预防和警惕太正常了，所以根本不用道歉。”

　　李钦山顿了顿继续说：“假如某男的喜欢我，那才需要道歉。”

　　“什么意思？”

　　“因为拒绝前，要先假装说声对不起。”李钦山耸耸肩，笑道。

　　“啧，妈的听不懂。”魏一止放开手，“反正之前的事你不介意就行。”

　　“一点点，我当时想这小子真他妈自恋。”

　　李钦山把车骑走，冷风飘来他这句话。

　　“草。”

　　魏一止突然想起个事，喊道：“等下，咱俩加个微信吧？”

　　骑车的人甚至没有回头，他挥挥手。

　　“可以但没必要。”

　　“……行吧，妈的。”魏一止扯起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