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火》周云凌

16、第十六章 黎明之后

　　初升的阳光毫无温度地照耀着工业区的废墟，为这片钢铁坟场镀上了一层苍白的光边。沈墨搀扶着几乎虚脱的陆临渊，两人望着身后彻底塌陷、被瓦砾封死的地面入口，都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林远舟瘫坐在不远处的碎石堆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仿佛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他怎么办？”沈墨低声问，看向林远舟的目光复杂，有恨意，有后怕，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这个一手制造了无数悲剧的男人，此刻看起来只是一个崩溃的老人。

　　陆临渊沉默了片刻，紫金色的火焰在他体内缓慢流转，修复着严重的伤势和消耗。他走到林远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林远舟的眼珠缓缓转动，聚焦在陆临渊身上，那里面没有了疯狂、野心或者算计，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虚无和疲惫。“你……做到了……”他嘶哑地开口，声音破碎不堪，“你毁了……最后的希望……”

　　“我毁掉的是一个错误。”陆临渊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希望，从来就不该建立在牺牲和控制之上。”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也没有动手。此时的林远舟，活着或许比死亡承受着更大的惩罚。他需要为他的所作所为，接受审判和制裁。

　　陆临渊用残存的力量，制造了一个坚固的能量禁锢枷锁，套在了林远舟的手腕上，限制了他的异能。然后，他看向沈墨：“能联系上周锐吗？”

　　沈墨尝试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经过特殊屏蔽处理的通讯器，幸运的是，虽然信号微弱，但还能接通。他将这里的情况，尤其是林远舟被制伏的消息，简单告知了周锐。

　　几个小时后，数辆印有管制局标志、但属于周锐绝对可靠麾下的车辆，悄无声息地驶入了这片废墟。当周锐看到狼狈却活着归来的陆临渊和沈墨，以及被禁锢、失魂落魄的林远舟时，这个硬汉的眼圈也不禁有些发红。

　　“头儿！沈先生！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他立刻指挥手下，小心翼翼地将两人扶上车，并对林远舟进行了严密的看管。

　　回程的路上，陆临渊和沈墨都疲惫得几乎说不出话。陆临渊靠在座椅上，闭目调息，感受着体内与以往截然不同的力量。那紫金色的火焰不再有丝毫躁动或分离感，它圆融而稳定，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不再是任何人的容器或作品，他只是陆临渊。

　　沈墨靠在他旁边的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恢复繁华的城市景象。阳光透过玻璃，暖融融地照在他身上，驱散了长久以来笼罩心头的寒意和阴霾。他虽然依旧看不见，但那份因窥见过重未来而产生的沉重负担，似乎也随着“初火”的放逐而减轻了许多。他悄悄伸出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陆临渊的手背，感受到那稳定传来的温热，心中一片安宁。

　　回到管制局总部，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最高委员会被惊动，赵卫国局长亲自出面。陆临渊和沈墨在经过紧急医疗检查和处理后，被安排在高度保密的环境下进行问询和汇报。

　　陆临渊选择性地讲述了部分真相——重点在于揭露林远舟为了一己私欲（他们将其归结为对力量和“成神”的疯狂渴望）而进行的黄昏计划及其后续阴谋，以及他在废弃研究所（隐瞒了“圣堂”和“初火”的核心秘密）试图对陆临渊进行最终控制而被反制的过程。关于“初火”和他自身真正来源的秘密，他和沈墨默契地选择了缄口，这背后的真相太过惊世骇俗，公开可能引发更大的恐慌和动荡。

　　即便如此，林远舟的倒台和其罪行的揭露，也足以在管制局内部掀起一场巨大的地震。与之关联的派系被迅速清洗调查，许多陈年旧案得以重审。陆临渊和沈墨，从被怀疑和打压的对象，一跃成为了揭露阴谋、挽救危局的英雄。当然，背后也少不了赵卫国局长出于稳定局势考虑的推动和平衡。

　　一周后，陆临渊的伤势在自身强大的恢复力和医疗条件下已无大碍。沈墨的身体也调养得不错，虽然视力未能恢复，但他显得比以前更加平静和豁达。

　　这天傍晚，陆临渊来到沈墨的病房。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房间染成温暖的橘红色。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陆临渊问道，递给沈墨一个削好的苹果。

　　沈墨接过苹果，笑了笑：“预言家失业了。以后大概只能靠给人算命糊口了。”他开了个轻松的玩笑，然后语气变得认真，“不过，也许这样更好。未来，本来就应该充满不确定性，不是吗？”

　　陆临渊看着他在夕阳中柔和的侧脸，心中微微一动。他走到窗边，和沈墨并肩站着，望向窗外那片被霞光浸染的天空。

　　“是啊，”他轻声说，“未知的未来，才值得期待。”

　　两人一时无话，房间里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城市噪音。一种难以言喻的静谧与默契在空气中流淌。

　　过了许久，沈墨忽然轻声问：“那你呢？”

　　陆临渊转过头，看着沈墨被金光勾勒的睫毛，和他唇角那抹安静的弧度。紫金色的火焰在他心底温柔地跃动了一下。

　　“我？”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清晰，“我想留下来。守着这片好不容易恢复平静的天空，也……”他停顿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目光却温柔地落在了沈墨身上。

　　沈墨似乎感知到了他的视线，微微侧过头，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最后一缕金光掠过他们的肩头。黑夜即将来临，但这一次，没有人再感到恐惧。

　　因为漫长的黑夜已经过去，而他们，拥有了彼此，也拥有了迎接每一个黎明的勇气。